蘭馨的父兄住在非常偏僻的深山裏,從學校到村子要走五個多小時的山路。一路上,酷熱的氣流在荒山野嶺肆意橫流,偶爾在山路遇到的人都是臉色黛黑的村民,挑著擔子佝僂而行。有時也能看見一兩個眉目清秀的年輕女子,因為被烈日曬焦了肌膚的原因,看起來是愁容滿麵的苦相,一點也沒有少女通常有的水靈靈。就連那些還有著嬰兒肥的孩子,也因為黑乎乎的臉上布滿灰塵,鼻涕 和淚痕,看起來髒兮兮的,一點也不活潑可愛。
自從那次陪蘭馨回了一趟她的老家之後,每當我看到或者想到“貧窮”二字,我的腦子裏都會立即呈現一幕幕慘不忍睹的景象。十幾間土胚砌牆茅草蓋頂的泥屋,灰頭土腦地趴在半山腰。離她父親家老遠的地方,能聽到風吹過的嘩嘩聲,並聞到從屋內隨風飄來的死老鼠般的腐臭。再走近一些,便能看清那五米見方的茅屋,是用幾根鬆木和竹枝搭起了架子,再紮上茅草、破塑料布和芭蕉葉。有幾處已經鬆開,風一吹便搖搖晃晃嘩啦啦地響。推開木門,一陣惡臭撲鼻而來,幾乎能把人薰暈。她的骨瘦如柴的老父臥在木板床上,像一個活動著的骷髏。。。
第二天我便被蘭馨趕走了。那裏確實沒有我能落腳的地方,她哥哥的家雖然比老人的茅屋好一點,卻也是非常簡陋。本來老人是和兒子住在一起的,但是到後來他病重了,口鼻呼出的氣息臭不可聞,一家人都食難下咽,簡直連呼吸都難過,才另外搭了一個小茅屋讓他住。蘭馨的哥哥算得上是個孝子,每天都還忍著髒臭幫老父擦擦身,喂點米水。等到我們回去時,老人已經奄奄一息。
一個月之後,我和蘭馨又在上海相見了。我愧疚地問起她父親的情況,才知道我走後第二天,老人就去世了。她黯然神傷地說:他好像是迫切地想快點走似的,不想給我們添麻煩。他為我賣過那麽多血,我一輩子,就隻得幫他擦過一次身,喂過兩匙水。
我不知道怎麽安慰她好,就隻是默默地握了她的手。沉默好久以後,才說:“我們結婚吧!”我覺得我的聲音空洞,沒有激情,像是下一個理性的結論而不是求婚。所以她並不需要說什麽。她也確實沒有說什麽,隻是轉過頭去“嗯”了一聲。我暗暗鬆了一口氣,同時也感到一絲難以言喻的失落:這場原以為非常神聖的愛情就這樣平淡無奇地即將進入墳墓了。。。
我們分開一年多後才在這個異國他鄉重聚。在分開的期間,至少在我這方麵,並沒有太多因為分離而生的痛苦。因為在新的環境壓力太大了。首先是英文的障礙,還有學業方麵的壓力,必須全力以赴獲取優秀學分才能繼續爭取獎學金支助,等等。我每天都像上戰場搏鬥一樣努力嗑書,根本無暇細品蘭馨在分開初期寫來的優美細膩的書信,更寫不出溫情脈脈的文字。 一方麵因為舞文弄墨並非我的所廠,另一方麵,對新環境的新鮮感很快消逝,之後是日複一日艱難的學習,不斷的煎熬,我實在不願意把這些枯燥無味又令人沮喪的東西告訴她。所以我的回複大多是短短的幾句:我很好!我也很想你。時間一長,蘭馨的書信也越來越簡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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