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親密接觸之三

短暫的巴塞羅娜之行，留給我的全是遺憾。 我遺憾為什麽沒有早些來到歐洲，我遺憾為什麽沒有早點見識巴塞羅娜，我遺憾為什麽沒有更多的時間來欣賞高迪的傑作。。。

這些遺憾，天長日久，竟如鯁在喉， 鬱鬱於胸，令我長久不得抒懷。在國內長大工作，然後又來到了香港。 雖然香港的燈紅酒綠，令我大開眼界。但是工作環境裏的桎梏壓力，壓得我透不過氣來。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我生性懶散，喜歡幻想，不喜歡墨守成規。刻板的國內教育，和香港都市的文化沙漠，使我迷失了生活的方向。慕然回首，人到而立，卻沒有了前進的動力和指南。出沒在都市森林裏，身心疲憊不堪。身體漸漸的僵硬成了軀殼， 禁錮著迷茫的靈魂。

是高迪一瞬間，就擊碎了我僵硬的軀殼，釋放了我的靈魂。高迪鬼斧神工般的色彩和線條，就像華麗絢爛的樂章。從此，我的靈魂隻為他而舞。我的人回到了香港，但是我的心卻留在了巴塞羅娜， 我的靈魂舞動在地中海溫熙的風中，是那麽的快樂無束。

於是重回巴塞羅娜成了我的心病。

天意弄人的。一年後，機緣巧合，因工作之由， 來到了法國。法國和西班牙僅一山之隔，就像國內跨個省一樣方便。沒啥說的，早早定下車票，在複活節假期來臨的時候，攜妻女重返巴塞羅娜。

我們在巴塞羅娜終點站的前一站下了車。雖然身體還是有些疲憊，但是莫名的興奮已經油然升起。 從地下的電梯緩緩上來，一下子出現在格斯雅大道上的時候，隨著熟悉的海風撲麵而來， 那種久違的狂風暴雨般的幸福感，又湧滿了我的心。

巴塞羅娜還是那樣嫵媚，海風還是那麽迷人。這裏的一切一切還是停留在時光隧道裏，都沒有改變。大概是在等待我的回來吧。

這次定的旅店就在蘭布拉斯大街上，房間背對著大街，下麵是一個廣場。廣場裏有很多飯店和咖啡廳。夜間經常看到排成幾十米長的隊伍，都是在等著招待的臨幸呢。排得最長的是一家法式餐廳， 50 米的隊伍吧，真不知道，有什麽好吃的在等著他們。反正換了我，排完那麽長的隊，都沒有心情吃了。

安頓好行李，又轉到了蘭布拉斯大街上。已是中午，於是找到一家海鮮小炒飯店充饑。這是一家老飯店，門臉很小，但有地下空間。雖然服務遊客為主，但是裝修很講究，簡潔古樸，有一點點浪漫，細節處處凸現了自己的光榮曆史。一年前，我們來過的，感覺海鮮小炒很和胃口。這次準備大塊朵頤。食物的量不是很多，但是滋味足，很吊胃口。吃起來，口感很好。僅僅一次海鮮小炒午餐，已經把妻子的胃口征服了。

蘭布拉斯大街上的行為藝術家們依舊堅守著他們的陣地。還是以前的麵孔，甚至都守著同樣的位置。大概隻多出了一兩個臨時的新人，因為沒有傳統勢力基礎，隻好移步到了加泰羅尼亞廣場上。女兒很好奇，一路扔下很多硬幣，和這些看起來花花綠綠的人們合影。她最喜歡的是一個花神美女。華美嫩綠的衣服上，綴滿了鮮花，正和春光。

廣場上比以前多了許多鴿子，還有專門出賣飼料的小販。女兒蹲在廣場中間，和媽媽喂了起來。看著鴿子飛來飛去的搶食吃，女兒開心死了。時光就在女兒的指縫間悄悄的溜走，快樂就慢慢的在我的心裏升騰。 拿著 DV 記錄下女兒的精彩瞬間， 等她長大以後，我會見寄給她，作為她每年的生日禮物。

逛的有些累了，就回到房間睡了一會兒。醒來時，華燈已經點亮，肚子又開始抗議了。本來沒什麽特殊安排，就信步閑逛，準備找一家不排隊的飯店。偏離了主街，遊客漸漸稀少，飯店也是眼見凋零。肚子已經快承受不住了，於是看見一家南美烤肉店，挑簾就進去霸位了。

是所老房子，門臉也是不大。樓下大堂最有特色的是一個 2 米長的南美烤肉爐。爐火正旺，鐵板上烤肉發出吱吱的聲響。招待們托著烤肉，小腿不停的穿梭於食客之間。既然大家都點烤肉，我也點了一塊。妻子執意要點西班牙海鮮炒飯。雖然來之前，就被我無情的打擊， 但癡心死不悔改。

上次來的時候， 吃了兩次海鮮炒飯。第一次的老板一定是急脾氣，上來的飯都還是生米呢。另一次是老板家裏開鹽場的，吃完了，就記住不停的喝水了。從那以後，誰提海鮮炒飯，我就和誰急。

