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似閑庭信步

    
    
           勝似閑庭信步                     

    
    加州東灣核桃溪生態環境甚為雅美。倘然登上山丘眺望，

四野林木蓊鬱，房舍若隱若現隱於綠幕之間，可以稱之為林中

之城。驅車於路，兩旁盡是如畫的林帶和似錦的花草坪。住宅

小區，猶若公園，四圍清幽靜謐，偶聞車聲而不嘈雜，算得遠

離麈囂一方福地了。

    　自舊金山遷居過來，我夫妻倆賦閑在家，尤為喜愛這新棲

之境。清代袁枚詩這樣寫道：“風光如此須行樂，莫管頭顱白

幾莖。”對呀，辛勞三十餘載，歲屆暮秋，也該靜心休閑，頤

養天年了。《南華經》上說：“散步所以養神。”今既身在如

此隹處，自是有了一份閑步的情致。於是，或朝或暮，時雙時

單，常常推門出行。

    　這兒沿街景致，四季各具特色。記得往年甫抵新寓，踏著

晨光沿屋前車道散步，路邊喬木葳蕤，葉密蔭濃，草色深緑，

花繁顏豔，在在明示盛夏已然蒞臨。最燦爛也最嫵媚的，當推

秋天了。那簡直是色彩的大聚會，秀木的大比美！多種楓樹當

然定主色，不必著意覓尋，舉足抬眼間，四外迭染的紅黃絳紫，

遠近高低比比皆然。倘若踏著夕陽餘暉漫步深秋，你一定會驚

喜：抹上一層華貴的金黃，那楓葉更紅得絢爛，真個“勝於二

月花”；秋聲起時，澄碧天宇映襯下，婆娑的樹姿顯盡風流灑

脫。眼前嚴然擺出凡高筆下的巨幅油畫，著色明快而鮮麗，筆

觸活潑而大膽。本就喜愛印象派油畫的我，深深陶醉了，每每

止行注目，玩賞不已，嘖嘖喟歎：最是一年秋好處！不是老伴

頻頻催促，幾忘移步。寒冬時令，畢竟地氣偏冷，較少出門。

待得風定日暖，才加衣外出走走。路上往往闃無一人，四近楓

橡榆柳柯枝蕭疏，別具一番風貌；鬆柏杉樅則緑裝尚披在身，

屋前草色依樣青青，寥無蕭瑟之感。到得早春二月，款步徐行

於路旁，但見幢幢款式別致，牆色各異的洋房前苑圃裏，花品

繁多，生機昂然；迎春蓓蕾含苞，春蘭芳華初見，桃花早就如

青春少女，娉婷秀逸地搖曳在春風裏。宅前景物的布置、花卉

草木的搭配都蠻講究。一戶一景，各各相異，漫遊中移步換觀，

美的享受品咂無窮。陽春三月，不啻百花競妍，更有鳥雀在樹

上草叢花間爭嗚。你盡可一徑踱方步賞美景，一路聽鳥語聞花

香。漫行“公園”裏，大有“勝似閑庭信步，今日得寬餘。”

之感，胸懷格外恬靜，塵念一時殆消。

　    設若不遊屋街“公園”，則另有悠遊處。 

    　對麵鄰舍後邊，便是高爾夫球埸。埸邊有條尃供健身的走

道，間中人工溪流潺潺。每日朝暮，總可見人們在那兒或散步，

或小跑，或騎車，或遛狗。路徑甚長，偕妻走過好多趟，迄今

仍複未知兩端究有多遠。走道兩旁，高喬矮灌林立，草叢萋萋。

其中一段路，一側高爾夫球埸緑茵如氈；另一側，人家後院籬

落，綴著各色靚花，淺紫嫣紅淡黃素白，頗為賞心悅目。早晨，

這兒極富“空氣維生素”（負離子），比之車水馬龍的鬧市，

空氣顯然純凈清新不曉得幾多倍，讓人呼吸舒暢，神怡心爽。

　    近來，每當“初日照高林”，我便獨自融身幽徑。溪上每

每浮遊著一兩隻野鴨，成雙的灰鵠“哦哦哦”地在草地覓食，

活潑的鬆鼠林間竄來跳去，不知名的鳥兒忽地低空掠過，幾隻

大雁列陣橫過藍天，林翳間忽現鹿影，丘坡上牧牛悠閑地低頭

啃草……這些不時撲入眼簾的鏡頭，令人恍惚置身於野生動物

園。路上總會逢遇同為踏閑的洋人，他們大都彬彬友善，或點

頭揚手施禮，或一聲“Hi!”、“Hello!”，更多的道聲“Good

Moning”。此地不像舊金山，華族居民稀少，回想散步初時，

路上風物是美，可“逢人漸覺鄉音異”，頓生“他鄉不似故鄉

親”之慨。然而有一回，攜妻同行，見一老華婦，推著童車姍

姍而來。相互親切招呼，寒暄之下，始知機緣湊巧，彼此竟是

“同鄉”——都來自深圳，真是喜出望外！爾後互登訪，敘家

常。正是“相逢何必曾相識”，同是天涯去國人。時曆經年，

如今，新境漸適；幾位洋叟番嫗，散步途中相見日多，雖非知

友，也成熟客。

　   明人洪自誠說得好：“知足者仙境，不知足者凡境。”但

有隹境居如斯，“微軀此外更何求”？

      
                                                                                                    ——自攝於宅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