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裏的中間有一圈沙發圍住一張茶幾,有幾個神情怪異的男女坐在那裏看著吊在牆角上的電視,另外還有一男一女在旁邊,衣服上掛著名字牌,看上去應該是工作人員。在廳的一側是一排房間,另一側是一個大控製室模樣的房間,中間用一大塊透明玻璃很大廳隔開,裏麵隱約還坐了兩個人往外看著。這時候沙發上的那些神情怪異的人看見其俊他們進來都一起瞪著眼看,旁邊那兩個工作人員馬上命令他們別多事,自己看自己的電視。
其俊和杜芳被引進了一個單間,裏麵很簡陋,就一張床和一個櫃子,連椅子都沒有,有一個窗戶是用鐵杆封牢的,其俊和杜芳進去之後隻能坐在床沿上。其俊一進來看見這樣的環境就覺得有點兒不自在,他不敢想象杜芳自己怎麽在這裏生活。這時候外麵其中一個工作人員進來了,是個南美裔的中年女人,她說這個房間就是安排給你妻子的,洗澡間和廁所都在外麵的走廊盡頭,晚上睡覺可以關門但是不能鎖的,10點鍾就要關燈睡覺等等。
過了一會兒,那個精神科醫生也進來了,他跟其俊說留杜芳在這裏有好處,可以一邊觀察一邊治療。其俊便安慰杜芳說:這是單間啊,還不錯,習慣習慣就好了,安心住幾天吧。可是杜芳卻緊緊挽著其俊的手說不住這裏,她要回家,要其俊馬上帶她回家。其俊其實心裏也很矛盾的,他本來以為那住院部跟他們原來等的時候差不多,可是現在來到這裏一看,其俊意識到這裏其實是一個精神病院的留醫部,裏麵這些病友都是有精神病的,而且這裏重門深鎖,就跟監獄的感覺一樣。杜芳畢竟是他的妻子,他不願意看見杜芳要給關在這裏,和這裏的精神病人為伍,他害怕這裏的環境可能會更加深杜芳的病情,因為他知道杜芳英語不靈光,她也最怕陌生人,孤獨一個人住更怕,他甚至害怕到了晚上杜芳睡覺時,門沒得鎖,萬一給外麵的男病人進來怎麽辦?而且他知道杜芳最怕自己一個人過的,那次如果不是把她自己留在悉尼他自己帶著孩子回國內,可能也不會刺激她成為這樣。思前想後,其俊決定帶杜芳離開這裏,他不忍心留她自己在這裏。
其俊把這個想法跟那醫生說了,把那醫生嚇了一跳,他說你要想清楚了,按我專業的判斷,我認為讓她留下是對她最好的治療方法。其俊堅持說:“不用了,我們還是回家算了,但是希望醫生你能給她開些藥,我們回家讓她服就是。”那醫生回頭跟那個工作人員商量,那個女的說:“他這樣要求我們也沒辦法,是他們自己叫救護車的,她是屬於自願入院,如果她想走,根據法律,我們沒有權力阻攔她的,除非她是被強製入院,我們才有權阻止她離開。”那醫生隻好無可奈何的對其俊說:“既然你決定要帶她走,我們也沒辦法,但是我重申一次,以我的醫生角度來說,我還是主張留你的妻子在這裏治療的。”
其俊看見他們同意讓他們走了,就轉身對杜芳說:“好了,我們走,我帶你離開這裏,不在這裏住了。”可是杜芳因為聽不清其俊和醫生說什麽,一直都處於緊張的狀態,對於其俊所說的一點兒都聽不進去,她不斷的哀求其俊不要走,不要離開她,其俊拚命解釋說是一起走,他已經決定不留下她自己在這裏了。可是杜芳還是不斷說:求求你,其俊,不要留下我,帶我走。其俊給她弄得沒辦法,想拉她起來走她反而往後退,把其俊都拉跌落在床沿上。
那個醫生看見這個情形,就連忙對其俊說:“不行,她現在這種情況,我是不能讓她走的。”
其俊還是想走,就說:“可是我們是自願入院的啊。”
那個醫生口氣變得嚴肅地說:“現在不是了,我是主診醫生,我有權決定,從這分鍾開始,她已經變為被強製入院,你不能帶她離開。”
其俊還想辯解,但是他很快意識到如果醫生的話有法律依據,那麽他再怎麽辯解也是白費,隻好妥協了。他對醫生說:“但是她老是拉著我我走不了啊。”醫生說這沒問題,我們有的是人。
