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產記錄——晃晃悠悠的旅行

回憶生產過程，其實也沒有特別驚心動魄的，對於我這種膽小如鼠的人來說卻已經難能可貴，就好像坐了趟過山車。我的想象能力極其有限，思想也很不成熟，經過了才會說早知道這樣我就怎樣怎樣。現在依然如此，我隻會說，早知道這樣，我不該因為挺著肚子假期不能出去玩發脾氣，不該為了自己的喜好挑食胃口不好不顧寶寶的感受，不該這樣，不該那樣。。。。。

6月23日 3PM：醫生做最後一次內檢，子宮無收縮，回家路上覺得肚子有點墜墜的，到家後發現內褲有一個拇指大的褐色印記，想到可能醫生弄破一點皮吧。

6月23日夜：上半夜一直肚子有輕微發脹，我就像個煎餅，這邊熟了煎那邊，滾來滾去。阿魚睡得很香，小小妒忌！

6月24日  10AM：上廁所，發現白色內褲（故意穿的白色，方便觀察啊）好些褐色印子。顏色較深，但沒有很黏稠的感覺。哼哼著叫阿魚，讓他確認一下，心裏有點迷糊——是來紅要生的征兆麽？在阿魚安慰下又躺了一會兒，睡不著，起來洗澡、洗頭，有點興奮，可以理解的——也許要去醫院了呢。。

6月24日10AM——之後：無動靜，中午和公婆、阿魚一起去樓下吃午飯，還去了不近的超市買菜，買方便內褲，一切正常，我還可以上網，玩遊戲。不過肚子好像還是有點脆弱的感覺，不敢隨便蹲。脾氣很不好，婆婆念叨著要我把買來的一次性內褲洗一洗，我很大聲地質問她紙內褲洗了還能穿麽？（自從變成孕婦，脾氣真是差到極點啊。。）

6月25日（預產期）3.50AM——6PM：肚子隱約疼痛，感覺不對勁，破例拿出紙筆借著手機的光記錄疼痛的時間。有時30分鍾以上痛一次，有時10多分鍾，就這樣斷斷續續歪歪斜斜地記錄著，比了比，很唯心地希望每次間隔有規律，或者10分鍾一次，或者5分鍾一次，可惜事實相反，一直都沒有規律可言。這一記，就記到下午6點多。

雖然沒有規律，但疼痛來的時候還是很難忍的，上午我還可以捧著肚子死撐過去，到中午，就有幾次挨不下去，跑進廁所裝作拉便便，看看是否可以減輕子宮的壓力，開始有用，後來也沒用了。

到下午的幾次宮縮，我隻好跑進廁所抹眼淚，阿魚在客廳搞電腦，公公在客廳看世界杯，婆婆在小臥室電腦上打麻將——多祥和的氣氛啊！我不想哭天搶地搞砸了這大好氣氛。重要的是宮縮時間一直沒有規律，我的醫生說過一定要規律了才是生產跡象，其它都是假性的，我不想咋胡，所以就偷抹眼淚，過了陣痛就躺在床上喘氣或者睡覺。聽到婆婆說：小葉到底怎麽回事，吃飯的時候好像很痛，現在又沒痛了，我以為今天要生啊。。我聽了心裏更疙瘩——到底什麽時候寶寶才出來呢？

6月25日6PM-7.20PM：6點開始到7點，這個小時內痛了4次，是忍不住抹眼淚的大痛。期間給醫生的前台人員打電話，已經是今天第二次打給她了，說了情況，她依然堅持我5分鍾一次宮縮再去醫院，否則醫院會將我趕回來的。
給源媽媽打了個電話，被臭罵一頓，原話是：我生2個孩子，連痛的滋味都不知道，要你挑個日子催生你不幹，傻傻在家裏等陣痛。你都出血了痛一天了還在家傻等？5分鍾一次宮縮，如果生在路上怎麽辦？孩子卡到怎麽辦？孩子缺氧大腦會癱瘓的，誰負責？傻女人你趕緊出門吧，我都替你急死了。。。

於是等到4次痛過後，我一聲不吭地去洗頭、洗澡，換好了衣服。阿魚正好有事出去了，我讓公婆收拾東西，要去醫院了。公婆很驚訝，公公很快炒了蛋炒飯，我飛快地扒完，坐在沙發上等二老，給外麵的阿魚打電話，說你老婆要去醫院了，他估計急死了，趕快回來了。 而那時我已經被一陣陣痛折磨得麵部扭曲，公婆嚇壞了，婆婆要我忍著點忍著點，很擔心我受不了。找了輛車，婆婆和老公陪著我去醫院，公公看家。一路居然塞車，陣痛來時我在車裏嗚嗚地流眼淚，7點20左右終於到達醫院啦！