看來妻子是不到黃河不死心，不撞南牆不回頭啊。既然不信我的，那就點吧。 烤肉先上來了。肉肥味美，餓極了，吃起來還是很香的。不過和國內的烤肉比起來，好像還差不止一個檔次呢。海鮮飯也來了，兩人份，滿滿一大盤子。米金黃色的，冒著熱氣，加夾雜著不同的海鮮，有蝦，生蠔，鮮貝，帶子等。

賣相不錯，看起來也就有了食欲。嚐了一口，感覺不對阿。這次的海鮮炒飯，怎麽就這麽好吃呢。米一定是蒸熟後，再炒過的。個個米粒飽滿肥厚，吸足了海鮮的精華，味道綿長。裏麵還有一點點咖喱的味道，但還沒有掩蓋海鮮的鮮味。一口下去，更是回味無窮，滿口餘香了。女兒看了也食欲大動，和媽媽比賽吃了起來。她們娘倆吃的狼吞虎咽，已經不顧個人形象了。吃完後，一抹油光光的嘴，一起壞笑的看著我。

我已經不知道怎麽解釋了，隻好說，巴塞羅娜人民是好學的，上次我們吃得不好，一定有人反映了，後來他們就改進了。這樣才有了現在的海鮮炒飯。哎，丟人丟大了。

出了飯店，夜色已涼。撫著腐敗的肚皮，再回頭打量這個小店。店門口立著一個人形的宣傳牌子，上麵寫著：球王，馬拉多納於某年某月，光顧本店。

夜裏竟然不能寐，無他，人聲吵雜而。房間麵臨的下麵是廣場，食肆圍繞。於是好吃之徒，好逛之客，好吹牛的俊男少女們，無不接踵而至。就著淡淡的月色，清爽的微風，品著美味的食物，享受著美好人生。飯店半夜一定關鋪了，而且夜裏禁止賣酒的。西班牙少年們可不在乎這些。三三兩兩坐在石頭地板上，噴水池旁，人行路上，照談不誤。有機靈者穿梭人群中，手裏提著三瓶或者六瓶啤酒，到處輕聲細語的推銷著。一晚下來，收入也很可觀呢。人聲於半夜 2 點終於達到高潮，然後漸漸落了下來。遊客們和年老的紛紛離去。但是仍有鐵杆的夜貓子，堅守著陣地，繼續鍛煉嘴皮子呢。清晨 5 點，終於可以入睡了。因為，晨起的清潔工人上班了。水槍無情的衝刷著石頭地麵，掃走了灰塵汙滯， 也終於掃走了西班牙少年們。謝天謝地，可以入睡了。

又是明朗的一天。走出旅店，按圖索冀，找到巷子裏的租車鋪子。價錢當然便宜，兩台車才不過一頓飯錢，因為是………………自行車。

女兒坐在我的前麵，悠悠的，我們全家開始了巴塞羅娜的自行車之旅。第一站，還是聖家族教堂。這時的中央部分已經合攏了。感覺到工程的進度加快了許多。完整的教堂輪廓已經基本完工了。莫名的，突然感到一種失落感。 如果哪一天，教堂真的落成時，可能就再也沒有了那種神秘的魅力 了。我的心理，真的不希望，它有完工的那一天呢。

然後一路，穿過巴塞羅娜古老的城區，在整齊如刀削的小區裏，找尋著巴塞羅娜昨日的文明。 300 年多前的城市規劃，可以做到完美的幾何形狀的街區。現代人看來，也不得不汗顏啊。那個時代，西班牙是世界強國，由此也可見一斑呢。

一路沿著格斯雅大道，看過巴特羅公寓及米拉公寓，最後到了加泰羅尼亞博物館。這是一個建在小山上的地區博物館。裏麵珍藏著本地區的經典曆史文物。這些文物的藝術價值一般般， 但是站在山頭，可以俯瞰整個巴塞羅娜全景和地中海，感覺當然好了。

晚上乘著古典樣式的馬車，沿著海濱大道兜了一圈。女兒開心的要死，跟著大白馬照了很多相。結果樂極生悲，回旅館的路上，在蘭布拉斯大街上，挎在腰部的 DV 就不翼而飛了。這幾天來的所有紀錄，全部煙消雲散，不知所終了。這裏的小偷可夠專業的。

又是一夜無眠。

回程的時間要到了，最後一個中午，最後一次流連在蘭布拉斯大街上。找了一個小飯店，點了一瓶比利時的啤酒。慢慢的消磨這最後的時光。窗外，藝人們還在那裏，他們似乎已經成了這條街的一部分。時光在這裏流逝，生命也慢慢消逝著，而他們創造的美和開懷一刻，卻永遠的銘記在遊客的心裏。他們融入了巴塞羅娜，也永遠的成為了這裏曆史的一部分。

走出洗手間，一個熟悉的身影在電話旁， 一個藝人，化裝成格瓦拉的那個。慢慢的退下銀灰色的化妝手套，理了理染成銀灰色的頭發，從懷裏掏出一張長途電話卡。僵硬的手指撥通了思鄉的電話 , 一句熟悉的鄉音傳來 : 阿拉圪塔蠻好厄，弗要牽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