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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村莊(第六章第五節:半兩糧票)

(2006-04-16 09:30:28) 下一個

第五節   半兩糧票

俗話說當官的爹不如要飯的娘,日常生活裏,對孩子的照料需要細膩與耐心,男人的愛是粗糙以至於空落,不會噓寒問暖,在小孩正常的成長歲月裏,母親的愛不可或缺,占有絕大部份的比例,這種愛刻骨銘心陪伴人一生,如小孩跌一跤或大人受驚嚇,脫口而出的總是:“啊呀!我的媽呀!”,絕不會是:“啊呀我的爸呀!”,可見媽媽的位置。

媽媽是家庭核心組成部份,俗話說有媽的地方就有家,朱老師從學校搬回來住後,帶三歲的兒子丁浩一起與大家一起生活,在丁浩的哭鬧聲與朱老師哄孩子輕言細語裏,似有了一個家的味道,孩子是一個家庭的紐帶與平衡器。

盡管朱老師對自己的孩子明顯好過非親生的,也經常對丁鷹與丁夏有諸多的苛刻,饑一頓飽一頓,家務活繁重,但丁夏滿足於這一段時間家庭的寧靜。肉體的疲勞,生活的清苦都不算什麽,最主要的是心有所依靠歸屬。

丁夏經常偷偷地幹一些意外的活,以搏朱老師的歡心,看朱老師的笑臉,如偷偷給朱老師鋪床,早上起來給朱老師倒溫熱的洗臉水,端早飯給還在床上的朱老師吃,跟在丁燕身後有話沒話地搭腔拍馬屁,吃飯時端飯碗躲一邊,讓出最好的位置給她們坐,盡量不去挾菜吃,經常空口吃白飯,有時實在難以下咽,就偷拿個油豆腐放在鹽罐裏,口淡得慌了就拿出來捏一小點來配飯吃,一粒骰子般大小的油豆腐可吃上兩天。

從上小學起,丁夏與丁鷹的衣服髒了自己洗,破了自己補,冬天裏雙手開裂如鬆樹皮,浸在冷水裏刺骨地痛,在村外池塘邊,搓一會衣服立起身捂一會手暖和一下,接著再洗。有時村子裏路過的阿姨會停下來幫忙。看她們在冰水中替自己洗衣服,丁鷹丁夏心懷感激。一直以來,碰到困難時,村人總是給予他們無聲地幫助,這點點滴滴的關心日積月累,匯集成一潭人間溫情,一直存留至今,幾十年後的現在,每當丁夏想起,眼前總依稀晃動著村人的身影,加深了對故鄉的思念。

丁鷹從小學三年級起就學會了納鞋底自做布鞋,丁夏還穿過一雙姐姐做的布鞋,雖然鞋底的針線疏密不勻,左右腳大小不一致,但穿在腳上還很是保溫。老家有一個古老傳說,說是一個小女孩給後媽折磨死了,死後化為一隻鳥,在黃昏時唱一首傷心的歌謠:

“…鴿咕咕-咕,有爹沒媽是苦,磚布碎削自補…”,丁鷹丁夏比起這個可憐的小女孩應是幸福與幸運多了。

父親嗜酒日益嚴重,以酒消愁愁更愁,父親也誇大這樣的愁,有時酒喝到八九分醉,淚水漣漣地對丁夏丁鷹或對爺爺說:“我好苦啊,你們不理解呀” ,如無人可說,就會喝口酒對牆壁發一會呆,喝醉了倒在床呼呼就睡。

在丁根茂做酒戲時,沉默的爺爺有時會突然蹦出句:“你屁股抹油,做事無定性” ,丁根茂抓住這句話,借著酒興,大談自己走過的不平人生路,一邊喝一邊講,講到傷心處,淚隨麵頰而下,似乎自己是天下最冤最可憐的人,未了總結出一句:“你辛苦一輩子,還不是個農民”

爺爺沉默無語,有時帶丁鷹丁夏去地裏幹活,爺爺實在老了,鋤了一會地就站立不穩,丁鷹丁夏叫爺爺先回,爺爺以鋤頭當拐杖,苟僂著身子一拐一拐地慢慢走遠,近村子時再把鋤頭背肩上,說是怕村人笑話,這位勞碌一世的老人,快走不動了還保持著莊稼漢的尊嚴。

父親的脾氣越來越壞,一次一個電工起子找不見,正好丁夏走過來,父親硬說是他拿去玩弄丟了,飛起一腳踢丁夏一個狗搶屎,丁夏眼前金星直冒,但沒有哭,爬起來愣愣地站在那也不敢走。之後不久,丁根茂在自己的工具箱裏找到了這個起子。

爺爺終於臥床不起,吃喝拉撒都在床上進行,照顧爺爺的任務就落在了丁鷹與丁夏身上,病人嘴淡胃口又不好,整天隻吞咽些白稀飯以維持生命,而這些日子裏丁根茂混在縣革命委員會的一群酒肉朋友中,自以為很風光地南拉北扯東喝西吃,不但花光了錢,也很少回家,朱老師對爺爺更不聞不問,任其自生自滅。

丁鷹與丁夏見爺爺不吃東西一天天地衰弱下去,很是心急,摸遍所有的口袋湊到一毛錢,想給爺爺買一碗豆漿與幾根油條吃,然當時是糧票製度年代,一根油條三分錢外加半兩糧票,隻有錢買不到油條。丁夏知道在朱老師鎖住的抽屜裏有一大疊糧票,於是故伎重演,挖出鎖裏的彈子打開抽屜,抽了一張半兩的糧票後又重新鎖回。丁鷹與丁夏倆人興奮地直奔市鎮小吃店,買回豆漿油條給爺爺吃,對爺爺說錢與糧票是爸爸留下來給爺爺買東西吃的,爺爺很開心,吃了許多。

幾天後父親回家來,不知朱老師在他耳邊嘀咕了些什麽,丁根茂喝令丁夏跪下,拿起根竹鞭,“呼呼”地辟頭蓋臉揮抽而下,一邊抽一邊罵:

“我叫你當小偷!我叫你當小偷!打死你!打死你!……”,丁夏痛得在地上打滾,但忍住哭也不申辯,隻在喉嚨口發出因劇痛而壓抑不住的“嗚…嗚…”呻吟聲。隨丁夏滾一圈,丁根茂踏進一步追上繼續用力抽打。

朱老師站在一旁幸災樂禍地看,丁鷹飛奔進爺爺房間告訴爺爺發生的一切,爺爺一時間起不了床,抬起頭虛弱地喊:

“根茂呀,你不要打了呀,他們是買給我吃,買給我吃的呀!”

爺爺喊了許久,丁根茂才停手,丁夏手臂上與全身衣服下的皮膚早已是血痕斑斑。丁夏爬上爺爺的床休息,晚飯後,父親在丁夏的傷口上灑上了些雲南白藥。後來聽丁鷹告訴丁夏,在灑白藥時,丁根茂眼裏似含有淚水,很心痛,但丁夏不知道,因為他隻想往床角縮,不敢抬頭看丁根茂。

丁夏躺在床上一聲不吭,晚飯也不吃,直到深夜,爺爺聽到孫子的一兩聲輕輕抽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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