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夢

我想不起上次做噩夢的時間和內容，很遙遠的事情了。可是，昨晚或許太早躺床上，或者是看了一個校友的博客勾起了埋藏已久的記憶，總是是做噩夢了，真難受。
害怕的事情其實不多，那次汽車在狹窄的盤山公路上飄搖，我和爸爸去給老板送鮮魚，半夜車子拋錨了，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遠遠傳來農夫家的狗吠聲，爸爸讓我踩著刹車以免車子滑下懸崖，他去找人……又餓又累，遠處的天空看到幾顆微弱的星星，什麽時候天亮，我幾乎看不到任何希望，眼淚終於掉下來了。後來再也不要跟車，媽媽打電話給我時我盡量對爸爸的去向絕口不提，我害怕，一旦我知道他出了遠門，一路都是陡峭險惡的羊腸小道，我心裏整天都是這個場景，連上課時眼前都會模糊地放驚險電影。後來再想到那次事故，我告訴他我那天實在嚇壞了，他裝作很不在乎地笑了笑，說小孩子就是容易嚇到。我定定地看著他，那個黑夜裏他嘶啞的聲音和手足無措的眼神又浮現了，我認為他是在故作鎮定。
昨晚的噩夢純屬我一個人的。數學老師對我那麽關愛，上課時他通常用慈祥的眼睛看著我，意思是在問，你明白了麽？聽懂了麽？那時我總是走神，心裏想的是如果神能讓我數學好一點，再好一點，即使減少我的壽命我也是願意的。
照例是月考，長長的數學考卷，先是選擇題，後是填空，再就是計算推理的大題……我連考試都遲到了，匆忙奔向座位時隱約瞥到其它人速度快的已經開始琢磨最後的大題，我冷汗直冒，又悔恨又難過，那種想死的心理在腦子裏盤旋著……
也許是太害怕太緊張，太怕辜負老師的期望，我根本無法靜下心來好好看題目，仿佛是個溺水的人一下被扔進了海裏，無法掙脫厚重的無力和恐懼……可憐的我，一個題也判斷不出，那時很多同學開始交卷了，外麵的同學小聲對答案，教室裏偶爾趁老師不注意的空隙搞點小動作，我的眼睛轉來轉去，貌似看到了一張抄著部分答案的小紙條……要命，怎麽就傳不到我這裏呢？我可憐巴巴地給附近的同學傳遞求助的眼神，想她們幫幫我，否則我就真的要死掉了……一個女生看到了，很無助地攤攤手聳聳肩，小聲告訴我說那些有答案的小紙條都不完整，被傳遞的人撕壞了……
徹底絕望了，我埋下頭硬是憋著眼淚，不想所有人看到。再努力一次吧，盡管我知道離交卷時間不多了。我重新看著我那張嶄新的數學考卷，上麵的字符一個也看不清楚，無論我多努力。那個瞬間，這個世界不在了，充滿我周圍的是絕望和恐懼，還有自卑和可憐。
有些人可以一直堅持好好活著，也許是因為一生風平浪靜，沒有經曆太極端的場景；有些人的傷痛也許存在過，可以暫時掩蓋；而還有一些人，也許就是在某個瞬間無法、無力承受，最後就隻能選擇放棄了。
我在朦朧的哭聲裏醒來，慶幸自己還活著。隻是那份考卷，那段反複折磨的青春時光，讓我無法重提，即使一個人很安全很安靜的時候，還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