6月25日720PM-6月26日446AM（漫長的生產過程）
我們直接去康生（TMC）二樓，前台的阿姨知道我從3點痛到現在，問我怎麽不早點來，我說不是要宮縮規律才來麽，她說可以來早點，不用拖這麽久。老公和婆婆去前台辦理冗長的登記手續，由護士帶我去一個小房間，小便，換衣服（醫院的一件紫色長袍子，後麵係帶的，我怎麽都係不好，後來護士幫忙）檢查子宮開口，說已經開了3指，我有點小小的驕傲——原來我還是可以忍到開三指的！（後來才知道很多人開了3指都沒有感覺的。。。人和人真是不同）

接著又把下麵的小毛剃掉一些，往屁股裏麵打了一些東東，感覺像氣泡，說是清腸。這個果然很厲害，1分鍾不到我就感覺要便便了，醫生說忍得越久排便越多，生產時才不會出來便便。這時陣痛又來了，我痛得整個人都軟了，趕緊坐下來排便，唉，我還想堅持久一點的。。。


一切就緒，護士扶著我進入真正的產房，那時已經晚上8點左右，很多醫生下班了，護士說麻醉師要20分鍾之後才能到。我被安置在一個窄窄的床上，左手開始注射生理鹽水，右手幫著自動血壓計，30分鍾自動測量一次。肚子上綁了一個觀察寶寶心跳的胎心儀，還有一個觀察宮縮的儀器，簡直就是五花大綁，絲毫動彈不得。護士都出去了，老公和婆婆還沒來，我一個人躺在那裏等著，好像等了很久，陣痛又來了，我連側身都不行，眼淚嘩嘩直流，後來終於忍不住輕輕哼起來，希望外麵的護士會想起我。

痛到說不出話時，麻醉師終於來了，我婆娑雙眼看著她放下小包，開始工作。傳說中epidural的針很粗壯，我那時根本沒想這些，她要怎樣紮都可以——我已經處於失控邊緣了，眼淚流得枕頭上到處都是，頭發也濕了一片。感覺她在背部脊椎紮了2針，剛紮進去有點酸酸的痛，之後就沒事了，然後用一塊很長的膠布把2根針管處理好（我感覺是2根針，事實就不清楚了），以免針管脫落無法起到麻醉效果。我一動也不敢動，馬來護士不停地安慰我：Oh, my dear, you will be ok! 好像每個護士都叫我My dear，聽起來挺好的。

麻醉師弄好後幫我調整睡姿，因為枕頭在脊椎，我不能平躺，隻能斜斜地側臥，旁邊墊個枕頭，整個過程都是側臥，所以非常不舒服。做好一切，救命的麻醉師才離開，叮囑我改換姿勢時注意動作小一點，不要扯到針頭。藥效簡直神速，5分鍾不到，我的身體開始有反應，從腹部到下身漸漸失去感覺，要命的宮縮也感覺不到了。我用手掐了掐我的腿，感覺像海綿，軟，但是沒有韌性也沒有感覺。麻醉師說隻上到6級，如果還是痛，可以往上麵添。我知道一般開8,很多人上到10，甚至12，值得慶幸的是我身體對藥物很敏感，從開始到最後縫針一直隻用到6而已。

上麻醉時阿魚隻能在外麵等待，上好了他才允許進來陪著，他還帶了個小電腦，就坐在那邊上網想看球賽。而婆婆是不能進來陪伴的，阿魚隻好幫她打車，讓她回去了。護士又進來，在我左手多加一條注射管，打入催產素之類的，加快進程。我躺著，進入了無聊的等待。打麻醉後，宮口每開一指大概需要一個小時，我大概要躺6到7小時才能開始分娩。中途我的醫生不辭辛勞地趕來醫院查看我的情況，人工破水，羊水很清澈，她說一切都好，如果順利，淩晨4點到6點寶寶應該出來了。阿魚問過護士後，給我吃了點公公炒的蛋炒飯，還給我喝了點水，不過醫生說麻醉劑會讓人吐，叫我吃一點就好，之後就不要再吃了。

我頭上有一個古老得不知道什麽年代的鍾，每過1分鍾1小時，它會自動跳一下，發出巨大的響聲，吵得人睡不著。我數著一下、兩下慢慢睡了一小會兒，屁股和腿酸痛得要命，動又不能動，不過和宮縮的痛相比現在的狀態簡直是天堂了。我沒有痛感，但是可以感覺到強烈的宮縮，好像有東西往下體頂，要大便的感覺。胎心儀很響，寶寶的心跳一直在耳邊轟隆隆的，像列小火車一直跑啊跑的。。。等啊等啊，阿魚都在皮椅子裏睡著咯。。中間每隔30分鍾就有護士進來查看，記錄各種數據，中途給我插了一根導尿管，從來沒有用過這種玩意的我很難適應，一直處在尿失禁的狀態，我根本無法熟睡。

