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從 Monterey Bay 到了 Avila Beach, 那麽這次從 Avila Beach 出發,去到洛杉磯,走完全程。上次三天兩夜走了一百二十海裏,那麽這次準備三天四夜,二百一十海裏。
自從上次三天兩夜出遊後,知道自已根本無需靠岸睡覺,也無需近岸拋錨休息,我可以把睡覺時間碎片化,困時睡幾秒,十幾秒鍾後馬上醒來,看看周圍情況,如果安全的,再睡幾秒或十幾秒醒來,如此循環往複,除了能時刻控製好Kayak, 也保證了自已有足夠的睡眠,保存體力。
隻有解決了睡眠問題,才可以幾天幾夜,無停息又不覺得累地獨自航行下去
有時也不是真的睡過去,隻是閉目養神。耳聽身邊嘩嘩的浪花聲,把自已的身體沉入似睡非睡狀態,偶爾會睜開半隻眼,用眼角餘光掃一下周圍狀況,再陷入似睡非睡狀態,以保存體力。那時 Kayak 上的我,如老和尚入定般
掌握了這個技能,對於獨漂,我信心更足了。
出發前,做足了功課,知道自已的能力的極限,這種海況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以下這圖是臭名昭著的 Concdeption Point, 許多人在此出過事故,出發前特意留意這兒的天氣預報
還有其它幾處的海況,覺得自已都能搞定。用帆航行,理想的狀況是,浪小風中等。
傍晚八點,來到 Avila Beach
東西還挺多的,待一件件裝好,可以航行時,已是晚上九點多了。
Avila Beach 的人都非常友好,這位先生幫我推 Kayak 入海
月光下,在輕輕晃蕩的海浪裏,慢慢地向 LA 進發
迷迷糊糊中已到了早上,風平浪靜
早飯是榨菜煮方便麵,從此可看出,我有一個根深締固的中國胃
第一次看到這種東西,滿海都是,原以為是海鳥羽毛,近處一看,還真不是
撈上來,就是這樣的東西
太陽下,水麵像個蒸籠,熱得我把 Savety Jacket and drysuit 全脫了。這種海麵,不會翻船,無需穿它們
還是覺得熱,又把上身的毛衣和內衣全脫了。光膀子坐在 Kayak 裏吹海風降溫。
我不能出汗,不能讓衣服被汗水弄濕,如果這樣,晚上我會凍得受不了
光膀子漂在海麵上,在這遠離人群的地方,靜靜聽這樣的歌,入心入魂,此生何求?
這樣的用電量,會是個問題,在有太陽時,趕緊充電。
其它的都可有可無,但手機一定要有足夠的電以使 GPS 正常工作。沒有 GPS 就沒有了眼睛,這是極其危險的
風起了,這種風,這種海況,是用帆最理想的狀態,安全,舒服,寫意
海風也是不可控的,時大時小,為了安全,我把水瓶一會放左,一會放右,以平衡 Kayak 身體,不會太傾斜,以至側翻
鑽油井平台
不止一個,還有多個
藍天碧海,蹺起二朗腿,遙望一望無際的海天一線
這種情況下,怎麽也得來杯紅酒助助興
Kayak 慢慢靠近 Conception Point,風浪也漸漸大了起來。早聽說過發生在這兒的許多悲慘故事,於是我收起遊玩的心,警覺起來
進入 Conception Point Channel, 天也近晚,氣溫徒降,我全幅武裝以抵禦隨之而來的徹骨寒冷。
裏麵二件汗衫,一件 wetsuit, 二件毛衣,然後是一件 drysuit,drysuit 外麵是一件厚雨衣,再加一件 Safety Jacket, 最外一件是能反射熱量回身體的緊急情況下用的薄鋁衣。
就是這樣的穿著,在半夜,尤其淩晨三點時份,我還是會冷得渾身發抖,苦不堪言。
晚上九點半,正好在 Conception Channel 的中點。越過這裏,應該就安全些了
這是我在半夜航行的樣子。
一般的船,都會用自動航行裝置,我Kayak上沒有這樣的裝備,所以我要用手不停調整Kayak 的航行方向。
這時什麽東西最有用? 指南針最有用,因為晚上什麽也看不清,沒有參照物,極易迷路,唯有指南鍾可及時指明對的方向。 GPS 反應慢,要行駛過一段距離後,才能辨別方向的對錯,如果隻用 GPS, 很有可能會在原地兜圈子。GPS 配上指南針,這才完美
下次一定要記得買個晚上能發光的指南針,否則非常費頭頂燈的電。
晚上行駛時,後麵追上來兩條魚船,這兩條魚船追上我後,在黑夜中,不緊不慢同我一起航行了好幾個小時,途中他們的燈一閃一閃的,似乎試著同我交談, 可惜我不懂什麽摩斯密碼之類的東西,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到天快亮時,他們才加大馬力,快速地消失在海平麵上,也許是趕時間去釣金槍魚了,這是個金槍魚的釣季
晚上有了他們的陪伴,我心裏溫暖了許多,多謝你們,陌生人!
