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言的傷痛

 

一向都自以為是那種能夠完全依據內心世界來生活的人，無論怎樣的外界環境都無法真正觸及到我，倒不是認為自己有多堅強，而是一向自認為是能夠客觀地直麵現實，用邏輯來思考，按理性來生活的人，對這樣的人而言，順境逆境不過是不同的狀態，生活的道理還是一樣的，沒有什麽值得徒自煩惱的。所以雖然過去的很多年裏，動蕩和困頓遠多於舒適和安逸，但自籌應該從來沒有被擊倒過，大致上來說還是能夠以坦然平和的心地來麵對現實生活，一步一步紮實地朝著自己的方向努力。 

這是一種既入世又出世的生活態度，入世的是行動，雖盡力但並不盡十分的心，有一半的心思是遊離在現實生活之外的，如同一個靜醒且淡然的旁觀者，我的生活總能夠在相當大的程度上脫離開具體生活的瑣碎和焦灼，但又不是消極地陷入避世的虛無。基於這樣的心態，無論怎樣的坎坷困頓，都隻不過是一堆有待著手解決的問題而已，沒有很多emotion attached，所以也就不可能傷害到精神和心智。我一向是這麽認為的，直到去年年底前夫的一個電話。

與以往95%的電話一樣，他抱怨現狀的悲慘、前途的無望，他的苦悶和絕望，然後第300遍地問我該怎麽辦(這裏我沒有誇張)，也和以往一樣，我在耐心還能容忍的範圍，盡可能地啟發鼓勵他，也常常拿自己做例子，告訴他我是如何麵對生活的；記得那天後來我有點得意地說到：沒有什麽可以擊倒、摧毀我的，無論怎樣我都不會絕望，總有精神頭和辦法來麵對；正慷慨激昂間，他插話說：那未必吧；我一愣，問：那你舉個例子；他遲疑了會兒，支吾地說：想必你忘記了。我一時無語愣在那裏，頃刻間前些年那些焚心煮骨的日子一下子湧現在眼前，我原本以為那時他對我的傷害是出於無意，既是無意，也就可以原諒，但現在看來他一向是知道的，可還是要那麽做。我一下子感到痛徹心扉，為自己傷心，在他能夠傷害到我的時候是那麽的不竭餘力，我卻一直對自己說，他有他的難處，我確也有為難到他的地方，他不是有意要傷害到我，隻是控製不住自己，而他的麻木也讓他沒有意識到給我帶來的傷痛；可是我錯了，他是知道的。這是一個怎樣的人？在前一刻可以毫無顧忌地對人肆意侮辱，但如果他需要，那麽在下一刻他又可以毫無顧忌地向被侮辱的人尋求幫助。而我居然一直允許他那麽做！

放下電話後，我告訴自己，我不會再和他有任何聯係了，他的問題他自己去解決，我原本就無能為力，至多不過是起點安慰的作用；我也是血肉之軀，我有感覺，對無端的侮辱和打擊，我會憤怒會疼會受到傷害，我的心不是鋼鐵做的，即便我從來不屈服、不抱怨、不呻吟流淚，即便我始終平和從容、不失常態，我的心和別人的心一樣會受傷會滴血會破碎。從那一刻起我告訴自己以後一定要珍惜自己。我仍舊能夠原諒，但是我不願意再幫助。

後來再沒有接他打過來的電話，直到昨天，他留了言說有事。才知道他得到二個紐約的offer，正猶豫接受哪一個，我查了yahoo map發現一個公司離我上班的地方才1.3miles，另一個2.5miles。我希望他以後能夠有足夠的decency不要再向一個自己傷害過的女人那裏尋求精神上的支持和安慰；我也希望他能在紐約有好的前程，得到期望中的安頓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