2點多，有護士幫我內檢，說已經開到8指了，開始準備。淩晨3點多，護士進來開始叮叮當當地準備器材，打開房間裏所有的燈，推來裝嬰兒的小車，到這時，我才意識到寶寶馬上要和我們見麵了。

又等了20分鍾左右，一個馬來護士進來，穿上塑料衣服，帶好手套，指導我怎樣push。我才發現這架小床好像變形金剛，上半部豎起來了，下半部沉下去，長出兩隻腳，護士就把我的腿放到兩個角上，要我學著呼氣，頭下傾，兩手死力扳著大腿，跟著她數數來用力把寶寶推出來，這時連阿魚也過來開始幫忙，扶著我，給我加油。大概推了10幾次，我覺得有點累，但是好像沒有看到什麽效果，寶寶的頭都沒見影，護士除了數數叫我推，連碰也沒碰我一下。我很懷疑這樣推是否真的能夠把寶寶退出來，但是也不好說什麽。

真正的分娩是在我的醫生進來後，那晚她一直在醫院加班，不過她在幫隔壁一個產婦接生，結束後趕緊來幫我。護士幫助她換上藍色的大褂，放好一些醫用器材，搬了一把椅子在我麵前讓她坐下檢查，然後用一塊布蓋在我的腿上，於是我根本看不到下麵的狀態了。她說宮口完全打開，可以分娩了，邊說邊幫助我整理下麵的肌肉，好讓寶寶更順利出來。旁邊2個護士，看上去很有經驗，她們把手放在我的肚子上，告訴我要用力推，她們會用手輕輕推我的肚子，逼迫寶寶身體向下移動。

我們大概努力了7、8次，寶寶下降了很多，已經隱約可以看到頭了，但是始終無法滑出來，我心裏很鬱悶，覺得是自己做得不夠好。後來又堅持試了幾下，依然如此。醫生說那我們把寶寶吸出來吧，在裏麵太久對寶寶不好的。她拿了那個真空的吸盤，於是我再用全力，大家一起推得推，吸的吸，我看不到，但是感覺下麵很大一股裏往外牽引，然後感覺一個很大的東西排出體外，跟著扯出來很多亂七八糟的玩意兒，好像一長串，肚子也一下子空了。奇怪，難道肚子裏的所有物件都跟著拉扯出來了麽。。。（後來才意識到那是寶寶的頭、雙手、身體、腿和腳啊，難怪那麽多）阿魚很興奮地說：出來了！因為有麻藥，我也沒感覺痛，隻是心裏擺脫了深深的內疚感——在那麽多人幫助下，我終於完成任務了！

我看著護士抱著一個小東西，放在嬰兒盤裏幫她吸氧，吸出髒物。剛開始，她沒有任何聲音，嚇得我大氣不敢出，聽到護士拍她的聲音，又吸了一會兒，終於聽到小小的哭聲，接著慢慢大了，漸漸地清晰起來，阿魚非常高興，趕緊過去看，叫她寶寶。護士還讓他拿著剪刀剪臍帶。不過短短幾分鍾，好像過了一個世紀，而我一句話也說不出，我的眼淚差點又流出來——寶寶很健康！醫生一直坐著，等著胎盤出來，然後開始給我縫針，我們的注意力都在寶寶那裏，我問阿魚她像誰，是不是可愛，醫生一直在縫，也是後來才意識到撕裂應該不算輕吧，因為醫生什麽都沒說，隻是一直縫針。阿魚說她幫助我斜切了一刀，而我，什麽都不知道。

幫我安置妥當，寶寶也穿好了衣服，護士把她抱給我看，讓她躺在我身邊，我看到她的臉小小的，兩隻大眼睛到處轉，機靈的樣子。之後和醫生一起照相，好像拍了很多照片，我當時很高興，也很輕鬆，但是馬上就開始吐，醫生建議給我打止吐藥，直接從左手靜脈管抽進去的。

幾分鍾不到，我開始覺得難受，頭開始昏沉起來，心跳好像也加快了，因為麻醉藥的關係，我一直顫抖，抖到連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眼睛也無法強睜著。護士問我感覺怎樣，我隻會說不舒服，至於究竟哪裏不舒服，我完全說不上來。可能臉色也變了，護士趕緊給我量血壓，基本正常，其它數據也都無異常，於是大家說我可能是累了。

