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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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10-24 11:13:09) 下一個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因為不想在家打電話讓母親生疑,朱蒂一早就去了她的嬌滴美容屋。淩晨的嚴寒將半夜的新雪凝成寒冰,路麵滑溜溜的。車子在轉彎時歪歪扭扭地打滑好幾次,差點兒閃出了路麵,使她出了一身冷汗,這才把恍惚的心神拉了回來,握緊了方向盤全神貫注地開車。

他走時,是在她讀初三那一年的冬天吧,那時她還沒到十五歲。他是在聖誕剛過就走的,走之前說:將來爸爸在中國賺到了錢,就去溫哥華給你們買大房子,讓你到那邊讀大學。 UBC 比這裏的大學好多了,溫哥華也暖和得多,回香港也更方便。朱蒂你在家要聽媽媽的話,好好地用心讀書,將來去UBC 讀大學。他走的那天天氣也很冷,路也很滑,她和母親送他去機場的路上還因為有嚴重車禍堵車了,差點兒誤了飛機。他那時還像發誓一樣地說:這種冰天雪地的鬼地方,真不是活人住的, 將來一定要帶你們母女離開。

然後隻不過是一年多的時間,他就變心了,戀上那個北姑。之後隻回來過一次,是跟母親搞離婚。接著就是漫長的夢魘般的日子,母親不時爆發的眼淚和怒火,可怕的車禍,失魂落魄的小女孩日複一日搭公共汽車往返於學校、醫院和冷冰冰的的家中。最後嬌滴取代了UBC 之夢,直至今天。為什麽那麽多不幸都發生在冰天雪地的冬日呢? 朱蒂突然覺得真像是老天爺向她發出的一個個冷笑。

天很冷,是嚴冬臘月的嚴寒。如果老天爺在冷笑,那笑容也一定被凍僵了。朱蒂到達嬌滴的時候,整個小商業區靜悄悄的,柳誌誠中醫針灸所也還沒開門。朱蒂平時星期天很少來,她從不把預約安排在星期天,給自己留了空檔來休息一天。不過如果有客人在星期天打電話特別要求的話,她也會盡量滿足。不過柳醫生診所倒是一個星期開足七天的。

朱蒂在樓下一個小雜貨店門前取了周末剛出籠的免費中文報紙,然後上樓到店裏細讀。待聘欄隻有幾個願在家帶小孩的廣告,想做住家保姆的卻沒有,看來一下子想找個人陪母親不是那麽容易,她不禁愁悶地歎了一口氣。

這時打電話給 Mimi 還是太早。冬天的日子漫長無聊,很多人在周末都要窩暖床的,沒理由一大早把人吵醒。還有春暉,不知道昨晚那麽沒意思地分手之後他有沒有鬱悶難眠?再說,即使他現在醒了在等著,打電話給他又有什麽用呢?他平時一直都跟母親很隔閡淡漠的,兩個人麵對麵時總是無話可說,又能指望他什麽呢?

正這樣黯淡地想著的時候,手提電話卻響了起來,正是春暉打來的。

“ Hi! ” 朱蒂柔和地說。她心裏有點內疚。自己一點兒也沒想起他,結果是他第一個來電話呢。

“我隻想看看你昨晚睡得好不好,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電話那頭的聲音也很溫柔。

“沒有,我早就起來了,現在在店裏呢。你怎麽也這麽早就起來了?” 朱蒂有點感動,想問他昨晚睡得好不好,卻不好意思。

“我掛念你,所以基本上沒怎麽睡。” 春暉聽她話語溫柔,心情一下子就好起來了,便開心地說:

“你怎麽星期天也去店裏?以前不是很少去的嗎?如果沒什麽事,能不能早點回家,到我家吃午飯怎麽樣?我爸爸昨晚還叫我請你有空就過來玩。”

朱蒂知道他叫她去吃午飯而不是晚飯,是想避開他的母親,因為她不喜歡朱蒂,她對朱蒂的冷漠比之朱母對春暉的有過之而無不及。春暉說過他母親每個星期天都會先去教堂,然後跟她的朋友們去吃早茶 ( 就是吃港式點心 ) ,再去耆英中心摸麻將,一直到傍晚才會回家,而他父親卻總是喜歡呆在家裏。朱蒂也知道陸老先生喜歡她,她想著老先生儒雅慈祥的笑臉,暖暖的感覺壓過了想起陸太引起的鬱悶。

“對不起,今天真的有點忙,下次吧,代我謝謝伯父。” 朱蒂抱歉地說。

春暉滿心的期待落了空,像被兜頭澆了一盆冷水似的。便悶悶地說:

“你總是說很忙,星期天也沒空。你是不是還在為昨晚的事生氣啊!”

“沒有,不是。我今天真的有事,過兩天告訴你。” 朱蒂耐心地說。

“到底是什麽事?” 春暉逼問了一聲。朱蒂默默無語。他隻好說再見,掛了電話。

朱蒂覺得還沒有準備好把父親的事告訴春暉。一直以來她都很少跟他談及父母的事。看見陸老先生那麽儒雅慈愛,她更感覺自卑,對自己父親的事更是諱莫如深。

現在突然跟他說的話,在電話裏三言兩語又怎麽能說得清呢?跟自己有血緣的那個人是那麽薄情寡義的,實在難以說得出口。

還是從大陸回來後再告訴他一切吧。自己也要趁這個機會去看清楚這個在記憶中已經變得模糊了的人。看清楚那個北姑到底是怎麽樣一個妖精,有本事讓他背信棄義拋妻棄女。

朱蒂打定主意之後,看看時間也差不多了,這才拿起電話來打給 Mim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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