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懷念春江水

    清明雨紛紛，

    遊園欲斷魂。

    願借三春景，

    語寄天外人。

    隨著2017清明節的臨近，對逝去親人的思念會變得更加強烈。節前的星期天，我又去了趟Cox植物物園 (Cox Arboretum)。這是一個以前我們每年都要去訪問好幾次的公園。自2015年9月27日我最後一次和妻子一起去過那兒之後，就一直沒有再去過這個公園。

    這是一個美麗的公園。每年春暖花開的時節，都會吸引來大量的遊客。周末遊園，幾近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常常能看到在此舉辦婚禮的新郎新娘和那些穿著正裝的家人朋友們，在這兒也能遇到一群群衣著華麗，花樣年華的男女中學生，當然還有很多正處在熱戀之中的年輕情侶。人群中也總會有很多帶著孩子前來踏青的年青夫婦，以及許多雖然年事已高，卻仍然手拉著手的老夫老妻。在明媚的陽光下，滿園姹紫嫣紅，鳥語花香，悠閑的人流在緩慢移動，春日和風伴隨著人們細細的笑語歡聲，與周邊翠綠的草坪，清波漣漪的池塘春水相映成趣，共同組成了一幅很美的3D春遊圖畫。

    公園麵積不大，占地也就一千多畝，但裏麵卻有著好些玲瓏有趣的小去處，同時還有將近六公裏總長的步行小徑。園內有不少漂亮的奇花異石，以及五百多種特色各異的樹木，還有幾個用來裝點風景的水榭亭台。公園中間有一個蝴蝶館，相離不遠處有一個兒童喜愛的矮樹迷宮，在公園邊上還能發現一片靜謐的原生態濕地。幾年前，一些好事者在園內建造了一個吸引小孩子的樹塔，立馬就成為了公園裏的一道新景觀。

    走進公園不遠，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長有睡蓮的池塘，中間修建有一座日本風格的木橋，也叫莫納橋。這是仿照法國印象派大師莫納的名畫睡蓮池而建的。縱然有些附庸風雅的山寨嫌疑，但能感覺到這座池塘上的木橋還是與周邊環境十分相融，頗有些自然大氣的風采。莫納橋下有幾塊顯露出水麵的石頭，在暖暖的陽光下，經常可以看到好些悠哉悠哉，怡然自得地趴在石頭上享受日光浴的大烏龜，這也是橋邊的一道風景。可能是理工專業嚴謹的分析訓練，使得我對印象派畫派及後期的許多繪畫作品，幾乎沒有理解欣賞的能力。但莫納的畫可能是個例外，我自以為還是能夠感受到其朦朧中所透析出來的那些美來。因此，這座橋景在我眼裏也就額外地增添了幾分美感。

    如果有人在公園裏遊園漫步走累了，隨時都可以找到供人小憩的長椅。每個長椅靠背上都有一個小金屬銘牌，上麵刻有捐贈人紀念逝去親人的名字。由於這是一個我們常去的公園，我和妻子大概在所有的長椅上都一起坐過，休息過。而公園裏所有的小徑上，池塘旁，或者許多別的幽靜角落裏應該都留有我們兩人的腳跡。在這裏，我們一起度過了很多幸福的時光，留下了很多美好的記憶。這些過去美好生活的回憶，有時猶如沙漠中一泓清涼的甘泉，能夠排解孤單寂寞，給我今後的人生注入新的活力和希望。

    15年的9月24號，醫生告訴我們任何化療都不再有意義了，這就意味著我們失去了所有可能的希望！雖然這是早在預料中的事，一向勇敢堅強，理智達觀的妻子還是變得沉默不語了。而有將近六年心理準備的我，也突然感到了一種天塌了的壓力，窒息得幾乎不能再呆在任何帶頂的房屋下了。

    以後的日子裏，隻要有機會，我總想帶著她到外麵去走走。9月27日是一個星期天，我終於說服了妻子，帶她去了Cox植物園。初秋的公園，藍天白雲，天高氣爽，草坪依然碧綠如茵，那些足有一尺半長的金紅鯉魚還是一如既往，興高彩烈地在池塘清水中打轉，它們時而露出水麵，時而沉入水底，一個穿著漂亮連衣裙的金發小姑娘正在她媽媽陪伴下樂嗬嗬地奮力向水池裏扔魚食。可惜此時我們已不能夠再像過去那樣興致勃勃地欣賞眼下的景致了。雖然隻有離家四十來分鍾的高速公路車程，她已經難以承受那些平常恐怕連感覺都不會有的長途顛簸了。我們在公園裏幾乎沒有走多少路，也沒怎麽講話，隻是坐在一個長椅上，我拉著她的手，讓她的頭枕在我的肩膀上，我們就這樣靜靜地坐了許久許久···。

    旁邊走過來一對手牽手的老年夫妻， 在經過我們麵前時，我注意到老太太的目光不停的在我們身上掃過。後來我們挪到莫納橋對麵的凳子上坐下時，發現他們也在離我們不遠的地方坐著。老太太的眼睛依然還是不斷地盯著我們，從她專注而固執的眼神裏，我感受到了她的關切。我猜想她是不是也曾經有過與我們相似的經曆？就在那一刻，我突然間意識到了這將是我和妻子今生今世最後一次一塊來這個公園了，看著靠在我肩膀上疲憊的她，我的眼睛變得濕潤了…。

    那天回家，晚上正好趕上我們這兒是一個罕見的超級大月亮的月全蝕。我對妻子說我想去看月蝕，她對我說：“老公去吧，隻是真對不起，今晚我不能陪你一起去看月亮了”。我拿著我的大望遠鏡，帶上了像機和三腳架，一個人靜靜地坐著，椅子背靠在後院的柳樹旁邊，這是一顆十八年前我們帶媽媽去公園玩時折回的小柳枝插活長成的大樹。晴朗的夜空，月光如灑，讓四周的草坪披上了一層輕柔的銀紗。望著當空的皓月，我才發現此時根本沒有觀賞月亮的心境，隻見到柳枝的暗影在微風中晃動，慢慢的變得什麽都看不清，隻剩下了眼前的一片模糊……。

    想不到你離開我已經有十六個月了。我也漸漸開始適應沒有你的日子，開始了新的生活。但對你的思念，卻並未有減輕。前些時候的一個夜晚，你又坐到了我的身旁，我仿佛看見了你眼中的淚花，睜眼醒來，摸著臉上的淚痕，真不知是你的淚水，還是我的眼淚，...。

 在這清明節之際，我很想知道，你現在到底在哪兒？

    ...。

    妻子去世後，我母親也在兩個月後離世。妻子一直關心著母親的健康，母親也一直惦記著妻子的病況。媽媽至死也不知道妻子去世的消息，而妻子也沒有得知媽媽已經病重。希望她們在天堂上，還能夠相遇並且在一起繼續相伴！

    數周前，我捐款在公園定了一個長椅，但他們說要清明節後才能到。我讓女兒為長椅上的銘牌寫幾個字，她送給我了以下的英文：

    In memory of Zhiping Chen

    Loving wife, wonderful mother, and devoted friend

    December 13, 1957 - November 23, 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