阿魚非常著急，我聽到他一直在和護士說我妻子感覺不好，究竟是怎麽了，你幫她看看吧。。。護士說沒事的，她隻是生產太疲憊。我的意識很清醒，我知道我不是生產累導致不舒服，但是無法清醒地睜開眼，胸口悶得我喘不過氣，好像窒息。護士又對阿魚交代關於寶寶的一些事情，地裏咕嚕說了一大堆，我簡直要發瘋了，受不了任何聲音，異常地煩躁。我想著我大概不會這樣死掉吧，可是我不知道自己怎麽了。

我隱約聽到護士說我們要去另外一個房間，應該是病房吧。她讓阿魚拿上所有的包和行李。護士過來給我換衣，穿上幹淨的衣服，把我從小床移到一個更小的床上，簡直不堪忍受，我就像沒有感覺的物件，任她擺弄。寶寶就放在我身邊，護士和阿魚一起，他們左拐右拐上上下下，把我從二樓產房推到六樓病房，一路上我很清醒，但是沒有睜開過眼睛，那種難受是我從來沒有經曆過的，我提醒自己不能睡，要醒著，要樂觀，要撐過去，沒什麽大不了，可是沒有用，那種要死掉的感覺那麽強烈。

我被護士和阿魚一路運送著，阿魚還背著大包小包的，走在狹窄的走廊和電梯。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死了最可憐是阿魚，寶寶雖然可憐但是阿魚一定會好好照顧她長大，因為她沒有了媽媽。可是阿魚沒有我，也許會有另外一個老婆，也會照顧他關心他，但畢竟不是我了。他想起我，對著寶寶，該多麽傷心呢。

推了一路，最後，我像一條鹹魚，又被抖落到一個大一點的床上，在一個小房間，這時寶寶也被抱走了。阿魚一直很擔心地問我感覺怎樣，一邊七手八腳地放置好我們的大小行李，我隻能搖頭，用手捧著頭，臉埋在手下麵。聽到阿魚關燈，調整床的高度，搬了個椅子坐下來，很久後靠著床沿陪著我。我很熱，半夜伸手來觸碰他的臉，他嚇了一跳，請護士量體溫，39度，他說那怎麽辦，護士說打了麻醉都會這樣發燒，沒事的。

汗浸濕了我的頭發，順著耳朵流下來，下體的傷口隱約在流血，血的溫度也是39度吧，因為我感覺很燙。。。可憐的阿魚一籌莫展，我迷迷糊糊又睡下，等到再次醒來已經清醒一些，額頭也沒那麽燙了。我抬頭看見阿魚靠著床沿睡著了，舉手勉強摸摸他的臉，冰涼的。我輕輕說老公，我們不要再生第二個孩子了好麽？他點點頭，摸了摸我的頭。我哭了很久很久。好像又活過來了。

早上，有人送來早餐，我吃了一些，精神開始好起來。之後，中午、晚上都有人送飯菜和茶點，還有藥片。我們住的是2人間的套房，用簾子隔開，每個人有自己的空間。每天的飯菜和點心不一樣，中西結合，我最喜歡每天的燉湯。其它各種服務都非常理想，醫院提供了很多東西，比如產婦的內褲、衛生棉、棉花球之類，各種小細節都讓人感覺很舒適。一切都很好，如果不是我下麵的傷口會痛，每次上廁所都要小心翼翼，要衝洗，消毒，我有種出門旅行住酒店的錯覺。阿魚說95元一天，我說還真是能和酒店比呢（後來知道他少看了一個1，應該是195一天。。。。）。

生產就是這樣結束了。6月26日中午，公婆打車過來看我和寶寶，護士用小車推來寶寶，我這才有機會第一次好好地看她，我們一起研究她究竟像誰多一點，好像怎麽看她也看不夠，一筆一劃都恰到好處。我們的計劃是27號住醫院，28號中午出院帶寶寶回家，方便我好好休息和檢查身體。期間還有兒科醫生告知我們檢查結果和其它一些事項，證明寶寶很健康，和我一樣是AB型血，沒有黃疸，屁股上有個小胎記。

因為我們打算母乳喂養寶寶，護士每隔一段時間就把寶寶推過來讓我喂，而我還沒有奶水，寶寶於是隻能練習吮吸，她做得有模有樣，但是我們都知道她其實吃不到什麽，更惹人疼愛。

寶寶挑了個很好的時間來到這個世界，2010年6月26日周6。奶奶和爺爺說她很乖，奶奶尤其喜歡她，覺得她什麽都好。阿魚很喜歡抱著她，和她說話，而從前的他是不太喜歡小孩的。我公婆很詫異吧，他們沒有見過矜持的兒子這樣赤裸裸的表現他對她的寵溺。的確，我們都沒有想過會這麽這麽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