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說《小春的年》鄉長、冬子

十九、鄉長

外麵還是挺冷的。小春把羽絨襖的帽子戴上，同時把紮在脖子裏的紗巾往上拽拽，像口罩一樣遮住口鼻。

一家人到了玉皇廟，這廟正門那裏掛著“周蘭鄉文物管理所”的牌子，門外有些人在轉悠著，似乎不敢往裏麵去。殿前院子裏一個鐵香爐裏燃著劣質的香，滿院子都是嗆人的香味。正殿飛簷翹脊，卷刹鬥拱，麵寬三間，頗有些氣勢，說是清朝留下的。

小春一家還沒上去，就有人攔住了說，裏麵有重要人物在參觀，鄉人都在外麵等一會兒。這樣的事情在鄉間也很多，因為上麵有時來人，接待任務中自然會有參觀玉皇廟文物一項。隻不過這還在年節裏，難道是有從鄉裏出去的幹部回鄉來了？

等了一會兒，裏麵的人還沒出來。小春便在院子裏轉了幾圈，發現側麵還有個小門，便繞著大殿轉過去，那邊是大殿的後門。小春猶豫著往前走了兩步，忽然聽見有人說話，那內容讓人不由得想著過去了。

有個女人說話道：“總關著他也不是個法子，眼看人家就要看他來，見不著人，怎麽辦？”

男人的聲音說道：“所以你到這裏來求玉皇來？這廟和玉皇金身不都是你爹帶人親自修整的？你們呀，好糊塗呢，開始騙他到城裏去不就行了？”

女人說：“誰知道他那麽牛性子呢？這要不是說奶奶病了，他還不回來哪，我們家這兩年也不知道犯了啥太歲，咋就出了他這麽個強筋頭。”

男人急道：“都拜完了？快走吧，老百姓都在外麵等著，要知道是我這個大鄉長和夫人一塊在這裏搞特殊，會有閑話哩。”

女人說：“這門口最後一個了，我拜完它，你也過來，咱倆一塊兒。”就聽兩個人細細索索地跪了地，那女人口中念叨有聲。小春聽完那男人的話，心裏就激靈一閃，這是鄉長和他媳婦，那就是周寧的姐姐和姐夫了？小春連忙往偏門那邊去，正這時，大殿後門開了，裏麵有人出來，小春不敢回頭，但聽得那兩人已經用鑰匙開了後院的小門出去。

小春出了些冷汗，她立在偏門外麵，傻傻地想起來。秋兒找姐姐，轉到這裏，看她站在陰冷的牆下，兩眼瞪著，直視著牆角，似乎著了邪魔一般。秋兒有些害怕，趕緊叫聲“姐，你咋啦？”叫了兩聲，小春方回過頭來，看著秋兒，仿佛有些不認得。秋兒便又叫了一聲，聲音裏有些哭腔了。

小春回過神來，也不理秋兒，懶懶地往院子裏去。

在院子裏曬陽兒的幾個老鄉開始往殿裏去了。小春娘看見她姐兒兩個，連忙招呼著，一家人也進門去。門裏便是玉皇大帝的塑像，四邊都是東嶽、三王、藥王等諸神伺立著，因看到玉皇麵前的蒲團都跪滿了人，小春娘便先去給其他泥像諸神磕頭，嘴裏說著：“我都拜過來，保佑俺一家人吧。”

小春斜倚在邊門的框上，麵無表情看著眾人。秋兒和冬子擠在人之側，搶了個蒲團，姐兒兩個都跪下，叩下頭去。爹和娘把一圈的神拜完，又等著人走開了，鄭重其事給玉皇大帝拜了六拜。小春聽到娘求告說：“----讓俺小春找個好婆家-----”嘴角就扯起來，覺得娘又可笑，又可憐。

秋兒關切地問：“姐，你咋不拜呢？

小春看了她一眼，沒說話。搖頭走開了：這裏的神，是和那鄉長一樣的。

二十、冬子

小春帶著全家人去一個小餐館吃飯。本來娘是不舍得的，小春說自己留的錢除了路費剩下的要在走之前花完，不然就給爺爺奶奶。娘才跟著進了餐館，很久沒到過這地界，一家人都有些不習慣。小春點了紅燒肉、炸春卷、清炒芥蘭等常見菜，還點了兩條清蒸鯽魚，上了白米飯，一家人便狼吞虎咽吃了起來。最後吃了個盤光碗淨，冬子說：“魚真好吃，原來這麽好吃。”這地方的幹旱少水已經有多年了，所以魚蝦類稀少金貴，娘也好多年沒有吃過了。小春說：“好好學習，以後有讓你吃煩的時候。”交了二十二元錢，娘心疼地咂舌。

