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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的後半生隻能擁有一本書,我將毫不猶豫地選擇史記。我不是很喜歡魯迅及其作品,然而我非常喜歡魯迅對史記的評價: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前半句強調史記的史學成就;而後半句則是充分肯定其文學成就。一直以來,讀史記在我不僅是讀書而已,更是莫大的精神享受。
司馬光的評論:臣光曰:燕丹不勝一朝之忿以犯虎狼之秦,輕慮淺謀,挑怨速禍,使召公之廟不祀忽諸,罪孰大焉!而論者或謂之賢,豈不過哉!夫為國家者,任官以才,立政以禮,懷民以仁,交鄰以信。是以官得其人,政得其節,百姓懷其德,四鄰親其義。夫如是,則國家安如磐石,熾如焱火。觸之者碎,犯之者焦,雖有強暴之國,尚何足畏哉!丹釋此不為,顧以萬乘之國,決匹夫之怒,逞盜賊之謀,功隳身戮,社稷為墟,不亦悲哉!夫其膝行、蒲伏,非恭也;複言、重諾,非信也;糜金、散玉,非惠也;刎首、決腹,非勇也。要之,謀不遠而動不義,其楚白公勝之流乎!荊軻懷其豢養之私,不顧七族,欲以尺八匕首強燕而弱秦,不亦愚乎!故揚子論之,以要離為蛛蝥之靡,聶政為壯士之靡,荊軻為刺客之靡,皆不可謂之義。又曰:“荊軻,君子盜諸!”善哉!
太史公的評論:魯句踐已聞荊軻之刺秦王,私曰:“嗟乎,惜哉其不講於刺劍之術也!甚矣吾不知人也!曩者吾叱之,彼乃以我為非人也!”太史公曰:世言荊軻,其稱太子丹之命,“天雨粟,馬生角”也,太過。又言荊軻傷秦王,皆非也。始公孫季功、董生與夏無且遊,具知其事,為餘道之如是。自曹沫至荊軻五人,此其義或成或不成,然其立意較然,不欺其誌,名垂後世,豈妄也哉!曹沫盟柯,返魯侵地。專諸進炙,定吳篡位。彰弟哭市,報主塗廁。刎頸申冤,操袖行事。暴秦奪魄,懦夫增氣。
太史公並沒有直接評論荊軻刺秦的功過得失,隻是借用魯句踐之語委婉地表達他對刺秦失敗的惋惜。我私下認為,太史公可能也是讚同我的觀點,當此之時,刺秦以打亂局麵,恐怕是唯一可以一試的權宜之計了。對於荊軻本人的行為,太史公有一句非常精彩的評論:自曹沫至荊軻五人,此其義或成或不成,然其立意較然,不欺其誌,名垂後世,豈妄也哉!我非常喜歡這句話,其實人生在世,並非所做的很多事情都有所謂的意義,可貴的是“立意較然,不欺其誌”,那麽功名成或不成,其實並非那麽重要了。
比較太史公和司馬光對刺秦的看法,我覺得太史公的見地更高一籌。太史公雖是刑餘之人,然而其精神是寬廣而獨立的,其觀點是犀利且中肯的;而比較起來,司馬光的一些觀念則顯得迂腐,思想有被後世儒學閹割了的嫌疑。我本人頗讚同“文必秦漢,詩必盛唐”之語,我覺得秦漢時期的學者在精神上更獨立,他們的文章也能夠直抒胸臆,天馬行空。文章的根本在於立意,文辭再綺麗,如果立意陳腐,讀起來也味同嚼蠟,這恐怕也是我喜歡史記的原因,其思想越自由越不受約束,其觀念也就越超越時代,越能夠借鑒於現時。史記真的無愧於太史公的期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
言歸正傳,寫了這麽一大篇荊軻刺秦,就用一首五言詩來做結論吧。
為酬恩遇重,豈意此身輕。
寒風臨易水,驅車赴秦廷。
意氣怒衝冠,不負千古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