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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青紅
在離靈穀縣二百裏地的省城,在那裏漂泊著的李石山愛上了一起作畫的尚青紅,已經有兩年多了。半年前兩人同居在一起。昨天,尚青紅告訴他,自己懷孕了,孩子肯定是他的。問他是否把孩子留下來,或者到醫院做人流,但手術費和營養費一定要兩個人分攤。
尚青紅也是漂過來的。她三十三歲,已經結了婚,但和丈夫從沒懷過孩子。這是第五次懷孕,但都不是和自己丈夫的結果。多次的外遇之後的意外懷孕,倒使得青紅明白了自己七年的婚姻,完蛋在意料之中,至少由此可以推斷出一個真理:她丈夫不孕。但兩個人誰都不到醫院去查,因為兩人都覺得這事兒不重要。丈夫是個所謂的“副導演”,在外麵有別的女人,尚青紅也覺得無所謂。搞藝術的人都覺得孩子是個拖累,自己的母親當初就是那樣。尚青紅的母親是臨省她家鄉市藝術團跳舞的,如果在群舞中領一段舞也算“家”的話,那她就算是個舞蹈家。跳不動了就到一個小藝術中專當老師。和父親離婚前,母親找了美術學院的國畫大師,一個可以當自己爺爺的男人同居在一起,也不結婚。父母離婚後,尚青紅和弟弟青藍一個星期和爸爸生活在一起,一個星期和媽媽生活在一起,她已經習慣了。自己結婚之後,感情也不好,找了個丈夫比自己小兩歲,是個紈絝子弟,兩個人各玩各的。頭兩年過的還不錯,兩個人走路都抱著對方,頭黏在一起像一對連體雙嬰。後幾年忽然之間兩人就淡下來了,有時還過性生活,但心裏頭都不把對方當回事了。
尚青紅總覺得自己的一生沒有找到自己的那一半。她總是在瞎碰撞著,尋找著。丈夫和她都是亂抓亂尋,幾乎把能視野範圍內、看上眼的都琢磨了個遍,也實踐了無數回,始終都沒有抓住自己的心,自己也抓不住人家的心。尚青紅和她的丈夫都不氣餒。碰到李石山,也是尚青紅無意之中發現,這人很像她父親的眼神,都有些腫泡眼,笑眯眯的,神色有時挺溫和,有時又很憂傷的樣子,讓尚青紅頓時有了想親近的感覺。
尚青紅根本不用多說話,幾個眼神送過去之後,那李石山就真的像秋天的菠菜吃多了,臉色都綠了,恨不得立刻鑽進那年輕女人的懷裏,愛上個死去活來。尚青紅是有些思念自己的父親了,自從其父死去之後,已經五年了,她還沒見過如此和她父親相像的男人,就連體格也那麽相似,李石山瘦骨嶙峋,尚青紅的父親因為食道癌最後那幾個月進食艱苦,去世的時候也瘦成一條竹竿。
尚青紅覺得自己這次愛的很有基礎,父愛如山,況且他又叫石山。李石山認為尚青紅非常的時尚,同時又非常地單純、愛的也執著。於是他要和妻子離婚,下半輩子的幸福就放在青紅身上。
李石山不知道,其實青紅也覺得他單純,愛的也執著,就是有些土氣,像他畫的那些畫。
那些好時光,足有五個月之多。那些日子,尚青紅引導著李石山漸漸開拓新的畫風。她讓他畫蜻蜓,但又不完全是蜻蜓,而是一對對長著透明翅膀的女體蜻蜓。蜻蜓並不逐風,而是在萬花花叢中逐蜜。
兩個人畫畫的時候,青紅就坐在石山的懷裏,石山捉著她的手一筆戳那畫布,一筆調那顏料盤。特別是看了幾次《人鬼情未了》的碟片之後,青紅覺得自己就要溶在那盤亂成一團的顏料裏了。
但做了人流之後,青紅的心忽然淡了下來。她變得現實起來。她不滿意自己租住的小房子,她開始羨慕那些家庭穩定的有足夠麵積能讓自己舒展的女人們。她開始吵鬧,李石山不得不回家和妻子交涉。妻子讓步了。李石山回來又和青紅交涉,青紅也返回家離婚了。這一下,世界上多了四個自由人,也多了與此相關親朋的紛紛爭吵。
李石山把所有的積蓄從多年積攢的小金庫裏拿出來,全部交給青紅,讓她去買一套三居室房子的首期,那個小區非常的美麗,居山靠水,環境說不出有多好,青紅和石山也說不出有多好。
但三個星期之後,有一天青紅說弟弟青藍給她打電話,要她回家看生病的母親。李石山用了四個小時到火車站給她買了車票,等回到他們租住的小屋,裏麵,大部分青紅的東西都不見了,甚至那套沉重的電腦設備也消失了。隻留下了幾件她已經嫌式樣老舊的衣服,還有一件在李石山看來非常創新露骨的內衣。
錄像機和碟片都還在,李石山也活著,看上去還像個人。隻是青紅變成了鬼,沒有了蹤影。
這兩年像做了一場春花秋夢,夢醒的時候,李石山發現已經到了冬天,他連禦寒的衣服都沒有了。亦或者,是夏天,火熱,渾身是汗。在人來人往的街頭,他發現自己滿身都是突出的骨排,瘦到皮包骨。而且,他沒有衣服可穿。
真有幾篇東西找不到了,在以前的老機器裏,連文件名都忘記了。
有一篇還是關於紅樓夢的,寫湘雲。都沒了,好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