小春心口裏覺著難受，隻吃了幾口飯，菜也沒吃幾筷子。看著家人吃的香甜，她心裏好過了些。一家人騎了車子準備回家，秋兒便有些躊躇地說：“咱們從這裏轉過去，看看這個鄉，也好長時間沒來這裏，就算逛逛吧。”小春知道她的心思，卻也不反駁她，於是一家人像逛大觀園一般沿著周蘭鄉那一條大街走了過去，到街那頭時，眼看著沒有路了，卻又從斜處彎出一條路，那路兩旁都是一方方住家院落，秋兒又執意往前去，好似有了目標，於是大家像看城裏的住家那樣看過去，到了頭，方看見亮堂堂的一處大院落。這大院兒透著和眾人的不同，飛著簷角的琉璃瓦大門樓，朱漆大門，門裏是寬大厚實的兩層小洋樓，前後各有一片院子，門口兩個漢白玉的獅子，左邊雄獅腳踩著繡球，昂首怒視；右邊母獅懷下兩隻小獅憨態可掬。

秋兒低聲對小春道：“這就是他家了。”

小春笑了笑：“好啦，知道啦，該回咱家了吧？”

秋兒瞪著那門想了想，卻也無計可施，於是隻好轉了車把，往來處去。

娘和爹都不作聲，他們心裏明白秋兒的話，也才明白了秋兒的舉動。大家忽然一下都沒了興致。這條街上滿是過年炸碎的炮仗屑，紅紅綠綠寂寞地鋪了一地。

忽然，冬子跳下三輪車，扭身向那大院門跑去，一家人都驚慌失措，低聲叫他的名字。冬子跑到院門口，啪啪砸了兩下院門，退後兩步跳了高喊道：“周寧，周寧，你是個混賬王八兒，你騙了俺們，你們一家人都不得好死！”喊完，飛一般跑回來，說：“快走！”一家人嚇壞了，騎上車便跑，因為就聽得那院子裏騷動起來，狗叫聲炸起，並伴了人聲兒。好在那街短，那邊門開的時候，這邊已經轉過街角。

一口氣跑出周蘭鄉的大街，上了回家的土路，一家人才緩了下來，爹娘兩個一起罵起冬子來。秋兒攔住話兒道：“冬子好樣兒的，姐敬佩你！”爹娘便同時住口了。冬子一臉壞笑，說：“要不是有你們，我就等著他出來，和他幹一架。”這一說，小春撲哧笑出聲來：“咱們一家跟兔子一樣跑出來，你還想和他幹一架？”說完又輕歎口氣：“你瞎罵人家做啥？他可能是冤枉的，說不定是他家人不讓他出來了。”這一說，秋兒臉上現出喜色，連忙說：“我這兩天都這樣想呢！”娘也說：“就是，那孩子像是個實誠人兒，他看得起咱春兒。就冤咱家窮，攀不上。”冬子接了小春的話說：“我罵的也是他家裏人，他家裏人不得好死。”

爹慢吞吞地說了句冬子：“大正月裏，你咒人家幹啥？你可別再惹事了。”娘開始也說冬子，說著說著，就說到爹身上了，從爹說到爺爺奶奶，這一路就說過去。

快到家的時候，小春說：“現在咱們就把這事放下吧，開始我就說沒影的事兒。那幾天也是看他熱心，你們也熱心的樣兒。過兩天我要回去了，你們在家好好過，秋兒今年一定要考上大學。冬子再這麽皮，將來我就不管你了。你們要過好了，我吃苦受難也願意。”娘沉悶下來，秋兒眼裏含了淚，卻任風把它吹幹了。

[小雪球]

唉,看完心裏悶悶的.小春是個聰明人,可惜生在了窮苦人家.
MM寫得很好啊!就是最好先把那兩個長篇結束了啊,吊人胃口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