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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是看到有人說:林黛玉冰清玉潔,目下無塵,她不會嫁給焦大,嗬嗬,當然也不會嫁給北靜王。任何一個男人,除寶玉之外,她誰也不嫁,大有得到了黛玉必須吊死在寶玉這一棵樹上的定論,似芹翁再世,非此則萬理不通。
這皆從一語“還淚”說而來,因紅樓夢開頭已經說了:黛玉的前身是絳珠草被寶玉的前身神瑛侍者灌溉而活後,看神瑛下世為人,自己要去還淚,還他的灌溉之恩。所以就有了兩位的“木石前盟”,“木”是黛玉的絳珠草,“石”是女媧補天所剩的頑石,隨神瑛轉世的寶玉。
書中絳珠草說:“他是甘露之惠,我並無此水可還。他既下世為人,我也去下世為人,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淚還他,也償還得過他了。”
諸位看官,黛玉說過“還淚”,但沒說“還命”吧?
把一生的眼淚還他,也償還得過他了。這句什麽意思呢?用淚還了,就夠了,如果用命還他,那又何必讓他當初把自己救活呢?淚,水質,還了他的甘露之水,沒有說要以身許之。
既然黛玉不必以命相抵,也許她沒有死,這排除了她必須為寶玉殉情的理由。黛玉此來是為還神瑛侍者灌溉之恩,以淚水還他,淚盡,債完,兩不賒欠。
再說香串之緣,因為黛玉擲地不取,就斷定黛玉沒有接受北靜王的好意,所以她不會嫁給北靜王,這也有些武斷。大家都說寶玉轉送給襲人琪官的大紅汗巾子,襲人係到腰裏,說明她接受了,最終她嫁了琪官。
但書中二十七回說,大紅汗巾子是寶玉趁襲人睡著的時候給係上的----
襲人也說:“我不希罕這行子,趁早兒拿了去!”後來,“終久解下來擲在個空箱子裏,自己又換了一條係著。”如果用“草蛇灰線”的方法去想,那麽這兩句話也是有含義的,前一句是不是也顯示出襲人高潔傲性,蔑視權貴的個性?後一句,又一個“擲”字,同時“又換了一條係上,”是不是她也沒接受琪官的好意,沒嫁給他呢?後來寶玉挨打,忠順府的人一眼就看見寶玉腰裏係著那條紅汗巾,說明還是寶玉在使用著這些東西,而襲人並未持為己有。
黛玉把香串扔了,那是因為一個舊時代未婚少女本能的反應。寶玉拾起又揣在懷裏,也難保寶玉以後沒再戴它。襲人同樣也反感寶玉亂給她別的男人的東西,反正以後她也沒係那個汗巾子,但最終她還是嫁給了那個轉贈汗巾之人。
那麽也可以猜測黛玉雖沒有接受那香串,但並不表明她未接受北靜王。
香串之後,又有北靜王轉送給寶玉的蓑衣之贈,黛玉仍舊說不要,但已經開始喜歡,並自比“漁翁”和“漁婆”了。那個“漁公漁婆”那裏亦有句脂評:正是畫中愛寵是也。
黛玉詩社中起的號為“瀟湘妃子”,暗示她將與一位王爺有緣分。過去的少女身份,未婚時不會以“妃子”這種稱號相稱,即使開玩笑也不成。但黛玉竟接受了這種名號,實在有些蹊蹺。
還有她住的“有鳳來儀”瀟湘館,這是寶玉題寫的館名。鳳來“儀”凰,鳳求凰。曹雪芹已經很明白地告訴我們,將來黛玉的路途會怎樣。種種筆墨繁複鋪就,作者一定有他的深意。
更有寶玉對黛玉慪氣說的那段話:“明兒我掉在池子裏,教個癩頭黿吞了去,變個大忘八,等你明兒做了‘一品夫人’病老歸西的時候,我往你墳上替你馱一輩子的碑去。”
寶玉對黛玉和襲人慪氣都說過“做和尚”的話,結果他最終是做了和尚的。我想黛玉做了‘一品夫人’之後,寶玉對她的情感也隻可以用碑文摹刻了。
同時我堅信開頭預示黛玉命運的畫:“兩株枯木,一圍玉帶”也和林黛玉的將來有關。玉帶是官帶,也隻有王公貴族才能圍係。
亦有黛玉所掣到的芙蓉花的簽子,上刻“莫怨東風當自嗟”,是宋朝歐陽修著名的《明妃曲》中的詩句:“明妃去時淚,灑向枝上花; 狂風日暮起,飄泊落誰家?紅顛勝人多薄命,莫怨東風當自嗟。”明妃,又是個妃子,以和親完其命途。此時的“薄命”,亦為未解心願而生存;東風,向來解釋為高層和強權。陸遊的“東風惡,歡情薄,”指的是他母親破壞他的婚姻和愛情,但黛玉這裏的“東風”除此之外應該還有別的意思。
這樣算算,書中起碼有六、七處預示了黛玉將離開寶玉,嫁給一個身份高貴的人。具體是誰,沒有定論。但全書開頭為何那麽鄭重其事地介紹出年輕的北靜王?並細細描摹他的相貌品行,和寶玉一見投緣便給了皇上禦賜珍貴的香串,寶玉轉手就要把它贈給黛玉的機緣?
