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A能否重塑軍魂?? (ZT)
(2015-03-23 14:42:56)
下一個
徐才厚死了。他的罪行沒有一筆勾銷,但至少不會再起訴了。一個人死了,就不再起訴;一支軍隊,是否在戰場上徹底敗了、散了,也就不再追究責任了?
這個問題,聽起來有點吹毛求疵,但仔細想想其實不無道理。因為按照徐才厚這樣的軍中高官肆意妄為下去,解放軍縱有再尖端的武器,在未來的戰場上打敗仗似乎是命中注定的事情。
想想:凡是用錢買來的將軍和各級軍官,有誰會提著腦袋上前線?
“要上前線,何必買官?”
徐才厚被揭露後,有朋友說:他到了這個位置,要這麽多錢幹嗎?也有朋友說:軍人保家衛國,居然買官賣官,也不害臊?
曾經有個副廳級幹部包了13個情人。有人問他“累不累”,他的回答是:“不多包幾個情人,這副廳還有什麽好幹的?”照此邏輯推演,凡是軍中買官升遷的軍官,戰事臨近,他的第一反應必是:“要我提著腦袋上前線,我還花這麽多錢買官幹什麽?”
在貪腐的籠罩下,這顯然是一支不能打勝仗的部隊,即便它有再多尖端的武器。
所有這一切,與清末的買官賣官何其相似?
軍魂何時丟失?
這支軍隊的創始人毛澤東曾經說過,人的因素第一。想當年,共產黨“小米加步槍”打敗了國民黨800萬正規軍,靠的是人,而不是武器;更準確地說,靠的是人心向背,而不是武器裝備。
那個時候的共產黨,是一個有理想、追求民主的政黨,因此她才吸引了那麽多知識精英和有為青年;那時候的解放軍,是一支有軍魂的部隊,因此她的士兵即便穿著草鞋,扛著步槍,卻依然勇猛無比。
但不知什麽開始,軍魂丟失了。早就聽說部隊裏買官盛行,早就聽說軍車橫行不法,但大家總會安慰自己;“這是少數現象。”直到今天,我依然善良地相信,這是少數現象。
但是有兩個現象卻提醒人們,不能再做“鴕鳥”:
一、買官的位階之高,讓人觸目驚心;須知,徐才厚當年是軍中的第二把手。
二、解放軍的法寶之一就是政治思想工作,但今天揭露出來的軍中貪官,絕大多數是政委級的軍中政工幹部。軍魂本來該由他們塑造,但這些人卻最早丟了軍魂,而且把一支好端端的軍隊給糟蹋了。
很顯然,軍魂丟失的背後,有一些實實在在的“結構性問題”。那麽,它們到底是什麽?
有人說,自從商業大潮、市場經濟開啟,軍魂就開始丟失;也有人說,這些軍官受到了西方腐朽思想的侵蝕。按照這樣的邏輯,下麵該做的工作就是:繼續加強政治思想工作。
但是,問題又來了:既然那麽多做政治思想工作的政委們都已出問題,那後麵的政委講話,其可信度究竟還有多少?
榮譽和責任:軍人的靈魂
其實,將軍魂丟失的責任推給市場經濟或西方,似是而非,實質完全不對。理由很簡單:在市場經濟最發達的西方,其軍隊並未發生這樣大規模的質變。相反,每一支軍隊,都有其獨特的軍魂。
1941年珍珠港事件爆發,美國空軍一名少尉飛行員,將心愛的手表摘下來交給同僚,叮囑道:“請把這塊表交給我的母親,告訴她我將不再回來。”然後,這名少尉便駕機衝向藍天,與日軍決戰,最後在藍天白雲間爆炸身亡。
在那個絕望的日子裏,先後有70多位美軍飛行員起飛迎戰日軍。麵對有備而來的日軍,他們沒有統一的指揮,得不到任何增援。但擔任守衛珍珠港的美國陸軍航空隊的一名中尉說:“既然美利堅已經把珍珠港的天空交給了我們,那我們就保衛它,直到最後一人。”
美軍的這些軍官和士兵,都沒有“政委們”耳提麵命式的政治思想教育,但他們不會在關鍵時刻退縮,相反會一往無前;他們從來不會想到用錢去買官,因為若用錢買,就不當軍人了,相反會感到深深的恥辱。
導致他們在關鍵時刻義無反顧的精神力量到底是什麽?一句話:軍人的榮譽和責任。
從古代開始,榮譽和責任,在西方的詞典裏就是兩個至高無上的詞匯。那不但是對一個英雄的要求,而且也是對一個普通男人、丈夫、父親和紳士的要求。我們常說的“英雄氣概”或“紳士風度”,大都可以在這裏找到注解。
回憶一下,電影《鐵塔尼號》裏的場景:當“鐵塔尼號”徐徐下沉,甲班上的樂隊依然在演奏中,似乎什麽都沒有發生;多少男人站在浸水的甲班上向他們的妻兒揮別,其中不乏當時的百萬富翁。
……
空洞的政治教育為什麽不行?