這時候那個女主管也來了,她問明了情況,就到外麵的控製室通知所有病人回自己的房間不能出來,然後又動員了其它工作人員一起來到杜芳的房間,大概有7,8個人左右,杜芳看見這樣更恐懼和緊張,她死命拖著其俊的手縮在牆角。有一個護士拿著一杯水和兩顆藥丸要杜芳服下,杜芳不肯,其俊說我給她吃吧,就接了過來,在眾人的注視下遞給杜芳,他跟她說:“乖,聽話,快吃了吧,”
杜芳說:“不吃,要吃我們一起吃,要死一塊兒死。”說完就自己拿一顆,另一顆要塞到其俊的口裏。後麵那個主管說如果你不吃,我們隻能給你打針。杜芳根本不會聽得進去,在推搡的過程中那藥也給打翻在地上。
那個女主管這時候說了:“看來她已經失去理智,不聽指揮了,我們隻能用強製方法讓你離開她,等一下我們控製住她的時候,你就離開她。”
說完她回頭跟幾個男的動員了一下,5,6個人一起向其俊和杜芳圍攏過來,杜芳開始變得更緊張,她死命扣著其俊的手臂,絕望地叫道:“其俊,救救我,不要離開我,不用扔下我在這裏。”一邊哭著喊著,那幾個人開始把杜芳的手腳捉牢,把她的手指從其俊的衣服上扳開,其俊乘機掙脫身,在那個南美女人的陪伴下走出了房間,其俊一邊走一邊還聽見杜芳在後麵歇斯底裏地喊著掙紮著,他可以想象杜芳是多麽無助多恐慌,他也知道,很快她就會被那幾個彪形大漢按著,然後給注射進一種讓她鎮靜的藥物。
其俊沒有回頭看杜芳,他不忍心看著她是如何被強行製服的。那個南美女人引領著他出了大廳,進去玻璃後麵的那個控製室,其俊的心情極度激動,剛才的這一切,還有他從昨天陪著杜芳一直到現在,想不到杜芳被這種方式隔離了。他覺得有種說不出的難過,他坐下來,眼淚一湧而出,啪啪的往下掉。那個南美女人看見這情形,過來把其俊擁抱著並安慰他,她說我知道你難過,每個人看見自己的親人遭遇這樣也會難過的,你自己要堅強麵對,你還有家人小孩要等你去照顧的。
這時候那個精神科醫生也進來了,他叫其俊跟他到他的辦公室去談一下,其俊和南美女人道別,並且拜托她幫忙照看一下杜芳,就離開了這個讓他難過的地方。
醫生領著其俊到了他的辦公室,其俊還是眼睛紅紅的,他跟醫生說都是自己不好,以前那樣冷淡對待杜芳,更不應該把她自己留在家裏而自己和孩子卻回國去了,讓她精神受了刺激,他感到很內疚。醫生說其實也不是你的責任,也不是誰的責任,精神病是人的腦子裏麵的一種病毒,就像身體的其它疾病一樣,都是由病毒引起的。而究竟這精神病毒如何侵入人的腦子,這沒人知道,還沒有醫學方麵的解釋,它是人的腦子裏某些化學成分不平衡而產生異常的舉動和思維,跟任何人沒關係的,當然,當一個人有這種潛在的病因時,生活中如果有些事情刺激到,是會加快病情的惡化的。
醫生安慰其俊說:現在有很好的藥物可以治療這類精神方麵的疾病,但是要堅持服藥,可能一生都要服藥。他還說現在他會安排給杜芳服藥,在這裏住一段時間看看情況如何再作決定吧。其俊又問為什麽她之前會全身僵直的呢?醫生回答說那可能就是精神過度緊張和腦子裏的化學成分嚴重失調造成她短暫失去知覺,但是還要抽血化驗檢查看看會不會有其它原因。他還說過兩天如果杜芳的情況好些你可以來看她的。其俊看看也差不多了,就告別了醫生。
其俊拖著疲憊的雙腳走出了醫院的大門口,天色已經全黑了,其俊看看時間,都晚上9點多了,算起來從坐救護車進來到現在已經有20個小時了,其俊抬頭看看夜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鮮口氣,然後叫了一輛的士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