朝霞,映紅了半邊天
天冷啊!看我雙腿,用鋁薄膜包裹地嚴嚴實實的,還是覺得冷
中午,太陽出來了,天氣回暖,一群海鳥在高空飛過
這樣的好天氣,我用 Madmacs 又去拖釣了一會金槍魚,但海帶水草實在太多,一會兒就掛了,根本拖釣不起來。也許是地點不對,加還有我水平有限,反正沒釣到
風突然停了,與其辛苦地用人力驅動 Kayak 趕路,還不如等風來驅動,於是我又拿出廚俱煮午飯,待吃完午飯喝完紅酒,舒舒服服地躺在椅子上,蹺起二朗腿,在溫暖的陽光下,於和煦的微風中,小睡了一會
等了兩個小時,風突然又起來了,於時張開風帆,乘風趕路
隻是越走風越大,浪越急,慢慢感覺不對勁,我知道兩島之間的缺口是個風口,風在這風口處可以變得較大,但今天的天氣預報風速才十六英裏每小時,最強風也才二十五英裏每小時,這風口風速理應最高也高不去三十英裏每小時,而且海浪也才高四英尺,間隔八秒,這樣的海況,我完全能應付的。
我曾經有過風速三十五英裏每小時,浪高八尺間隔十秒的經曆,比今天的預報難多了,但雖艱難,還是能勉勉強強應付過來的,怎麽今天越走感覺越不對勁,心裏漸漸有了種懼怕的感覺了呢?
我估計了一下,大約三分之二的風口已過來了,風口處應該中間風大,兩邊由於山體的阻力,風會比較小,浪也同樣,山邊風速低,浪也應該會小,再說風口似喇叭型,過了最窄處,會慢慢變寬,風速也會慢慢變低,所以我決定在太陽下山前,趕緊衝到山邊,然後順山邊一路漂過去,情況應該會越來越好
但我錯了,我低估了接下來的風速與湧浪的能量,當我拚命向山邊踩踏時,風速在增強,浪在變高,能量也在增強,有幾個浪幾乎把我的Kayak掀翻,此時又有海草纏住了我的腳踏板和方向舵,於是在二個浪的幾秒間隙處,趕緊去清除。Kayak在這幾秒裏失去控製,又幾乎被浪掀翻
我一邊拚命地踩踏腳板,一邊張開一點帆以助力,再一邊用一隻眼睛去看側後方的湧浪情況,根據浪的方向能量與間隙,預估浪的高度與到達最高點的時間,細調方向舵以避開危險點來防止翻 Kayak,那時手腳並用,全神貫注。
如同俗話說:“除了生死,其它的都是小事”,我的航海條規裏也有句箴言:“為保不翻船,其它的事都靠邊”
這時張開多大的帆也非常有講究。小了不助力,光憑雙腳踩不頂事;大了重心增高,如果 Kayak 正好處在一個浪的下坡麵,船身傾斜,此時如風速突然增大,非常容易翻 Kayak。當然要幾個因素疊加在一起才會翻,但躲過了初一肯定躲不過十五,總有一次會碰到幾個最壞的因素疊加在一起的情況,不能有僥幸心理,否則必翻無疑。
此時唯一能做的就是犧牲掉一些東西,以保證在最壞的情況發生時,也不會翻。如張的帆小點,犧牲掉一些動力,以確保安全
當我拚命向山邊踩去時,風速越來越大,浪越來越高,浪速也越來越快,最後大到無論我怎麽踩 Kayak,我的 Kayak 更本不能前進,或前進微乎其微,根本感覺不到它在移動,而此時太陽快下山了,我心裏非常焦急,不詳的預感也越來越強
為什麽我那麽怕天黑,因為天黑看不到浪的方向與高度,隻聽到嘩嘩響聲,但不知浪何時來,從何處來,也不知往何處去,我無法判斷,就無法事先規避,在黑夜中遇現在這樣大的風浪,必翻無疑
我放棄抵抗與掙紮,決定變自己為浪的一部分,隨波逐流,隨風浪而去。我記起以前一位長江漂流勇士曾說過的一句話:“當你實在鬥不過浪時,你就把你自己想像成浪的一部分,隨浪而去”
當我調整好 Kayak 的方向,不掙紮,不抵抗,隨浪而去時,才過沒幾分鍾,竟然漂了好遠,我想反正是往岸邊漂去的,隻要這樣一直漂下去,大不了到美墨邊界,就是到了墨西哥又如何,隻要不翻船,什麽都好說。為什麽我那麽怕翻,因為翻 Kayak,就意味著死亡。海水太冷,在水中我支撐不了多久。
這種突發情境下,我怎麽能不拍張照留過念? 於是在兩個巨浪當中,趕緊拿出手機拍了一張。
下麵這張照片中,可看到前浪已過去,後浪將至,我正在浪穀的一個情況。後浪的高點遮住了海平麵,隻看到浪的前波斜麵,而斜麵上的那些水汶,是硬硬被強風吹出來的,可想像當時浪有多大,風有多急
當時我回望,看到雲層與浪尖之間那抹淡黃色的光,感到的不是美麗,而是一種恐懼,這是一抹帶有淡淡血腥的死亡之光
這是這次行程的最後一張照片,剛才最凶險部分是不可能有時間拍照的。
正當我以為劫難終於過去了,可好好放鬆一下時,才知道,一個更大的劫難正在等著我
風還在增強,漂了不一會,我又發現越來越不對勁。這個浪怎麽越來越大,大的浪高近十幾尺,浪距也毫無規律可言,有時是十幾秒,有的才二,三秒,好幾次我的Kayak險些被打翻了。現在天還微明,我還可看浪規避,等下天黑了,我定翻不可,這樣下去不行,我快速地分析了一下原因:
