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 年6月4日“人民解放軍”在北京開槍殺人後第二天,我們進入美國大使官邸避難 。當時及後來的報導都說,方哲也同我們一起進入美國大使官邸。當局於6月11 日發布 對我們的通緝令。國安部武警和軍隊於6月12日抄查我家。但卻發現,方哲正同他的同 學在家裏過他的生日(1989年6月12日是方哲21歲生日)。警察沒有料到方哲居然在家 。當時,方哲還聲稱有一間屋子是他的,不能搜查。我們的不少東西,抱括日記,之所 以未全被警察拿走,而後慢慢帶來美國,全賴方哲和他的朋友們麵對警察時的鎮靜和機 智。方哲在1989年6月5日,是隨我們進過美國大使官邸。官邸裏的中國職員,都是通過 中國外交部僱用的。他們可能看到方哲與我們在一起。然而,兩天之後,6月7日,方 哲看我們一切都安頓好了,就決定離開大使館。進入大使館難,秘密走出大使官邸更難 。當時,整個官邸外已被軍隊包圍,開出去的車也都被尾隨。方哲逃離大使館的行動是 由薄瑞光(Raymond Burghardt,當時美國駐京大使館代理公使,現為Chairman of the Board of American Institute in Taiwan)安排的。首先讓方哲藏在一車中駛出使館 。然後設法甩掉或甩開尾隨車。當車快速轉彎到一個無路燈的黑暗街區時,讓方哲迅速 跳出車外。方哲算是一展了他的身手。我們在使館的一年期間(1989年6月5日到1990年6 月25日),方哲一直一個人在家裏等我們。由於我們工資被取消,方哲沒有收入,他靠 許良英等老朋友接濟,靠彭培根(清華建築係教授)等新朋友幫助,靠他的老師和同學 的關心,也常被親友叫去吃飯。但他不願離開北京。有香港來人找他,問他要不要去香 港,可以幫忙。他拒絕了。我們擔心他的安全,也希望他去美國找他哥哥,上學,唸書 。但他不走。他要等我們得到安全。一人在家裏等我們,就是對我們的支持。其實,我 們當時比他安全。“6‧4”之後,申請美國簽證的高級幹部子弟仍像以前一樣的 多,甚至更多。有一次,國家教委副主任藤滕召見美國大使李潔明,嚴詞抗議美國政府 容許中國留美學生在美滯留。抗議完畢後,大使回到官邸。還不到一個小時,大使又接 到藤滕秘書的電話。但其目的與一小時前正好相反,是墾請大使幫忙給藤滕夫人發放美 國簽證,原來他們的四個子女都已在美國享受著‘容許滯留’,又墾請大使容許他太太 也去美滯留。顯然,這類一心巴望把家屬送去美國滯留的官員,是不會傻瓜到強行闖進 美國使館抓人的。這種官僚,是我們們的安全的一道有效防線。 由於世界銀行貸款等 壓力,經過談判,中共當局同意我們於1990年6月25日離美大使館出境。當時談妥的條 件之一是,同時也要放方哲走。然而,在南苑機場,我們沒有看到方哲。後來知道,並 不是當局不放方哲,相反,當局於6月23日夜即把方哲騙到懷柔縣的一個警察招待所, 軟禁。但方哲抗議軟禁,也拒絕離境。因為,他不清楚我們的真實情況。為了拖延時間 ,方哲向警察說:“我不走,我還要申請加入共產黨呢!”,又說:“我還要結婚呢” (當時他還不夠北京的結婚登記年齡)。直到我們從南苑機場在警察按排下給他打了電 話,他才知道,我們確實安全了。他的‘保鏢’任務完成了。我們到英國劍橋大學後, 又再打去電話。他才同意離開中國,赴美上學,比我們出境睌了約十天。方哲生性隨和 ,是個‘後發’的孩子。來美國後,他用Joe為名。很快就‘美國化’了。打球、登山 、滑雪、跳傘樣樣喜歡。他的‘美國父母’,威斯康辛大學物理學教授Larson夫婦說: “From the beginning, Joe quickly became a treasured member of our family and attended all of our family holiday functions. He became like a son to us . He was such a good sport and our grandchildren loved him.”受聘為Central Arizona College(CAC)的Faculty後,他還居然代表CAC(美國)去沈陽與東北大學( 中國)談判,建立美中兩校關係。我們心裏好笑。方哲是個寡言的孩子。CAC怎麽會要 他一本正經地去談判呢?的確,在我們麵前,方哲總是個孩子,每當他麵對著我們時, 不玩,不答話,隻有微笑。永遠像一個乖孩子,一個忠實的‘保鏢’。
[3] 亞利桑那車禍
哲兒走完了他短暫的一生。離奇的車禍,也許是他最後一次在保護媽媽爸爸。小哲,媽 媽爸爸會永遠想念著你。CAC也要紀念你,建立Joe Fang Memorial Scholarship。給你 唸一首詩吧 問餘何意棲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閑。 桃花流水杳然去,別有天地非人 間。 曼殊大師的英譯,好像就是專為你唱的一首挽歌,一首遠去的、遠去的哀歌… You ask what my soul does away in the sky, I inwardly smile but I cannot reply; Like the peach-blossom carried away by the stream, I soar to a world of which you cannot drea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