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外婆

<<紀念外婆>>

我的外婆是一位很慈祥的老人，可是她已經過世快三年了。

我管外婆叫奶奶，因為外婆外公是東北人，從小他們就和我這個南方出生長大的外孫女說普通話，也不知道什麽原因，我總覺得用普通話叫他們外公外婆很變扭，所以就跟著表姐表弟稱呼他們爺爺奶奶。

外 婆年輕的時候是一名護士，在婦產科，專替人接生的。聽媽媽說，外婆年輕的時候曾救過不少人的性命。據說，文化大革命的時候，他們大院裏有個人上吊自殺，被 人救了下來放在地上。由於喉嚨被血塊堵住了，此人已經奄奄一息，外婆為了救他隻好用手去掏血塊，被我媽媽看見了，幾個星期不敢吃外婆做的飯。

我 不是奶奶最疼愛的外孫女，奶奶最疼的是大表姐。我總是覺得奶奶對誰都很好，她對每一個晚輩都是很愛護的，可是她的子女總是愛說她偏心。不論如何，奶奶在我 心裏還是有一席之地的，而我和爺爺(我是說外公)之間是沒有感情的。東北人是很重男輕女的。小時候我和表弟讀同一所小學，下雨了，爺爺打著傘來接表弟看見 我在雨裏從不打招呼的。他接了表弟後，我又很快看到他們從我身邊經過，表弟朝我扮鬼臉，而爺爺還是像沒看見我似的。那時，我和爺爺住一起，表弟每天都要來 爺爺家。所以爺爺對我而言是不值一提的。

奶奶是滿族人，據說是什麽八旗子弟的後代。我小時候經常纏著她跟我講她年輕時候的故事。她來自於一個大戶人家，她父親開店還有自己的煤礦。奶奶年輕的時候美麗大方被許配給了一個地主，但是她不愛他。後來她當護士遇到了年輕俊美風流倜當軍醫的爺爺。其實爺爺那個時候也有家室了，也是被定的親。後來不知到這麽搞的，他們還是在一起了。在那樣一個封建戰亂的年代，他們的結合應該算是自由戀愛吧。

奶奶留給我最深的印象是她做的食物。因為她是東北人隻會做麵食，所以對我這個嘴很刁的南方人來 說，她的菜真是不敢恭維，不管炒什麽都是黑乎乎的， 也因此，她偶爾做的幾樣好吃的東西總是會讓我記憶猶新。(怪不得人們常說一個好老婆要管住自己的先生就要從他的胃開始，還是有道理的。)奶奶的拿手好戲是她的豬油蛋炒飯，裏麵加了醬油和蔥。那時候我還很小，她每次做好了就會蹣跚著端著飯碗送到我的小房裏，我還在床上跳來蹦去，她就招呼我趁 熱吃。然後我吃的時候，她還看著，我吃的香，她也覺得心滿意足。現在想一想，那時奶奶真的是有照顧我，所以她走了，我心裏一直覺得欠她一份情，始終沒能夠 好好回報她。 奶奶的第二個絕活是她做的米糊糊。不知道她怎麽做的，香香甜甜的，軟軟滑滑的，糊糊被她在碗裏攪得不剩一個疙瘩。天下再也沒有比那更好吃的蛋炒飯和米糊糊 了。 還有一樣東西，奶奶可以做得很好就是刀削麵，本來北方人就是很會做麵食的嗎。還有一樣東西雖然我不太吃，她總是做的就是鹽醃小土豆。

小學四年紀後，我就和爺爺奶奶分開住了。我還是會經常去奶奶家。那個時候，奶奶喜歡用布做個漂亮的小香袋，裏麵放了香草，什麽的送給我，好像她還為我做過一個布娃娃，她還為我做過棉襖！雖然這些都十幾年以前的事了，我想我還是不應該忘了奶奶對我曾經的情義。

三 年前的暑假，我回國匆匆和奶奶見了一麵，我走後不到兩個月，她因為身體行動不方便摔了一跤，又過了一個月腦溢血過世。不知道什麽原因，可能是和爺爺生氣 了，也可能是我回國的時候與她和爺爺嘔氣了。我總覺得如果那時我不和媽媽家的人嘔氣，她也許精神狀況會好些，就不會摔一跤，也不會。。。

奶 奶住院的時候我在期考。大姨打電話來說奶奶快不行了。我和媽媽透過電話和她說話，她已經不能講話了，處於半昏迷狀態。我說奶奶我沒有生你的氣，我是很愛你 的，不知道她聽見了沒有。媽媽連夜買了機票要趕回去見她最後一麵，票已經定了，媽媽這頭對著電話說你要堅持住，我現在回來看你，那頭沒幾分鍾就傳來大姨的 聲音說奶奶剛剛閉眼走了。媽媽說奶奶太慈祥了，到臨死一刻都是為她的小孩著想。媽媽說奶奶不願意媽媽花這個機票錢回去看她，她不願意媽媽把我一個人留在美 國。對媽媽不能見到奶奶最後一麵，我感到很遺憾；我不敢想象這樣的是會發生在我身上，我隻有一個媽媽，媽媽也隻有我一個小孩，我不敢想象沒有媽媽的日子會 是怎樣的日子。我替媽媽難過，可是我沒發現媽媽情緒上有什麽變化，媽媽說有些感情是很private，在心裏，不需要表露出來給人看。

奶 奶去世的那個星期，我夢到她來我住的地方看我了。在夢裏，我知道她是鬼，可是我一點也不怕她，她還是那個樣子，一點也不嚇人。她進門在我客廳裏坐了坐，然 後蹣跚著在過道裏看了看，我想請她久坐，她一付心情還不錯的樣子，但是好像要急著到哪裏去，然後我就夢醒了。她走了，我也沒為她做過什麽，隻為她燒過一次 錢紙，偶爾會想到她。。。很想讓她知道，其實我很敬愛她。

外婆過世時享年八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