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月

良辰靜夜心無塵,對花傾情恨有身。已知飛紅無悔意,手把枝頭數青春。聽風已見羽展翅,荊柯搖曳相握雲。明朝踏馬隨君去,來生相逢笑顏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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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黛玉和北靜王 五十、語癡

(2010-08-16 18:48:10) 下一個

年初五,惜春來王府取燈火香油錢,見了紫鵑後又說要見王妃。黛玉聽人報知後,詫異她有什麽話說,便請她到內院裏去。黛玉正為萬兒剪裁小衣服,見惜春手擎佛珠走進來,見了黛玉彎身施禮。黛玉請她坐下,命丫頭捧來好茶。惜春道:“王妃百忙之中,我本不該打擾,隻是我也聽說薛施主的事情,深為她可惜。傳說她聽到她丈夫的聲音,去尋她丈夫凍死的。依我說並不是如此,隻因寶玉臨走之前曾到我們庵中與我一敘,他說要回原地還了東西。如果再見,就是十八年以後了,他說那時他會回來找你,說完就走了。所以那人、那聲音必不是寶玉。”

黛玉眼睛直直望向惜春,簡直不敢相信她說的這話。惜春見她妙目迷茫,眉山微顰,狀似玉雕一般,便道:“王妃也不必驚奇,寶玉原非俗人,他一定是借胎入世,現在不過是還回原地了。這在佛法中必有的,原是警告世人莫效此人形狀。你我都親眼所見寶玉所為,不過是喜愛在脂粉隊中放浪形骸,若世人都像他那樣兒,則世不為世,人不為人了。”

黛玉半晌才道:“你後麵這話,我並不讚同,寶玉的心是至純至真的。就算他有見一個愛一個的毛病,也不過是發自心底裏想護著我們姐妹,不過是他沒有法子完全護著罷了。要怨,也隻怨這世不為人。”惜春低頭不語,覺得黛玉的話也很有道理,自己不就是看透了女人在這世上的難堪局麵才出家逃避的麽?大姐元春、二姐迎春、三姐探春,還有自己,雖生於錦繡叢中,卻仍舊難逃悲慘命途。自己以前住在暖香花塢中揮筆描畫,如今卻是在青燈冷殿裏頌卷讀經。說到底,誰人能護住我們女兒家呢?想著不免心中酸痛,有淚要湧出來,卻又不肯露出感情,便硬生生咽了回去。抬頭見黛玉眼中蓄了淚水,盈眶而落,心中不禁有些羨慕黛玉可以盡情盡興地哭泣,自己卻---於是站起身來告辭,黛玉讓人把她送出院門,自己坐在屋內,珠淚不盡。

原來寶玉真的走了,為什麽又說十八年之後再見呢?難道還能再見了他麽?黛玉正癡癡地想著惜春的話,卻感到有人在看著自己,抬眼一望正是水溶。水溶見她淚痕猶在,不由得有些心疼,又有些生氣。卻不說話,自己便脫了外麵的朝服,自有丫頭婆子們趕來伺候了。黛玉緩緩起身,卻覺得有些頭暈,晃了晃,自己扶住了椅子背手。水溶見了,也顧不得再矜持下去,連忙過去扶住了她。

黛玉低聲道:“剛才出去的,原是我的四表妹,你在鐵檻寺見過她麽?”水溶搖搖頭,扶了黛玉坐下,黛玉便把惜春剛才的話向水溶述說了一遍。水溶心驚,但麵無表示,隻皺了眉頭,半晌才道:“寶玉已經不在京都附近,這原也合情理,雲遊和尚,你是無法找到他的,他自己必有個期限。隻是你老是這樣,為了他,又是哭,又是病,究竟要怎麽樣呢?你---你心裏到底,是為了誰呢?”黛玉抬頭看著他,也是傷心難過。原來他並不信自己,那日從鐵檻寺回來,在大車上自己的那番話也是白說了。此刻兩個人心裏都覺得有些冤屈。黛玉已經不是那時愛耍性子的小姑娘了,經曆過生死變故,又有了兒子萬兒,黛玉把所有的事情都看開了。說到底水溶也是為了自己這個人才這樣子的。想想自己是有些過份,雖說寶玉出家和自己有些關聯,但寶釵的死實在不是自己所能料想到的。