有人說,我們當年的政治思想工作,我們當年的“雷鋒精神”,也曾教育出了一代勇猛的軍隊和善良的人民。
但問題是:為什麽一遇到商業大潮,這些思想工作和“雷鋒精神”就如沙漠上的大廈,無風自倒?
多年前,我在解放軍一個高級軍官家裏見到這樣一幕:午飯時分,負責接送家屬的司機戰士還沒吃飯,圍繞著是否留戰士在家吃飯,家中兒女與父親產生了爭執;作為高級軍官的父親這樣說:“我教育你們多少次了,要愛學習,愛勞動,要熱愛勞動人民,他們一點都不比我們笨!”
今天90後的年輕人聽了這話,一定會冒出一句:我靠!我暈!
但是,你從中嗅出了什麽?嗅出了與時代的脫節?嗅出了空洞無力的政治說教?嗅出了缺乏人性的力量?除此之外,你是否還嗅出了一絲絲的高傲?
這就難怪,這樣的教育,從來就不會在人的心靈深處紮根、開花、結出人性的果實。
在這樣的教育下,再多的說教,留下的依然是一片荒蕪的心靈土地。這片長期荒蕪的心靈土地上,雜草叢生,久旱缺灌,害蟲肆虐,誰見了都躲避三分。
執政黨轉型:中國所有問題的核心
必須承認,政治思想教育在中共曆史上,在解放軍從勝利走向勝利的曆史上,確實起過重要的作用。
但是,時代變了。無論是否承認,革命時代的政治思想工作,都已不再適合市場經濟已經實施20多年、產權結構已經相當多元的中國社會。
過去的執政黨,奪取政權前,其奮鬥的目標是實現公有製,依賴的對象是無產者,實施的手段是暴力革命。但在市場經濟20多年後的今天,中國社會的產權結構結構已極度多元,無產者的群體正在消亡之中;社會發展的目標是讓絕大多數的國民都擁有私有財產(包括農民擁有土地),同時以法治的手段保障私有財產。
在這種情況下,無論是治理國家還是社會治理的思路,都須有根本的轉變,必須由暴力(包括思想暴力、語言暴力和治理手段暴力)向利益博弈和妥協的方向,必須以獨立的法治建立和保障利益博弈的平台。
隻有這樣,執政黨期待的的長治久安才能達到實現,而人民也才能對未來具有長遠的安全感。
這一切,要求執政黨勇敢開啟自我轉型的進程,或至少具有自我轉型的意識和勇氣,並在現實主義的基礎上,逐步鋪排自我轉型的路線圖和時間表。
所謂執政黨轉型,就是首先果斷放棄一些陳舊的價值觀,擁抱一些全新的核心價值觀。隻有這樣,落實在策略層麵,這個黨才會方向明確,目標清晰,參與國家和社會治理的手段才更為人性,更符合中國已經變化了的現實。
這種轉型,有點類似1978年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果斷宣布,將黨的工作重點轉移到經濟建設上來。
上麵這些話很抽象,也許看得大家一頭霧水。大家要問:這和解放軍的重塑軍魂有聯係嗎?
回答是:有。試想,當執政黨對自我轉型依然方向不明,仍在艱難摸索之中,怎麽能要求這個黨領導下的軍隊具有既符合人性,又能說服人心,更能讓人勇往直前的軍魂?
