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民夢園

閑雲任漂浮,神魂係故土;此生似無鄉,心安即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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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洋移居話搬遷

(2006-12-15 14:11:53) 下一個

             越洋移居話搬遷         

        這輩子,曾經幾趟長距離搬家,次次令我刻骨銘心。其中兩

次渡洋涉海,尤其牽絆縷縷,於懷耿耿。

        首次遠遷於四十六年前,從印尼蘇島搬到中國廣東。那時筆

者肄業於棉華中學。不意風雲突變,僑胞受排擠,華校僑報遭封

閉,小商小販被取締。家中失了生計,我也失了學,母子倆一時

足臨懸涯,前途迷惘。眼看一批批同窗戚友紛紛返國去,回觀自

身,猶若聞一多先生詩中那隻離群孤雁,心頭湧塞多少落寞寡寂。

     記得《孤雁》詩中有這樣幾句:

          “歸來吧,流落的孤禽!
        
與其盡在這水國底絕塞,
        
拚著寸磔的愁腸,
        
泣訴那無邊的酸楚,
        
不如棹翅回身歸去罷!”

        熾熱的詩情簡直成了特地對我發出的召喚,強烈扣撞著一顆

赤子的心。於是萌生北歸求學之念。可是穿慣紗籠的母親卻不願

離開蕉風椰雨之邦,畢竟她生於斯且度過了大半生,對番土故地

特富深情。出於惓惓母愛,她要我單獨回國,以圖將來。再蒙昧,

我也不致鮮孝到忍心丟下相依為命的慈母獨善己身而去呀,唯有

千言萬語對她訴說去留利弊。人生十字路口,何去何從,母親難

作抉擇,幾乎天天傷悲淚落,不思飲食日見消瘦。

    就在一個夜晚,麵對愁容不展的母親,我由衷地冒出這麽一

句:媽,我一人回了國去,就算餐餐有雞肉,也吞不下啊!萬沒

料到,樸素話語聽在母親耳裏,竟感動得她潸潸淚下——畢竟,

話中蘊涵著真摯的子愛。當即見她頻頻頷首,慨允一道歸國。那

刻,我心存深深感激,隻就高興不起來。

  於是,姐姐姐夫趁母親心動,忙著協助辦理回國手續,預訂

 船票;母親則趕緊張羅變賣房產家私等事。眼看一件件同先父苦

心經營的家當被廉價抬走,母親無奈的臉上懸滿剜心的痛;更有

許多壇壇罐罐,拱手送人。俗語說“上屋搬下屋,丟掉一蘿穀”,

何況遠地遷搬,家中損失自不待言。接著,購置衣服被褥,罐頭

食品,藥物乃至炊具碗碟等等,足足裝滿幾個柚木大箱。欠黯世

事的我,其時很嫌行李累贅,埋怨多多。日後艱難歲月中,才恍

然知悟自身書生氣有多麽重。

        登車離開那個清晨,依依送行的街坊好友,戀戀難舍的山城

景物,隨著緩緩遠去的車兒,漸漸模糊在淚眼中。碼頭上,送別

僑胞人山人海,與立滿船舷的難僑們,同聲高唱歌曲長呼口號,

愛國、團結、譴惡的心聲響徹海天。那激動人心的情景迄今依然

曆曆
在目。

  巨輪太平洋上航行足足七天七夜,總算風平浪靜抵達國門。

之後,歸僑們被安置於廣東多個華僑農場。當時盡管過的是沒有

自來水電燈等物質文明比南洋大倒退的生活,幹的是日曬雨淋扛

鋤挑擔的繁重農事,所得又是極其微薄的酬勞,然而多數歸僑卻

能為國分憂,勤勞維艱。老母親也一樣,為兒成才甘心茹苦受累

無怨無悔。我的高中大學生涯,也是國家經濟困難時期以及文革

動亂之秋捱過的。

家庭遠遷這第一出劇,可說是在那時國際社會大舞台反華背

 景下演出的。而家人如許迢迢遷居,豈止是國度空間城鄉地域的

大轉移,更是人生命途、社會角色乃至心靈魂魄的大變易呀!

如果說我家的第一次遠遷乃迫於僑居環境惡化這一客觀形勢;

 那麽,第二趟飄洋過海舉家移居北美,則全然出於家庭內部的主

觀需要。如果說先父早年離鄉背井被“賣豬仔”到南洋,是家國

正處風雨如晦的寒冬暗夜;那麽,退休後攜妻去國渡洋僑居北美,

卻恰逢祖國空前興榮的暖春明晨。

  跨進八十年代,沐浴在改革開放春風中,我一家生活蒸蒸日

上。尤其在全國第一個經濟特區——深圳,度過的十七個年頭,

可謂安居樂業,闔家幸福。不僅夫婦工作穩定,薪酬高於內地,

一雙女兒所就之職當時也堪羨於人。按神州大地九十年代標準,

我家早臻“小康”奔“中康”矣!與我相類的同輩親朋好友,如

今大都在市貌美麗的“國際花園城市”的深圳,過著令時下不少

港人羨慕的好日子。

當祖國處於曆史最昌盛繁榮時刻,退休清福不享,夫妻倆卻

偏要離去。這為的哪般?——兩個女兒,鳥兒似的先後遠飛美國。

成家立業於異邦,亟須兩老前來助理家政,照料外孫。可憐天下

父母心,兒女永是心頭肉掌上珠呀,忍能守住空巢眼巴巴不管?

幾經彷徨,再三思慮,終於下決心放棄多年營造的安樂窩,拔營

遷!
  
  女兒新居安在核桃溪,距奧克蘭港口不遠,正巧深圳鹽田港

近家也咫尺。於是,征得海關同意,根據四房兩廳所需,從深圳

購置一應家具,委托國際航運公司,用個集裝箱搬載過洋。而今,

依親寄居大女兒家。

  此回萬裏迢迢自東半球西遷,較往昔的北歸,豈止路更迢遙

物更重那般簡單。
老樹由落地四十餘載深深故土裏連根拔起,須

在陌
生他鄉重新紮根,去身經中西文化迥異之碰撞,價值取向猛

烈之衝突,英語聾啞盲懵塞之煎熬。
差欠了當年青春活力浪漫神

勇,心窩兒承受的比往時物質貧乏勞
動繁重的磨礪要艱難多少!

更著那“良友遠別離,各在天一方”
之孤悶,“山牽別恨和腸斷,

水帶離聲入夢流”的鄉愁,似又
非天倫之樂一時可以消彌得去的。

        回首今生的飄泊,深深憬悟:人生確如浮雲。不敢過早斷言,

此地便是行雲永止久留處也。

                                                                         12/15/06
                
修訂於加州核桃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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