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佑根打電話回家時,何潔剛跟楊柳英聊完電話不久,正在洗澡。電話鈴聲她聽到了,就是懶得出來接。反正不接也知道是佑根打回家的,這麽晚了不大可能是別人打來的,其實即使是平時的時候除了廣告也很少有別的電話。估計就是佑根打回來報告他在做實驗,晚點才能回家,或者就是他那部老爺車又出故障了,要坐地鐵回來什麽的。
電話鈴聲頑強地死皮賴臉地響了很久,聽得她被熱水熏得粉紅的臉蛋扭曲起來,嘴角繃知,柳眉緊蹙,內心既煩躁又嫌惡不堪:這男人真是爛泥扶不上牆壁的:人窩囊,身邊的東西也一樣窩囊。那破爛車子就別提了,就說這電話吧,早說過讓他買個帶留言功能的,這窩囊小氣鬼就為了省十多塊錢死活不同意,還振振有辭地說什麽不需要留言,如果電話很重要,對方肯定還會再打回來。那現在你 就自作自受去吧!何潔盯著鏡子中因為刻毒的念頭逐漸縮小的眼眸,冷笑起來。
公寓式的狹小浴室彌漫著迷離水蒸汽,使她全身發熱。她低頭看著自己粉嫩玲瓏的肉體,一對雪白飽脹的乳房,細細的兩粒暈紅花蕊般嬌豔欲滴。。。。。。她裸著身子躺進被窩裏,輕輕撫摸著自己滑溜溜的美肌,漸漸可憐起自己來:這樣嬌美的身體,應該被一個英俊強壯的男人來輕憐蜜愛的,不應該是被佑根那種邋遢蠢牛糟蹋。好花不常開,青春不常在,難道就一輩子由他糟蹋成殘花敗柳?她心中的燥火湧了上來,不由得咬牙切齒地恨。
恨什麽呢?恨自己當年心比天高,扮清高假正經?恨自己貪虛榮圖出國嫁個從來沒對他動過心的老公?還是應該恨自己等出國的那段期間沒有勇氣投入徐浩的懷抱?要是那時由得他,也不至於現在一無所有,連個可以留戀的記憶都沒有。都怪那個來得不是時候的胎兒,搞得她心裏怕怕,性趣缺缺。什麽都趕一塊兒來,徐浩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她剛打過胎不久之後出現。都是命中無緣吧,不過那樣也好,雖然在那時看來,他算得上英俊有為的,現在看來也比佑根好不了多少。反正國男都差不多一個德性。
她暗暗下了決心,公司的聖誕晚會一定不能帶著上不了台麵的佑根,敗興是可想而知,枉費自己一番心思不說,還得壓抑自己照顧他老人家的情緒,有什麽意思!想辦法把他支開應該不難,公司也說了做的士可以報銷,那樣的人也值不得為他費心編排理由,到時含糊其辭就好。
她那樣胡思亂想一番,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夜香甜無夢。
終於熬到了這個特別的星期六。何潔一早就準備好保證讓人驚豔的行頭:真絲淺藍底紅牡丹花半袖旗袍,把她的玲瓏身段暴露無遺。配一雙三寸高裸趾白皮鞋,再係一條白色藍花長絲巾。再化一個淡妝,腮輕掃,唇微點,隻畫龍點睛地化一個煙熏眼,顯露出迷惘淒清的風情。她暗地裏對著鏡子操練了好多次,真個是行動如弱柳扶風,回眸即風情萬種。她想象著晚會中男人們偷瞟過來的各色目光,禁不住春心蕩漾。
隻有上不了台麵的佑根是個包袱,不過何潔也早就想好了撇開這個包袱的辦法。她知道佑根隻要一鬱悶便會躲進實驗室去,近來他時常鬱悶,周末也多半把自己關進實驗室裏。可是這天已過中午,他還不見有要出門的動靜,還興致勃勃地做了美味涼麵做午餐。隻怕是然心血來潮要留在家裏了。她心裏焦躁起來,吃午飯的時候便故意寒磣他,抱怨他那部老爺車跟他人一樣窩囊,他聽了也不動氣,她那麽說話不是一次兩次,他早就聽得麻木了,這回便隻是笑笑說:
“不是說近朱者赤嘛,這車像我有什麽奇怪?”
“別惡心了!那你以後離我遠點,我可不想像你!”
“要不咱倆怎麽有夫妻相?” 佑根心情好,就咧著嘴開起了玩笑。周五接到電話,下星期二有個見工機會,是間據說很不錯的大公司。因為怕見工失敗讓何潔鄙薄,他硬是憋著沒將這好消息公布出來,不過雀躍的情緒還是抑製不住。
何潔聽見“夫妻相” 幾個字,真的感覺惡心起來。便陰沉下臉來,說:
“要變成你那衰樣,我還不如死掉算了!”
佑根還是笑盈盈地:“我有那麽衰那麽差嗎?至少也是五官端正嘛!再說,不許是我向大美女老婆靠攏,讓我變漂亮嗎?”
何潔奇怪這人今天怎麽這麽賴皮,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心裏微微有些詫異和焦急,便又道:“我聽楊柳英說吧,現在連半殘廢的人都能找著工作的,你怎麽見了那麽多次工,沒一個有下文的,難不成你連殘廢的都不如?” 她明知佑根不待見楊柳英,便故意提她出來埋汰他。
佑根還是嘻皮笑臉地:“有句話叫‘失敗乃成功之母’ 。我看我快要成功了!”
何潔瞄了他一眼,見他胡子拉雜滿臉黑氣,不由得嫌惡地冷笑起來,從鼻子嗤出一口氣,說:“我勸你還是刮刮胡子吧,也不照照鏡子!可惜也沒個地方漂白,看你這麽個黑樣,還想成功呢!”
佑根終於聞到妻子從鼻子嗤出的冷氣,感覺有些受傷。他又想到“烏鴉嘴” 幾個字,變得有些迷信,覺得這次見工多半又不能成功,人便沉默起來。良久,他說:“我今天還要做個實驗,今晚可能晚點回家。” 便鬱鬱地出門去。
何潔看著他的背影感覺有些負疚,但是這絲微弱的愧疚很快被解脫了的快感淹沒了。她雷厲風行地行動起來,先是泡熱水澡,做美容麵膜,再做頭發 spa ,最後才穿衣著妝。萬事俱備之後,才想起要打電話叫的士。誰知大冷天的士供不應求,打了半天才有人接,而且說等車要排隊,車子到來的時間不定。看看表已將六點鍾,她才有些後悔起來,也許不該那麽狠心支走佑根的,他那破車雖然不好看,還是挺方便的。現在隻好去等公共汽車了,她咬咬牙,穿戴完畢拉開門,飄雪夾著寒流撲麵而來。雖然隻是下午五點多鍾,天已經差不多全黑了。高跟鞋內的裸趾踏出門外,立即被飄雪熱烈地親吻,凍得她一陣哆嗦,幾乎要打退堂鼓回家去。所有的精心設計都變成嘲諷,和呼嘯的冷風夾雜在一起嘲笑她。她覺得自己比腳下的汙雪還要下賤,而且所有的下賤都是自找的。這樣的恥辱湧上心頭,她咬緊牙關,幾乎是嚎叫著對自己說:“嘲笑吧!你們都盡情嘲笑吧!我就是賤,我賤到底了我怕誰!” 這樣地嚎叫著,她覺得似乎連風雪都怕了她,變得不那麽放肆了。
所以,當陸春暉悠然自得地開車去接朱蒂時,在路上便突然看見了瑟縮著在公共汽車站等車的何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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