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 (寫在毛主席逝世周年記念日)

曾見過多種多樣不同類型的手，有些細膩，有些粗糙，一些求助的手充滿祈盼，而那些青筋畢露的攀岩的手，則在生死線上詮譯著生命的含義。

 

在林林總總數不清的手的記憶中，有一隻中年農婦的手，尤其深刻，經久難忘。

 

一九七六年秋天，毛主席逝世，那天放學後，與姐一起去公社大會堂看毛主席追悼大會的記錄片。大會堂裏人多擁擠，站在前排的人高低不一，擋住了後麵觀眾的視線，最後幾排的觀眾就立在長板凳上觀看。我人小又遲來，占不到好位置，隻好與一些人一起站在長板凳後麵的地上，一邊看著立在板凳上人的屁股，想盡力從縫隙中看到點什麽，一邊聽從喇叭裏傳來的哀樂與念出的一列長長的參與追悼會的中央首長名單。

 

此時見一位懷抱嬰孩的中年農婦，因看不到畫麵焦急，往回走至大會堂門邊，一隻腳尖伸入離地一米許的牆上的一個破洞，用一隻手抱住嬰孩，騰出另一隻手抓住門框，身體淩空懸吊在門框邊，視線越過眾人的頭頂觀看。

 

雖姿式狼狽不雅，但情急之下也顧不了這麽多，全神貫注地觀看不一會，腳尖與五指承受不了全身重量，身體微顫，搖搖欲墜，但見她仍用那隻手，如同鷹爪般死死地抓住門框，五指因極度用力而筋脈畢露，臉因自己知道這樣支持不了多久而流露出不舍無奈又痛苦的神情。

 

這時我才仔細去看她的手，這是隻強勁有力又粗糙幹裂的手，裂縫中塞滿了黑黑的肮髒，也許這是長年累月洗碗洗衣，也許是手拌豬飼料，或是在野外雨雪風霜中勞作而形成的，這是隻辛苦勤勞的農婦的手，而此時，是什麽原因使這隻手死死地抓住門框不放？一般上，負擔沉重的中年農婦是無機會也無興趣趕熱鬧的，而此時又是什麽原因使她扔下家務活，甘願在這裏辛苦又不雅地懸空站立？

 

我看到她眼裏有兩顆沒有滾落的淚。

 

這就是人心，這純潔虔誠地令人不忍細看的心，這在當前社會看來是愚蠢的心，卻穿過了層層疊疊的厚重時光，一直熠熠生輝到現今，實令我難以忘懷。

 

這裏，我不去探究是非對錯，但我要說的是，在那天，我看到了一隻筋脈畢露的死抓住門框的手，看到了一顆令人無法忘記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