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 裏 尚 為 鄰
唐朝張九齡在《送韋城李少府》詩中曰:“相知無遠近,萬
裏尚為鄰”,道盡了真摯鄰裏友情經得起時空考驗,長盛不衰之
恆性。多麽令人羨慕和稱道——像這樣的鄰居,這樣的友情。在
當下現代都市生活裏,如此佳鄰厚誼,恐怕極其稀貴難能了。現
實常常是人走茶涼,甚或人還在茶本就未曾暖過。我外甥女深圳
久居高樓公寓十幾載,同一層樓裏左鄰右舍姓甚名誰,迄今一無
所知。每天你出我進電梯上下,未必相遇;偶一門前相逢或者街
市邂逅,多半形同陌路,至多也就微點其頭,人際間竟至於那麽
冷漠寡情。
在美國,社區裏華洋雜居者比比,鄰裏間交相往來成好友,
遠遷別後,仍然鄰情不絕,永葆舊誼的,有是有,怕也祇鳳毛麟
爪吧?筆者四年前剛搬遷來眼下居所,見左鄰老頭兒是同胞,挺
高興。交談方知對方僅會幾句粵語,其妻以及兒子,祇講洋話。
我夫婦英語不靈光,還好,身體語言相左,勉強尚能溝通。右屋
也是唐人模樣,相見晤談,遺憾竟“一蟹不如一蟹”,其妻兒更
是了。不久,新屋主換成白人中年婦,僅帶個豆蔻女。偶有露麵,
不過揚起芭蕉招呼而已。除開犬聲相聞,幾乎老死不相往來。餘
者鄰家都非吾族,雖然一幢幢單層或雙層洋房,出入畢竟大多於
車庫裏頭,平日見麵往來至多客氣地點頭致意或問聲好,如此而
已,較之高樓亦好不到哪裏去——更何況文化背景深深的隔閡。
身處這樣的居住環境,有鄰若無,孤悶寡樂,可想而知。自
然而然,就時時牽掛起早遠在異邦的老鄰居。
黎生這對中年夫婦,還有他嶽丈嶽母,在深圳與我家比鄰凡
十七個年頭。兩家人門戶相望和睦相處,真個勝於遠親。且別提
平日裏,有什麽好吃菜肴糕點或水果,常常端一份給對屋分享;
也不提時有炒菜才知短缺蒜頭生薑之類,毋須客氣徑直到隔壁廚
房要取的小事兒。還是說説更見真情的急難關頭。
有一囘,夜半妻子腎結石劇痛,我趕緊拍門喚醒黎生。他二
話沒說,立即下樓用單車幫著把病妻送往幾裏外的醫院。翌日,
黎家還特地到病房來探問。還有一次,筆者因心臟發病,入院治
療期間,黎生夫婦幾次擕著營養品來醫院探訪慰問。女兒畢業後
找工作,想忠環鶯寐殬I,沒人脈關係,不是一件易事。也是鄰
家夫婦,像解決自家人事兒一樣,主動積極地伸手相助,安排女
兒一個好崗位。十來年裏,諸如此類的溫馨關愛的事體,一樁樁
地永銘我夫婦心中。
上世紀末,兩家人依依惜別先後移居北美,黎生夫婦現居加
拿大中部某省。從此,除了伊妹兒往來不絕,跨國電話更令兩家
人猶若僅距咫尺一般。雙方兒女讀書就業婚嫁等等話題,自在聊
天侃大山之列。年中,彼此相約返深圳,已是別後第三趟了,每
一次舊地重聚,開心總是難勝言表。大家許下諾言,俟機在北美
互訪,相信有朝一日,這夙願定會實現。
關山萬重阻不斷,人間堪珍鄰裏情。隻可惜,眼前近鄰不如
遠鄰。何奈好鄰難擇,唯有隨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