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親

11 月 7 日是母親的生日 . 每年快到這一天時 , 我會早早地把生日卡寄給她 , 算計著她最好在生日前收到 . 這一天我總會一大早打電話給她 , 聽到電話線那邊一句 ” 你好呀 , 是小丫頭吧 ?....” 我們聊啊聊得直到我父親在電話那邊抱怨 : ‘ 快倆小時啦 , 還說呐 ?!”, 我們這才依依道別 . 小時候我像所有的孩子一樣依偎在母親身邊 , 長大以後我漸漸意識到她不僅是我生活中的知心朋友 , 更是我事業上的榜樣 . 我從來沒有對她講過 , 我是多麽愛她 , 作為她的女兒我是多麽幸運 , 但我想她心裏一定知道 .

我的母親於 1935 年出生於青島 . 那時日本人已經占領了東北三省 , 正在虎視眈眈地想要侵占整個中國 . 我的外公早年畢業於日本東京的帝國大學 , 從日本回國後來到老家青島 , 想通過實業救國 , 幹出一番事業來 . 誰想到日本人占領青島以後 , 逼迫外公為傀儡政府做事 . 外公雖說是一介懦弱書生 , 但絕不願替侵略者做事 , 於是在朋友的幫助下帶著全家輾轉逃到上海安了家 . 母親就在這樣動蕩不安的年代裏渡過了童年時代 . 母親是家裏最小的女兒 , 性格開朗 , 倔強 . 在上海讀教會學校時調皮搗蛋 , 經常被老師罰站 . 到了初 中 一 年級 , 她得了淋巴結核 , 在家休學一年 , 生性好強的她在外公外婆的教導下自學了許多初 中 課程 , 一年過後她重新回到了學校 , 並連跳兩級 , 將因病耽誤的時間補了回來 . 之後的日子裏她和許許多多幸運的中國人一起迎來了抗戰的勝利和新中國的誕生 .

1952 年 , 母親中學畢業 , 她報考了醫學院 , 立誌做一位醫生 . 在上大學期間 , 母親因為活潑開朗 , 擔任了班上的宣傳委員 . 她與一個從北京來的會彈鋼琴的同學 ( 我的父親 ) 經常一起搞文藝節目 , 兩人漸漸相愛並於畢業前結婚 . 1957 年 , 我父母雙雙誌願來到大西北 , 像當時許許多多的年輕知識分子一樣把自己的一輩子獻給了大西北一座古老的城市 . 剛到醫院時母親一心想當外科醫生 , 管分配的老院長對她說 : “ 去婦產科吧 , 婆婆媽媽的適合你們這些女同誌 , 又有手術可以做 , 跟外科一樣 !” 於是母親在婦產科一呆就是 50 年 . 母親總說 40 年代末 50 年代初是中國最好的時候 , 國家雖不富裕 , 但人與人關係簡單 , 誠實 , 社會穩定 . 接著父母經曆了57年反右，58 年大躍進, 60 年困難時期, 66 年文化大革命。。。 這期間姐姐和我相繼誕生 , 我小時候記得父母總是下鄉 , 我甚至跟著母親在農村裏不同的小學校斷斷續續上了快一年的學 . 社會的動蕩我們小孩子總會有所察覺 , 但在父母的悉心嗬護下 , 姐姐和我像兩隻小鳥一樣漸漸長大 , 有著一個簡樸而又安全的小窩 , 外麵的風風雨雨都由父母擋住了 . 記得小時候 , 每次一生病 , 母親就會做一碗香噴噴的蔥花雞蛋麵條 , 熱熱呼呼吃下去 , 病就好了一大半了 . 母親喜歡讀書 , 家裏祖祖輩輩都是讀書人 . 她經常告訴我 , 知識是永遠的力量 , 一個人可以失去一切 , 但如果他有豐富的知識 , 他就會在自己的世界裏做一個君王 . 母親對我和姐姐要求很嚴 , 每次從學校帶了成績單回家 , 看到我們沾沾自喜的樣子 , 她總會問 , 你是不是最好的 ? 母親不僅對我們要求嚴格 , 她自己也一直在業務上要求上進 . 八十年代初 , 國家挑選一批中年知識分子去美國等先進國家進修 , 但要通過嚴格的英語及業務考試 . 母親在照常上班的情況下補修英語 , 終於以優異成績被選送到美國 UCSF 醫學院進修學習 . 兩年後回國 , 經過幾年努力 , 她帶領一批年輕大夫 , 做成了西北五省第一例試管嬰兒 , 如今她的學生已在全國各地醫療機構工作 , 有的還建立了獨立的生殖醫療中心 . 母親現在也退休了 , 她還和往常一樣開朗 , 除了每周上幾次專家門診 , 她還堅持去鍛煉中心 , 生活的有聲有色 .

母親經常對我說 , 做女人很難 , 想做一個職業婦女更要付出很大代價 . 但隻要你加倍努力 , 你能做一個好母親 , 好妻子 , 又在事業上有所建樹 .

今年我邀請父母和姐姐來美國與我們一家一起過中國新年 , 很多年沒有一家人親親熱熱包餃子 , 守年夜了 . 這些年來姐姐和我都已相繼成家生子 , 在各自不平的人生路上堅強地走著 . 我會記住母親的話 , 老老實實做人 , 踏踏實實做學問 , 快快樂樂渡過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