黛玉輕聲道:“我以為我的心你已經清楚明白了。沒和你說寶玉出家的事,也是因為怕你瞧不上他的作為。我生病也是兩下裏著急,你的腿是誰使了壞還不知道,他又不知去向。如今寶釵---哪日我也死了,你才知道我的心。”話未說完,水溶聽到那個“死”字,早過去用手握住了她的嘴,那句“我的心”便留在嘴裏。水溶早先本是暗戀著黛玉的才情,及至見到她的花容月貌,便生出至誠愛戀,後來又體會了她的冰潔玉質,越發把她當作一生紅顏知己,所以心裏萬分在意著她的一切。早知道她和寶玉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又影影綽綽聽到些寶玉和她的傳言,唯一也就是擔心她的心還在寶玉身上。現在聽她這麽說,一時想起施太醫說的:“怕是王妃心裏擔了千斤重的憂愁,自己卸不開,兩下裏相煎熬才成這樣。”果然如此,自己並沒有寬慰她,還急迫她,以後再病了怎麽得了呢?又聽她咒自己死,越發又疼又憐,眼眶也紅了。見丫頭婆子們早知趣躲出屋去,便攬過黛玉的頭貼在自己胸口上。黛玉一邊輕推著他,一邊流著淚道:“王爺自去吧,請不要管我了。”水溶固執地抱住她,半氣半急道:“我不管你,你想怎樣?你不顧我,也不要萬兒了麽?虧你說的出。我就管你,看你能怎樣。”兩個人孩子似的鬥著氣話,黛玉知道自己掙不過他,便要站起身來道:“我惹不起你,還躲得起你。”水溶抓著她的手道:“好,你到哪裏去,我也會跟你去。”黛玉知道他說到做到,由不得撲嗤一聲笑了:“沒見過你這樣兒的,我現在到母妃那邊去,你也敢去?”水溶正色道:“莫說母妃那裏,就是到皇上那裏,我也敢。還有你說那個死字,你以為我不會麽?”黛玉慢慢收住笑容,任由他又攬住自己的身子,不由得趴在他的懷裏輕聲嘟噥:“大正月裏,死呀活的,也不忌諱。你我都去了,萬兒怎麽辦?”水溶便笑道:“咱們誰先說的那個字?今後記住,你說什麽,我也會說什麽,看誰能贏。”黛玉歎道:“先前我在舅舅家,有個比你還會學舌的,你比不過他。”水溶愣了一下,以為她又說寶玉,剛想張口說,又聽黛玉笑道:“後來我決心回南去,就開了籠子門,先放生了他。”水溶才明白她說的是那隻鸚鵡。又明白她把自己比作那鳥兒,又氣又笑道:“半天你說這個!”便使勁勒著她的腰。黛玉臉紅若花,嬌喘微微,輕咳了兩聲道:“你鬆手,拿繩子來勒死我是正經。”水溶聽了她這話,立刻鬆了手,臉色有些沉下來,黛玉忽然想起那個被勒死了的林芝蘭,才知道這話忖了他的心思。自己依舊笑道:“如今那鳥兒飛去了,籠子現做一個還來得及,大的也裝的下。”水溶轉顏一笑道:“好啊,你幹脆把我關進去,倒省得我擔心,必定是你在哪裏,我也在哪裏的。”黛玉便把手指在自己臉上劃了幾下道:“王爺的話真正沒羞,也學得像個---”水溶道:“你說下去。”黛玉笑著躲到炕邊去,拿了裁衣裳的剪刀張開了吹吹刃兒道:“不甚快了,那日磨刀霍霍---向衣裳。”水溶便舉了手道:“這次算你贏。”兩個人笑著相和了。黛玉靜下心來,又和他一起商量了一些事兒。

一時奶媽抱了萬兒來,水溶接過去放在地上,兩個人一個在這邊喊,一個在那邊叫,讓萬兒趔趄學步。地上是波斯國進貢的軟紅氈毯,萬兒左右搖擺倒騰著小腳丫,終究還是先往黛玉那邊去了,剛走幾步不小心自己摔了個屁股墩兒,惹得水溶黛玉笑起來,萬兒立刻手拄著地,撅了屁股站起來,這次小心了,一步步向母親去了,黛玉一下把他攬在懷裏。聽見水溶那邊又叫,萬兒連忙甩著小腿往那邊去,這次更小心,兩隻手掌著平衡,即使快到父親懷中了,仍舊走的謹慎,水溶也一下抱住他。如此往返幾趟,萬兒樂的咿呀喊叫,最後幾步便撲到父母懷中,水溶黛玉也笑得不行。最後一次萬兒走向水溶的時候,看到父親張開的懷抱,便撲過去,水溶卻往後一閃,萬兒便摔了個四腳撲地,萬兒有些愣愣地,想了一下才咧嘴哭了幾聲表示抗議。黛玉忙過去抱起他,要嗔怪水溶時,水溶卻說:“讓他知道不能誰都相信,更不能依靠誰,哪怕走到地方了,還是要自己走。”黛玉道:“他才多大點兒,你就這麽教他?”水溶一笑道:“你別管了,你信我才行。”果然再試萬兒的時候,他已經知道父親那邊不甚可靠,自己走到跟前,抓住水溶的衣服才伏到他懷裏,但是對黛玉還是那般撲過去。水溶勸黛玉也那麽試一回閃開他,黛玉不肯,水溶不強他們,決心等萬兒再大些還要那樣去教他。

又過了一個月,李紈來見黛玉,說起寶玉走前,有一天曾告訴湘雲,在城西一家當鋪存放了件東西,要她三個月的時候贖回來。那日湘雲去了,卻取回來一大箱子書稿來。湘雲看了幾天,哭著告訴李紈,說寶玉寫了一個名叫《情石記》的夢幻小說,裏麵的故事都有姐妹們的影子。湘雲想請黛玉幫忙把這部書刻印了散出去,自己的身份不好單獨到王府來,便麻煩李紈來求黛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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