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關係的遠近和重要性的差異,同樣算是朋友的人卻可以分成很多種,有些是交心的閨蜜,即使n年不曾聯係,見麵依然如舊,雙方也不會因為時間的空白而拉開情感的距離;有些是若有若無打發時光的,在一起的時候做個伴,分開了也是了無牽絆;有些人,曾經很近卻很遠,現在距離很遠卻感覺很近了……念高中的時候,有一個女孩至今讓我難忘,這麽多年來我一廂情願把她當作心靈深處的朋友。
高一我們在同一個班,她和我一樣,開學幾天後才匆匆趕來學校報道,我們都經曆了眾目睽睽下,驚慌失措四處找座引起各路同學圍觀的尷尬,於是一開始我對她很有些同病相憐之感。
班主任是個慈祥可親的老頭,他很放心地將玲放在我的座位旁邊,從此她的一舉一動盡落我眼底了。她對我來說永遠是個謎。她的皮膚很白亮、溫潤,眼睛大,習慣抿著嘴;她寫字很慢,很認真的樣子,但是寫出來的字不漂亮;她從來不像其它小女生那樣在課堂嘰嘰喳喳,很嫻靜地端坐在那裏,但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每次回答問題,她的答案總是非常完美,特別是數學,我很奇怪她的小腦袋怎麽能夠想到那麽複雜的解,每次月考她總是排得很前,老師們也特別照顧悄無聲息的她。我至今也不知道她到底采用的那種學習方式,將來也無從得知。她似乎有我們那個年紀難以察覺的心事,隻是她從來不對任何人說,雖然她很隨和,臉上漾著一抹羞澀的微笑,在宿舍我們很瘋狂地拿著水桶玩潑水遊戲,她也會笑著鬧著參與其中。
她的父親很寵她,經常坐長途車來學校探望她,每次都帶來很多新鮮水果和各種小吃,她很大方地分給我們解饞。臨走前,她父親站在教室外的鐵窗子外靜靜地看著她,很久不願離去,我的同桌隻是笑了笑,朝他擠擠眼睛,示意他回去。觸目她們父女情深,我有時會偷偷流眼淚,不知道是因為感動,還是因為想家,我的父母從來沒有特意看望過我。
不記得什麽時候,發現她有時莫名其妙地頭痛,她父親每次來探望她其實也是給她送藥,了解她的病情,這些我們很久以後才知道。有時她眉毛微厥,白皙的臉頰變得通紅,不能思考問題,不能繼續上課,隻能回宿舍靜靜地躺著休息,也不知道她是否曾經和我一樣,數著宿舍屋頂老舊的亙梁打發生病的痛苦時光。
分科後她念理科,從此我們不大碰麵,偶爾在樓道口遇見,也是匆匆一笑而過。憑她的天賦和實力,她上一所普通重本沒有大問題,隻是她頭痛的次數也越來越頻繁,後來她和我考入同一所大學,我在本部,她在東院讀計算機,我默默地為我們解不開的緣分感到慶幸,盡管那緣分實在淺。我們都是疏於聯係的人,開始盡快適應現有的生活圈,彼此之間不再見,時間久了也就慢慢淡忘了。當我再次坐在她的身邊,聽她說起這幾年的曲折時,她的父親已經去世近一年,為她和母親留下了一筆可觀的財產,母親因為子宮瘤而切除子宮,後來又找了一個男人,繼父終究是比不上他的父親,她也因為腦瘤手術而休學,自身的病痛和家庭的變故突如其來壓在她柔弱的肩上。桌子上有一張她和一個男孩的合影,我微微驚異,記憶裏她更喜歡單獨生活,即使是找男友,她的眼光和水準一定很不錯,那男孩看似普通,實際上也確實很一般。她解釋說那段日子實在很難過,那個男孩對她太好,於是答應在一起了。我和桃子緊緊拉著她的手,眼淚到底沒有落下來。
她畢業後隨男友去了東莞一家公司做文秘,環境和薪水都不錯,可是做了一年不得不打道回府,男友一直工作不順利,他總是很羨慕自己創業開公司的同齡人,心裏想得太多又做得太少。今年夏天的一個晚上我們約好見麵,她穿著一件很時尚的帶短馬甲的連衣裙,兩隻蓬鬆的小辮子垂在肩上,皮膚還是那麽白淨,隱隱有些紅潤蕩漾開來。閑聊得知她現在市裏一個小公司做售樓小姐,還在培訓階段,男友依然處於徘徊中,她們已經不能相守在一起,她也承認無法輕易放下這段漫長的感情,愛情不知何去何從。閑聊進入一個低潮,她很機敏地結束了這些難受的話題,給我們說起新工作的雞毛蒜皮,她的風趣幽默讓大家笑彎了腰,我從來不知道她也可以那樣眉飛色舞。
我們去附近的大超市買吃的填肚子,走馬燈來回似的電梯上,她咬著酸奶的吸管回頭看我,我也正巧在看她,於是我們都笑了。她很真誠地說她很羨慕我,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的,而她要等待一個男人長大、成熟,和她一起擔負所有關於愛情、事業、婚姻的責任,這是一件太難的事情,放棄又談何容易。她說再過一段時間她也許離開這裏,去北京的表姐那裏發展,在這裏售樓隻是短暫的過渡,她說話的語氣一如從前的鎮定、溫和,我很明白她隻是在給自己的愛情最後一次機會,時間過了,一切自成定局。分別時,我們開車送她到住處,她拎著精巧的小包倒退著往回走,不停地向我們揮手,夜風輕輕拂動她的裙裾,像一副流動的工筆畫,美麗動人。
我領結婚證的那天發短信告訴她,晚上收到她的回信,說白天太忙了,現在才來得及回信息,祝福我這個幸福的小女人。從此我們沒有刻意聯係,我潛意識有些害怕知道她的消息。也許因為她在我心目中太過於完美,我嫉妒她的完美了,所以不敢靠她太近,小心翼翼地收藏好自己敏感的心;或者是因為她本身就是美麗的矛盾體,她擁有的那麽多,而造化總是弄人,我不忍心再看到她頭痛欲裂的樣子,她失去父親痛苦到休學的樣子,她不得已接受那個平凡又浮躁的男孩子,她在新的公司裏奮力奔忙的樣子……她是那樣美麗、聰明的一個女孩,上天應該讓她比現在幸運的,哪怕隻是那麽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