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巳年正月廿二,乃西曆之情人節也。餘心苦甚,坐臥不寧,遂外出散心。至麥當勞王府井店,風雪大作。餘不勝腳力,入店小坐,呼可樂一杯。未半,竟“醉”。小憩。店內紅男綠女,成雙成對,卿卿我我,耳廝鬢磨。有道是“春女見陽則思,秋士感陰則悲。”餘身心俱疲,觸情生情,揮筆撰《問天》一首,擲於案上。詩曰:“問天何時老,問情何時絕。問罷東逝水,又問西窗月。涔涔腮邊淚,飄飄窗外雪。孤杯邀空影,對飲情人節。藍風手書於辛巳年正月。”
吟之再三,潸然淚下。淚光中有一女至,也不言語,對麵而座。眼光至小箋處,微愕,旋即掩口胡嚕而笑。俄而正襟危坐,奮袖揮筆,作《莫問》一首以和。
詩曰:“莫問蒼天何時老,莫問此情何時滅。與君同飲東逝水,把手共剪西窗月。重逢莫淌腮邊淚, 小別莫怨窗外雪。言歡何須邀空影,從茲天天情人節。風藍作和於辛巳年正月。”
餘歎為觀止,以為才女也。及看落款,心若槌擊。怒曰:“汝之才思,不遜於餘也;汝之心胸,尤勝餘三分,然善和於前,又惡諷於後,何也?”
對曰:“妾何諷於汝?”
曰:“吾觀眾之熙熙而吾獨淒淒,因於時勢,心力交瘁,故作《天問》以遣之,汝和以《莫問》姑且不論,何故以小生姓名作戲?小生姓藍名風,乃父母所賜,汝既作和,不署名可也,卻顛倒小生姓氏落款,何欺於餘也?”
對曰:“非欺汝也。小女姓風名藍,亦父母賜也。適才見汝之大作,心有戚戚焉,故而作和。既已作和,自當暑名,未敢有分毫之不敬也。汝其察之。”
曰:“喏,世有風姓乎?”
對曰:“世有藍姓乎?”
曰:“汝不知金庸《笑傲江湖》之五仙教主藍鳳凰乎?”
對曰:“君不聞金庸《笑傲江湖》之塞外奇俠風清揚乎?”
曰:“吾隨母姓,曰藍,性情飄乎,若有若無,似剛似柔,固名曰風。”
對曰:“妾隨父姓,曰風,性情恬淡,若明若暗,似炎似寒,固名曰藍。”
吾觀其言辭肯切,似無譏諷之意,心生愧疚,遂抱拳曰:“汝真乃高仕之後,頗有風老前輩之俠骨義風。小生魯莽,適才多有冒犯,乞姑娘海涵。”
對曰:“君實為名媛嫡傳,稟承藍老前輩之威儀,爽快耿直出於藍而勝於藍。小女子孟浪,適才多有衝撞,望壯士見諒。”
曰:“善哉,藍風得遇風藍,實屬三生有幸。”
對曰:“妙哉,風藍邂逅藍風,委感上天之德。”
幾番問詢,前嫌冰釋。遂相邀而座,舉杯對飲。談古論今,說盡天下不平事;扯東道西,同是天涯淪落人。風姑娘興致所至,口占一絕,曰:“獨行千裏路,十年一支歌。歌中無一字,琴鳴誰和瑟?”
餘聞之,心若鹿撞,神馳遐飛,欣然以和,對曰:“伴君再行千裏路,百年共唱一支歌。歌中仍然無一字,你把琴來我撫瑟!”
竊觀其色,但見粉麵含春,其色豔豔,秋水漣漣,顧盼神飛。遂心中大快,不覺精神百倍,萎靡頓消。兩相猜謎射覆,詩歌唱和,更覺心意相通,神交己久。正所謂“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言談之間,甚為投機,惺惺相惜,自是恨晚。一時心猿臆馬,情難自抑,都道是上蒼眷顧,天賜良緣。歎曰:“向無昨日之淒苦,焉得今宵之甘怡。”雙眸對視,執手相看,淚光熒熒,心潮澎湃。恍惚間,幹般苦楚滾滾而去,萬道霞光鋪天而來……
“喂,小夥子,醒醒吧,我們要打烊了。”睜開眼來,看到服務生親切而恐怖的笑臉。
他媽的。
情人節之夜,春寒料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