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回自製風箏戰鬥勝利,畢竟平生頭一遭,小小心杯裏,
當然盛滿歡樂與成就感。要是在沒有鬥箏的環境中,滿空風
箏平和相處,就單你一隻戰鬥機,無端端去割斷人家的箏線,
設想,會是一種怎樣不友好不協調的舉動?
玩風箏本在於圖樂趣,也有人以之期吉利、放黴氣。然
而天下沒有長樂事,即便風箏童戲也莫不如此。我就曾經放
風箏不僅不樂,反倒招來黴氣呢。
記得一個假日,我在鄰舍房前放風箏。偏偏那天紋絲風
兒也沒有,隻好邊往後跑邊起飛風箏。顧前不顧後,哪料不
小心一腳踩到躺在地上的黑狗。隻聽“汪”一聲,狗兒猛叫
之後,竄身跳起,狠狠咬我屁股一口,痛得我娃娃嚎啕。母
親見狀,趕緊雇了路旁一輛馬車,送我到荷蘭人的醫院,打
狂犬病預防針。
還有一回,和鄰友阿山在屋前草坡邊上一起放風箏。不
久,隨風扶搖直上的箏兒,雲天上小得米粒大,手中隻覺牽
線沉沉,真有點擔憂牽線不勝風力,於是開始收線。阿山繞
線稍慢,地麵上一下子堆積起好些線兒。就當此際,來了位
異族青年,口裏叼根煙,蹲下來觀看,還特意熱情誇讚風箏
好棒。經這一誇,我倆得意忘形,線兒不停地又迅疾溜出。
突然我手裏那股沉沉的扯拉勁消失了。“ 糟,線斷啦!”
第一感覺促我嚷起來。眼巴巴翹望遠天那小不點兒的風箏,
眨眼功夫消失得無影無蹤。怎麽回事?好端端怎麽會斷線?
撩起斷口一瞧,呈焦黑色!我倆瞪眼相覷,恍然醒悟:是那
異族調皮仔乘人不備,竟用煙頭給炷斷的,好黑心呀!調皮
蛋早悄然蹓走,即便找著又奈何!我憾恨不已,痛惜失卻心
愛的風箏和長長的“割拉線”;何況又非失於箏鬥,白白的
損失讓我淚水幾乎滾落下來。
臨來美國,特地在深圳選購一隻漂亮紙鷂。有時候,到
眼下居所附近兒童公園草坪上,和六歲外孫一齊放風箏。瞧
孫兒手舞足蹈那副樂勁兒,一點不亞於當年的我,做外公的
也就心慰神怡了。然而,澄碧的天表,就那麽一隻單鳶在悶
飛,遠不若馬達山空中群鳶競翔的熱鬧,心底不免掠起一絲
孤寂落寞。
“我亦曾經放鷂喜,今年不道老如斯。”想再過一把地
道的童年風箏癮,難矣!
垂暮身居異國,常愛念起往事。遙憶當年,不論看他人
放風箏鬥風箏,抑或自個兒操作,總令我陶醉其間,戀戀不
已。那高翔蒼天的風箏,負載童稚時代幾多的人生樂趣與幻
境美夢嗬!可歎光陰星奔川騖,少年早成白頭。盡管如此,
我仍然樂見人們放風箏——不論在舊金山金門公園,還是深
圳市蓮花山公園。
(三之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