如果不能解決這個問題,那麽按照現在的做法,就隻能繼續撿回革命時代的傳統,用已經與現時代完全脫節的邏輯,來解釋和解決一個市場經濟已相對高度發達的社會裏的問題。
如果這樣,那麽多年前我在一個高級軍官家裏見到的一幕,未來就可能繼續重複不斷地上演。
當然,誰都知道,在今天的中國,要開啟執政黨的自我轉型,是一件可望而不可即的事情。但中國今天和未來的全部問題的核心,就在於執政黨的轉型能否開啟,以及這一轉型能否成功。
隻要執政黨轉型不開啟,那麽中國所有的問題就都是“頭痛治頭足痛治足”。
召喚:職業精神的精髓
但這樣說,也絕不意味著現階段的中國,就一切都無所事事。
記得五年前,中國國防大學的一位學者就寫過一篇文章,題為《沒有政委的美軍如何做政工:職業精神激勵軍官》。大家可以在網上搜搜,從中也許可受到到一點啟發。
其實,說到職業精神,這是市場經濟的眾多精髓之一,也是今天中國市場經濟環境下,那片荒蕪的心靈土地上最缺乏的東西。
100多年前,德國社會學者韋伯在其著作《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裏發現,表麵上看,宗教的清心寡欲與資本主義的追求物質似乎格格不入,但當時美國的大多數成功企業家都是新教教徒。於是他繼而發現:新教倫理產生的敬業精神極大地促進了美國商業和資本主義的發展。
韋伯繼而寫道:“職業思想便引出了所有新教教派的核心教理:上帝應許的唯一生存方式,不是要人們以苦修的禁欲主義超越世俗道德,而是要人們完成個人在現世裏所處地位賦予他的責任和義務。這是他的天職。”
韋伯是德國人。德語中的“職業”一詞是“Beruf”,它來自另一個詞“Berufung”(召喚);這在英語中常常用“calling”(職業、神召)來表述,形象地表達了一個宗教的概念,即:上帝安排的任務。
20多年前我在德國留學時,我的德國房東、一位當時60多歲的老太太經常對我說:“人不但要把工作看成Beruf(職業),更要看成Berufung(召喚)。”
用中國的話來說就是,人不但要把工作看成職業,更要看成事業。但“事業”一詞與“召喚”相比,無論如何都少了一層神聖的色彩。
缺乏神聖感:連職業道德都沒有
由於缺乏神聖的色彩,所謂的職業精神,在中文的語義裏,被簡化成“職業道德”。
但即便是這麽簡化後的職業道德,在今天的中國,依然是一件十分奢侈的事情。
於是,我們知道,原來軍官是可以買賣的,教授是可以抄襲的,校長是可以開房的,食品是可以有毒的,官員是可以“亂作為”的,記者是可以拿“紅包”的,原來每一個行業或職業都是可以用來為自己謀利的。
而每一個行業的職業規範、職業道德、職業精神、職業榮譽和責任,在這麽一個氛圍下是蕩然無存的。
冷戰時期,前東德諜報機關在西德政府內埋下了大量的“內線”,其中有許多是高級人物的女秘書。這全有賴於前東德諜報首腦馬庫斯·沃爾夫的足智多謀。
德國統一後,西方諜報機關試圖以重金相誘,要求沃爾夫及其多年下屬抖出埋在西德政府裏的“內線”。有下屬問沃爾夫怎麽辦,沃爾夫的回答是:“每個行業都有規範,我們也不例外。保守秘密到死,讓所有的秘密都跟著我們進入墳墓。”
須知,那個時候,沃爾夫曾為之奮鬥的政權早已消亡,他當年埋下的這些“內線”已毫無用處;更重要的是,那個時候的沃爾夫,由於東德的消亡,沒有任何的退休金,生活拮據,極需要金錢……
2006年的一年,沃爾夫在睡夢中離世,真正把所有的秘密帶進了墳墓,也由此保護了當年為他工作和冒險的許多“內線”,讓她們至少能安度晚年。
我忽發奇想:如果是徐才厚遇到這一切,他會怎麽做?……
……
讓每一個軍人從做男人開始
如果說,從古到今,在西方的詞典裏,榮譽和責任對一個男人(更遑論軍人)而言高於生命,那麽榮譽和責任對我們這裏的男人而言,似乎是天方夜譚。
這不是一個出英雄的氛圍,這是一個出流寇的氛圍。這不是一個出紳士或君子的氛圍,這是一個小人出沒、小人得勢的氛圍。
徐才厚在世的時候,他的心裏肯定沒有“召喚”的概念,不然他怎麽可能收得下那麽多燙手的“禮金”?
向徐才厚“進貢”的大大小小的軍官們,一定也沒有“召喚”的概念,不然他們怎麽可能對上拿得出那麽多“禮金”,對下又能收下那麽多的“禮金”?
榮譽和責任感對這樣的軍官而言,是奢侈的。但如果由這些大大小小軍官們組成的一支軍隊,都沒有榮譽和責任感,那麽這支軍隊是讓人極度擔憂的,而這與武器準備沒有任何關係。
職業道德和職業精神對今天我們這個社會的很多人而言,是奢侈的。但如果由許許多多這樣的人組成的一個社會,都沒有職業道德和職業精神,那麽這個社會也是極度可怕的,而這與我們的經濟總量也沒有任何關係。
中國的軍隊能否重塑軍魂?我不知道。
我隻希望,重塑軍魂,不要再喊空洞的政治口號,因為時代變了。
但有一樣東西卻是亙古不變的,那就是:讓所有的軍人都先成為一個男人,讓榮譽和責任永遠深植於他們的心靈深處。
------作者: 邱震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