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想聊聊俺公公
(2008-07-21 20:4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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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見公公時,想像著他如何玉樹臨風氣度不凡——在俺一賁崇拜的大學裏做中文係主任,先娶了俺親婆婆,離異後又娶了與他同校任教比他小十歲的後婆婆。親婆婆終生未曾再嫁,後婆婆終生未出一子。想來他的魅力真是大無邊呀。
等見時,原來也就是一一般人。俺sister-in-law有次曾吞吞吐吐地問俺:你覺得,他爸爸,像不像個,老頭子?俺心中暗笑,一本正經地答曰:他不就應該是個老頭子嗎?——可見失望的不止俺一個人吧:)
公公很喜歡俺,尤其喜歡聽(替)俺跟2黑鬥嘴。2黑如果處於劣勢了,事後公公總得想著法兒替兒子扳回一局。記得俺剛來時對哈根達斯的價格大大滴驚異:國內1pt賣人民幣68,到這兒才2.99刀!而且口味無數!俺一頭紮進幸福的海洋,立誌要嚐盡所有品種,吃完一個就宣布俺又賺了48元,遇到不好吃的便對2黑直言——這種味道很難吃,就歸你了——2黑也無反抗之意。公公於是不顧自己的糖尿病,挺身而出,幫著消滅,還說:你怎麽這麽欺負我兒子,我不幫他誰幫他? 如果俺偶爾燒了一頓飯,那是一定要2黑誇了又誇一直誇到辭窮,然後俺還意猶未盡地加上一句——你說我對你好不好?——公公聽在耳裏不提。一日2黑給俺端杯水,公公突然一句:你說我兒子對你好不好? 俺們呆了片刻,一齊大笑不止。
公公一生娶了兩個很優秀的女人,卻都是聚少離多。俺跟2黑昏後先是跟親婆婆住了一年多,然後又跟公公住了一年多,直到公公生病,回國,俺們這輩子才真正獨立生活。
那年是2黑生日前夕,大家一起出去吃飯,公公先去如廁,出來臉色就不對了,原來是尿血。後來去查時,是膀胱癌了。
都說這病要麽察覺不到,等有症狀時都是無可挽回了。俺本來總在嘲笑他除了幾本與人合著的文學理論書就沒出過什麽像樣的書,他於是揚言要寫一本《*氏三代女主人》,從自己的祖母開始寫一直寫到自己的兩位夫人——那俺跟**呢?——你,你們這兩媳婦都不如兩婆婆!於是他又勝了一局地大笑。 極認真地跟俺學五筆打字,口訣被他背得抑揚頓挫。剛一字字好容易打了個序出來,居然病就這樣鋪天蓋地不容喘息毫無回旋地來了。
那段日子可以用動蕩來形容。後婆婆也終於意識到生命苦短,兩人分地打拚無論為了什麽都是不值得的。可,是不是,有些晚了?夕陽裏他倆兩手相握坐在路邊的長椅上,不知有沒有感慨過總要等到人生看得到盡頭時才知道相守的易,與不易。 還是有開心的時候,他講文革時批鬥某名人時,他暗底裏把那大牌子隔著衣服而不是直接掛在脖子上了;那名人居然很敏感地覺察到了,後來還常提起。他還講了很多另一個名人的事。如果換作平日,肯定又要被俺嘲笑顯擺了,可俺隻認真的嗯嗯嗯,一起與婆婆擺出一臉的崇拜:)
手術大大小小做過三次,總有這樣那樣的問題。終於在體外接了尿袋,開始了化療。動輒一袋血,去ER裏卻往往呆上七八個小時都毫無異狀一切如常,於是隻好再回來。 這樣折騰著,終於公公萌生了歸意。沒有了公公的摻和,俺們鬥嘴似乎也少了很多樂趣。夥食更是一落千丈,從此再沒在家吃過長相比較複雜的諸如龍蝦之類。
幾個月後,說是不太好,於是2黑回去。一周後回來,說挺好的,還惦記著有次叫俺燒蝦跟俺嘔氣的事。又一周,說是醫院發病危通知了,於是俺跟2黑雙雙回去。再見時,完全是憔悴得不認得了。俺們從機場直接去的醫院,第一次眼睜睜看著親近的人生命一點點消彌無影,手抓著他的手,或是用棉花去蘸濕他的唇,心下沒有懼怕隔膜。看他痛苦時縮成一團的身軀,還有清醒時悲憤地問:為什麽?為什麽?隻覺欲哭無淚心焦欲焚。猶記他自知生病後突然看起了佛書,自嘲曰“臨S抱佛腳”;或是在天台上高聲唱著家鄉戲,時而長嘯一聲——我虎落平陽被犬欺~ 俺就這樣白白浪費了與公公相處的日子,閑來隻知打趣,對他沒有半點了解。 如果,如果,如果可以重來,俺一定拿著小本子追著他,把他的光榮事跡一字字全錄下來,哪怕隻是為了哄他開心。如果,如果,如果可以重來,俺一定不會明明知道他想叫俺弄那一袋蝦俺卻偏使著小性兒不去弄。。。
守了四天,公公便去世了。終年62歲。
這烏丫,黑家爺孫3代讓你折騰個底兒朝天,當心俺家小8給你請回一妖精,一物降一物,整傻你,尿炕滴。
哢哢
烏丫,俺稀飯你滴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