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旅途

黑夜裏的旅途感覺孤單得無邊無際，來回好些次了，看著飛機從白雲機場加速升至雲霄，平穩地飛越中國南海降落到樟宜機場，這種感覺竟然無法隨時間變化而改變。盡管我很清楚所有的意外如果一定要發生那是我無能為力的，但心裏依然沒有著落，如果人的情緒總是能夠用理性控製，那麽情緒未免顯得多餘了。

每次我特意選擇靠窗的位置，期待從一個新的角度觀看地麵上熟悉的風景，可是總是失望。透過小小的舷窗望過去，隻有起飛和降落的瞬間可以看到點點星火和漸漸模糊的燈海，整個旅途展現得更長久的是一片茫茫黑夜，除了機艙內神色各異的旅客在玻璃窗上的投影，什麽也看不到。

這次依然是這樣，我極力睜大眼，還是沒有看到大海的碧藍，於是告誡自己應該放棄這種幻想。突然想到上次不是也決定放棄了麽，現在又靠窗坐著，徒勞地重複著上一次的失望。 一般來說，黑夜的航班比白天廉價，所以我從不抱怨。很多時候就是這樣，即使再中意再喜歡，卻也無法選擇，因為深知那不是適合自己的，如果能夠更早懂得這些最簡單的道理，就不會受到更多傷害了。

大學畢業後我毅然南下廣州讀研究生，一同考過去的還有隔壁班一個各方麵都很優秀的女孩，熟識之後才知道她家裏條件也並不好，於是我們相約每年寒假和暑假一同坐火車回家。等到快畢業了有一天同學問起，隱隱記得那趟列車經過大大小小許多城市，而我卻沒有留下其中任何一個城市的丁點印象。

那時我們還很年輕，平時忙著學習、做兼職養活自己，對於錢財和時間不得不小心謹慎，每次都選擇購買最廉價的夜班車硬座票，買票的時候心裏竊喜，上車後的驚異和失落與早先的興奮成正比。由於勞累和時間的原因，旅途中我們幾乎很少說話，大多數時候我喜歡側過頭一動不動地看著窗外的漆黑，沒有月亮的日子裏偶爾可以望見一兩顆較亮的星星，有時就這樣枯坐一整夜直到眼睛發澀，有時忍不住也打個盹，而她早已靠在我的肩膀上甜甜地睡著了。好在家裏和學校兩座城市的距離並不漫長，第二天早晨醒來，我們迅速洗漱吃完自帶的早餐也就到了下車的時候了，兩個人揮揮手，很友好地說再見，快步奔向闊別已久的家。

黑夜裏的旅途對於我來說是無奈、疲憊甚至痛苦的，如果可以，我寧願選擇陽光之旅，一切盡收眼底的精彩遠勝於黑夜裏無言的孤寂，那是一種太過於濃黑的死寂，人和外界無法交流，沒有言語，更沒有思維的刺激，卻又屢次不厭其煩地經曆、承受。

我深愛著這麽多年來撫育、嗬護我的父母，沒有足夠好的條件時，我選擇花費最少的時間和金錢陪在他們身邊，這恐怕是坐夜車最直接的動力。半夜踏入機艙時，我的疲倦多於失落，每次都會自覺按要求放好行李係好安全帶坐好，平靜地等著時間一分一秒地滑過，最後一刻隨著飛機消失在黑夜裏。心裏其實有一點別的期待，不知道我思念的那個人是否和上次分別時一樣清爽健康，是否依然擁有明亮溫柔的眼神，是否還是那樣容易讓我快樂或者悲傷。帶著這些隱隱的期待和希望，即使不是在天堂，我也擁有了足夠的勇氣和耐心一次又一次穿越黑夜，到達我想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