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丁鷹頂職
八十年代初,國家有項政策,居民戶口的父親退休了,可以由非居民戶口的子女頂職,子女的戶口由農業轉為城鎮,享受全勞保福利。
在丁鷹讀高一下半學期時,丁根茂突然決定以生病為由提早退下來,由丁鷹頂職。說這樣做是為了女兒的前途,丁鷹的高考要在一年後,也不一定會考上,現在趁國家有這政策,先頂上去抓住眼前的機會再說,順便也可減輕家中的負擔。
當時農業戶口與城鎮居民戶口間的差別,非常之巨大,一邊是吃國家皇糧,生老病死有國家照顧的上等人,一邊是麵向黃土背朝天,勞苦一生,有不測就得自生自滅的下等人,兩者之間的距離如銀河係般難以跨越。改革開放後,一些精明又有遠見的地方政府,預知到兩者之間的差距將會越變越小,與其被動地等待,還不如主動地趁這機會聚筆財,他們在“銀河係”兩端架起了座橋,過橋費是三萬人民幣。當時萬元戶還很稀少,三萬人民幣可是天價,足可買三百頭肥豬,八輛拖拉機。一些較富有的農民為了子女轉成自己想也不敢想的居民戶口過上幸福的生活,窮一生積蓄,東借西湊,賣豬典房,硬湊足三萬元,給子女買個戶口。哪曾想,不久後這居民戶口的特權越來越少,糧票沒了,國家不包工作了,住房要自掏錢了,連醫療勞保的限製也越來越多,而農村的生活倒越過越好,出現許多富有的專業戶,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人算不如天算,也可憐了那些父母心,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農村裏男尊女卑,長幼有序的思想較重,頂職也是遵從這無形的規則,就象皇帝傳位般,否則會無端地生出許多家庭矛盾。丁鷹丁夏感情好,而且丁夏一門心思考大學,不想再承受丁根茂的恩惠,以使自己走不出他的陰影,所以丁根茂傳職給丁鷹,丁夏一點感覺也沒有,心中沒有一點的不平。
丁鷹在停學上班後才知道,原來丁根茂的提早病退,並不是為了丁鷹的前途,而是另有隱情,丁根茂是在萬般無奈下,才傳職給丁鷹的。
由於丁根茂越來越嚴重的酗酒,不但在老家已威信全無,連在單位裏也已到了眾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地步。有天醉酒時失去理智,歐打了水電局長,局長報了案,公安局要抓丁根茂坐牢。幸虧一位前局長,在了解了丁根茂的家況後,發現丁根茂一坐牢,兩個小孩的學習與生活就成問題。經多方奔走,最後找到一個適當可行的辦法-----丁根茂向局長道歉後病退,由一個小孩頂替其職。在萬般無奈下,丁根茂隻得接受這個建議。
丁鷹就這樣失學進了工作單位,之後她非常地後悔,丁根茂無休無止的糾纏,使她苦不堪言。
丁根茂把自己的退休工資吃喝完後就去丁鷹的單位向她要,如給少了就罵:“你的職位是我給的,沒有我哪有你今天,現在翅膀硬了?想飛了?沒有良心的東西,看我如何收拾你……”,在大庭廣眾之下,丁鷹被罵得抬不起頭,隻能躲在床上偷偷地哭。有天對丁夏說:“如能後悔重來,我再也不來頂這個職” 。
丁鷹在生活裏非常節省,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下班了也穿著工作服,但省下的幾個錢都給丁根茂榨幹了。就是丁鷹結婚了也擺脫不了丁根茂的糾纏。半夜裏,喝得醉醺醺的丁根茂會一腳踹開丁鷹家的門,罵夠之後向女婿,向丁鷹要錢:“你不給,我就死在你家!”
以死相脅發生過多次。那晚,丁根茂醉醺醺地回家來,例常是免不了的發酒瘋,發完以後哭:“我苦呀,子女無用呀,你們不了解我呀”。 俗話說男人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時,丁根茂似乎時時傷心,淚腺也突別發達,一說起自己的苦楚,定會流淚,特別在喝酒時,那更是淚如泉湧汨汨不斷。
見怪不怪的丁鷹丁夏一聲不吭地做自己的作業,丁根茂見無反應,說:“我今晚要去一個地方,你們陪我去,不去我要死了”。丁鷹丁夏不敢問去什麽地方,黑夜中攙扶丁根茂去了幾公裏外的一個村莊,走至一戶人家屋後時,突然來了精神的丁根茂拿起一把砂子,往這戶人家的房頂撒,不一會出來一位中年婦人,招手叫他進去。丁根茂回頭叫丁鷹丁夏自己回去,他當晚在宿在了這婦人家。
丁夏一邊往回走一邊覺得很不是味道,這算什麽呢?是護駕還是什麽?偷情不犯法,離婚了的丁根茂有婚外情也可理解,但為什麽要子女參與其中?是因為一人走夜路害怕,還是害怕對方丈夫在門口等他,要丁鷹丁夏來壯膽,以防萬一被抓住,可在倆子女身上找借口脫身?丁夏覺得厭惡。
“這行為真不像個男人”, 丁夏想。
丁根茂在女婿麵前更不像個男人,有時丁鷹看父親爛醉樣,就不理他,丁根茂會過去蹲在裝睡的女婿床前,一邊哭一邊訴說自己此身的不幸,哭完了要錢。丁鷹這個心煩呀,父親不但丟自己的臉,把女兒的臉也全丟盡了。
後來丁鷹隨丈夫辭職經商,起起落落幾經轉折,最後到了深圳安定下來。現在事業穩定,有了一子一女。一直被丁根茂勞勞叨叨的所頂的職位,做不幾年結果還是放棄了。
丁鷹偶爾回想這事,說:“人真是有命運的按排,自己作不了主,當初如不頂職,肯定進了大學,以前班裏許多學習比我差的也考上了”。 如進了大學又將是另一番人生,不得不感歎命運的滑稽與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