紅樓夢書中,凡是有婚姻的人物事先都有信物相贈或相會。那寶玉在太虛幻境是神瑛侍者,在人間他是個護花的使者,他幾次以信物給姑娘們帶來緣分:對寶釵,是沉甸甸的金鎖,那是癩頭和尚讓專門刻上和寶玉相同的字,所以她嫁給了寶玉;對黛玉,是香串,蓑衣,還有有鳳來儀的住址、瀟湘妃子的稱號;對湘雲,是金麒麟掛件;對襲人,是大紅汗巾子。
《紅樓夢》善於以物品傳遞可靠的信息:巧姐和板兒的“佛手”;岫煙不經意把自己的衣服當進薛家的當鋪;探春是放的那個大鳳凰風箏但被另一個鳳凰風箏和一個喜字纏住,等等。
還有人說黛玉是寧肯死都不會做妾的人。因為北靜王已經有了正妃,如果黛玉嫁給他,最好的情況是做側妃,不然也就是一般的姬妾。黛玉的家庭已經敗落,無錢無勢,也許隻有美麗和才氣才能吸引住北靜王吧。雖然我們心裏很愛黛玉,認為她才情高貴,風流嫋娜,但在過去,她的生存狀況和家境,絕不能達到做北靜王正妃的可能。她在賈府寄居,名分上她不如賈府的迎、探、惜三姐妹高。所以她後來給寶釵訴說心事時也說:“我是一無所有,吃穿用度,一草一紙,皆是和他們家的姑娘一樣,那起小人豈有不多嫌的。”黛玉心裏很明白自己的處境,寶釵知道她心中淒然無奈,也隻有開解她:“將來也不過多費得一副嫁妝罷了,如今也愁不到這裏。”
另外,黛玉在財力上也不能比寶釵,更沒有寶釵的開闊心胸,所以冰雪聰明的她極了解自己在賈府的尷尬,也曾歆慕過寶釵的好境遇。正因為這些,她如果有可能受到北靜王的注意,在寶玉成親了的情況下,成為王側妃也許是唯一的出路,也是賈府人和周圍人都認可和羨慕的。我在自己《紅樓夢》外的故事中另外寫了賈府遭難,需要黛玉請求北靜王出手相救的前提,這促使黛玉麵對複雜的社會環境,不隻是一味被動地等待,她實際上是精明要強的。黛玉的性格在原書的後半部分的確有了很大的改變,以前對下人和周圍的人非常苛刻和小性兒,到了後來她幾乎從不和其他人發生任何衝突,並尊敬府內長輩,經常和眾姐妹玩笑,打賞下人。及至後來她已經願意和寶釵訴說哀傷;和湘雲寶琴都成了好朋友;還認了薛姨媽為幹娘,動輒以“媽”呼之,一是她的確渴望有母親的嗬護,二是她認清了形勢,在賈府,她必須得到大家的認可,換言之,她極力想融進大觀園的環境中。
以上 簡單回答黛玉做北靜王側妃願意與否的問題,以後有時間再細談。
一定把小說找來拜讀。了心願,說得好,有此心願的定不少,有能力實現的太少了。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