如何避險? 有一個辦法,就是快速地衝到山邊,在山邊盡管風也不小,但浪應該很小,道理上浪應該是從山邊的零高度,在強風的吹動下,慢慢增高,增高到我現在所處這種高度的。我剛才是從兩島之間的缺口處隨風漂下來,缺口處浪本來就高,在狂風的吹送下,就更高了。
主意已定,在生死存亡關頭,容不得半點猶豫,馬上轉過 Kayak ,調準方向,往側前方的山腳拚盡全力踩去
我現在的 Kayak 基本上與浪平行了,這是非常危險的,很容易翻,好在我的 Kayak 左右有兩個AMA,增加了平衡力,而且現在天也還有點餘光,我還可看浪避險,但還是非常危險的,我拚了喝奶的力氣在踩,但前進速度非常慢,風浪實在是太大了
但我不能停息,我知道生路唯有這一條,我一邊踩一邊對天對海喊:“請你放過我,我隻想回家,我對你發誓,隻要你這次放過我,今後我再也不會來這片海域了,再也不來冒犯你了”,喊完我覺得理由不夠,過一會又喊:“我這次沒釣到一條魚,沒殺生,請你放過我吧,我隻想回家”
也許這兒的天與海聽不懂中文,我又用英文喊了一遍
我是敬畏自然的,人隻是自然界中的一員,是種穿衣服的動物而已。這種穿衣服的動物盡管智商發達些,但早失去了同自然界溝通的天然靈性,而且因為智商的發達,變得極其狂妄。
是的,現在的人在自然界麵前也不是一點能力也沒有,現在的人可利用手中的科技武器來摧毀地球,然摧毀之後呢? 自然界還是那個自然界,反噬的是人類本身,人類從此將不複存在
廢話少說,言歸正傳,回歸這次旅行的話題。我一直拚了老命地踩,終於慢慢地看到山在靠近,似乎風浪也漸漸地小了些。此時天全黑了,幸虧山上有盞紅色的燈在雲霧中若隱若現,可作為參照物,這也增加了我獲勝的信心
盡管我現在是避開了翻 Kayak 的風險,但如不被風吹走,要不停地踩,才能平衡在原地。我不能這樣一直踩下去,最多再堅持一個小時? 兩個小時? 多了就不行了,我支撐不了那麽久。而現在也不知這狂風何時是個盡頭。
我現在也沒落水,還沒有生命危險,我不能用 PLB 求救,但如果我實在堅持不了了,怎麽辦? 我還有老婆孩子,我不能這樣死去,到時如果我累得昏死過去,在放棄掙紮前我就求救。
在我沒有累死過去前,風突然停了,如同突然來一樣,現在突然停了,就幾分鍾時間,從狂風變成了微風。
你說奇怪不? 你說神奇不? 我怎麽也理解不了,這個風怎麽會這樣,說來就來,說停就停,似乎是專門爭對我一般,但無論如何,老天這次是放過我了,也許是它聽到了我的發誓,也許是它覺得我罪不該死,“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讓我掙紮了這麽久,最後還是放過我了
我發過的誓一定得遵守,幸虧我隻說了今後我不再來 LA 的那片海,沒有包括其它的,否則此生同海無緣了
以下是當時所經路線實圖:
風浪變小後,整理了 KAYAK 上被風浪弄亂的東西後,就往 LA 趕去,越往 LA 岸邊趕去,越靠近 LA, 風浪會越小,之後的路我一點也不擔心。
由於剛才全力以赴地求存,全然沒注意到手機沒電了,於是一邊往 LA 趕,一邊充電。經過剛才的求存體驗,也沒有了再拍照的衝動,一路上隻有驚魂稍定後的舒坦。
這是風衝過關口的樣子
這次全程 210 海裏。“1”處是 Conception Channel, “2”處是風口,都是凶險之處
為了這次旅行,我做了好長時間的準備,也是準備得極其充分的,如下圖,光衛星求救器就買了兩個,一個作為備用,以防第一個不工作,步行話機兩台,指南針兩個,手機兩隻,更不要說什麽吃喝的東西,釣魚的東西等等
但千想萬想,就是沒想到五月底六月初南加州海麵的晚上,會如此寒冷,比北加州還冷。
千算萬算,就是算不到風會突然停,停到一點風也沒有,又會突然起,起到是預報的兩倍多。
教訓是: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是經過危險才深切體會到的:家庭最重要,危險時隻會想到家庭,放不下的是家庭,其它所有的一切,如平時看重的名利,那時想都不會想到。
經過這次,我要好好在家,陪陪老婆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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