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4)

電話玲聲驚醒了昏昏欲睡的朱蒂.她激靈一下從Hot tub爬出來,披上浴袍,剛好趕上留聲機響起之前拿起電話:

"Hello, 嬌滴."

"朱蒂,我想跟你說一聲,今天11點半的appointment我去不成了."Anna又高又尖的聲音傳過來,朱蒂連忙把聽筒朝耳外移開了一點.隻聽Anna洋洋得意地說:"我老公呢,昨晚做成了一個大單,今早就說晚上要吃龍蝦大餐,非要我去大統華買來自己做,說吃餐館吃膩了呢!"

"那樣啊!那就恭喜你啦!臉以後再做好了,你想改到什麽時候?"朱蒂調勻了一下呼吸才回答.

"你介不介意今晚來我家幫我做臉?"Anna粗聲大氣的話讓朱蒂心裏一沉,腦子裏浮現了她一口黃牙的大嘴,心裏有些不愉快的感覺.隻聽Anna又說:"我岫喔賭鬩槐兜那?也想請你一起吃龍蝦."

"不好意思啊!我從來不去人家家裏做的.多謝你請我吃飯,但是你知道,我媽媽..."

Anna打斷她:"你媽媽那裏,打個電話不就行了."

朱蒂平靜地答她:"不好啦,下次吧.謝謝你."停了一秒又問:"請問你要不要現在預約?"

Anna的興頭被打斷,有點不高興:"那就算了,我有空再找你.Bye!"

朱蒂放下電話,不自覺地想到"財大氣粗"四個字,靜靜地笑了起來.這個Anna她也認識了7~8年了.那時Anna才19歲,從廣東潮州高中畢業,就嫁給了同鄉一個早10年出來的比她大15歲的回鄉探親男人.男人本來是在餐館做幫廚,後來發憤學英文,讀了個地產經紀牌.人長得肥墩墩的,一副忠厚老實像,會講廣東話,普通話,潮州話,英文也能對付,所以慢慢地就做出了點眉目來,聽說還利用一房套一房的貸款方式,買了好幾棟房子出租.近幾年卡加利房價飛漲,好像是做發了.

Anna剛來時也是在餐館端盤子.手腳很麻利,又很會為老公招攬客人.跟吃客說幾句話後,就會把她老公的名片拿出來給人,說:"我老公人老實,又有經驗,一定幫得到你!"所以後來她就老跟人說,是她旺了老公.

Anna本來還算清秀,說話也算溫文有禮.可是幾年才過,生了兩個兒子,丈夫賺到些錢之後,不知道怎麽地顴骨也變高了,眼神也尖刻了,牙板也更黃了,口氣也粗了.拖著個雙下巴來找朱蒂,說要瘦臉.朱蒂看著她塗得通紅的嘴唇包著的一口黃牙,心想她最先應該做的是漂白牙齒.因為朱蒂最受不了女人露著黃牙口沫飛濺的.

回到現實,朱蒂穿戴整齊,把雜誌整理好,環視一眼寧靜幽雅的四周,歎了一口氣.今天什麽日子啊!兩個客人都不來了.

音樂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停了,朱蒂把按鈕轉到radio,正好是中文台正在播放香港70年代的懷舊歌曲,許冠傑用平淡無奇的聲調調皮地唱著"半斤八兩":

我吔呢班打工仔
一生一世為錢幣做奴隸
嗰種辛苦折墮講出嚇鬼(死俾你睇)
咪話冇乜所謂
半斤八兩
就算有福都冇你享
半斤八兩
重慘過滾水淥豬腸
......

真是"慘過滾水淥豬腸",朱蒂想.這歌真好玩,可以讓聽歌人笑出眼淚呢.

瞄了一眼時鍾,現在才是十點半,今天一點之前都不會有客人了.這麽冷的天,不太有可能有人即興走進來做美容按摩的.現在做什麽好呢?

她站到鏡子前,攏一攏垂到耳邊的短發.發型是有些變形了,可是,今天不太想見到MiMi,因為MiMi肯定會問起她跟春暉的事的.MiMi是發型師,是她最好的朋友.

她看看自己泡澡後紅潤飽滿的肌膚,嬌豔欲滴的,眼睛也是水汪汪的...那麽,就去他那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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