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清水秀

我隨便貼貼,你隨便看看----抄自《人間指南》報頭
正文

盜墓

(2009-02-02 23:49:44) 下一個
http://www.backchina.com/news/2009/2/2/27538.html

  ——中國文物黑皮書《誰在收藏中國》選摘

  《誰在收藏中國》(吳樹著,山西人民出版社出版)是國內第一部全方位揭秘當代中國文物市場真相的長篇紀實作品。記者耗時五年,周旋於國內主要古玩市場、拍賣公司、盜墓現場、文物製假基地,暗訪了近百名文博界專家學者、古玩商販和文物走私犯、盜墓賊,獲得了大量業界內幕、黑道秘聞。本書采用文字白描加插隱拍照片的紀實方法,生動、真實地再現了記者親身經曆的一樁樁黑幕重重的文物交易、一個個駭人聽聞的古玩騙局、一場場驚心動魄的國寶之戰……

    “白領土司”

  為了獲得“盜墓界”的第一手資料,記者曾以特殊的手段采訪過幾個盜墓者,他們都是有多年盜墓實踐的高手,現在一個個身藏百萬、有車有房,有的已經“金盆洗手”,做起體麵的“文物收藏家”或文物商人。盡管這些人基本上都是出身於貧困山區的農民,大多數原來沒讀多少書,但加入黑道後因買賣需要,他們不得不臨陣磨槍,突擊學習一些曆史、文物知識,以及與盜墓手段有關的科技知識。他們中間還有一部分智商較高、原有文化程度較高的人,學有所成,對文物鑒定和藝術品市場的路數了如指掌,成為盜墓這一特殊行當的領袖級人物,人稱“白領土司”。

  兩年前,記者在北京報國寺認識了一個人稱“劉秀才”的小夥子,來自安徽農村,外表文質彬彬,會講一口流利的英語,而且精通《易經》,能夠熟練地推算陰陽八卦,時常幫人看看八字、測個風水什麽的。至於古玩方麵他更是聲名顯赫了,雖說他沒拿什麽職稱,沒專家頭銜,但他對於古玩的鑒賞能力在圈內卻是無人不知,許多人都說他看東西比故宮的專家還“毒”。盡管如此,他幫人看東西從不收錢,而且還經常幫一些熟人介紹買主或賣主,成交了自己也分文不取,所以深得圈內人看重。

  劉秀才在北京開了兩家古玩店,主要客戶是香港人和台灣人。我是在報國寺的古玩店裏認識他的,記得第一次是看中了他店裏一隻宋代耀州窯梅瓶。他如數家珍般向我介紹了宋代瓷器的基本特征與演變過程,並教我如何識辨出土瓷器的“土鏽”和“沁”色的真偽,怎樣“ 新裏看舊、舊裏看新”。那以後,我從他手上買過幾次東西,而且經行家上眼基本上都到代,沒有新仿品。三來兩去,我和劉秀才也就成為朋友了,他勸我別上地攤兒上去燒錢,說現在想要在地攤上買到真正到代的文物,簡直是沙裏淘金。我問他上哪裏可以買到真貨,他笑笑說:“你有空可多來我這裏轉轉。”我開玩笑說:“ 你的東西莫非是自己從墓裏掏出來的?”他又笑笑:“那倒不會。反正你喜歡收藏,我這店麵又是合法的,有了東西我給您打電話,有興趣您就買,沒興趣也可以看看,又不花錢,上博物館看得買門票,還不讓您上手(摸)呢!”

  有一天,劉秀才打電話給我,讓我跟他一起去看東西。不一會兒,他開車帶我順著東四環來到朝陽區一個名叫雅園的地方。那地方是個都市裏的村莊,在一個被圈起來待改造的大院子內,分布著幾排欲拆未拆的破爛平房。我們剛從車裏出來,就圍上來幾個操著河南口音的年輕女子,向我們推銷各種自行車,那情形有點像電影《巴黎聖母院》裏的地下通道。劉秀才將她們喝開,然後告訴我,她們賣的自行車都是偷來的。接著,他領我順著彎彎曲曲的胡同走進一間矮小的平房,裏麵很黑,就擱了一張單人床、一張桌子和一個木架子。架子上亂七八糟地擺放了幾十種中西藥材,我琢磨這一定是家黑診所。

  過了一會兒,進來一個長著絡腮胡子的矮個子男人,手裏拎著一隻黑色塑料包。來人狐疑地打量著我,遲遲沒敢掏出包裏裝的東西。劉秀才向那人介紹我是他的朋友,是個藏家。那人這才放心地打開包,亮出一件瓷器。我一看心裏怦怦跳:那是一隻帶款的明代嘉靖年青花龍鳳紋方盒,盡管燒製工藝粗糙了一些,但品相完整,已屬難得。

  不知道是好東西見得太多了還是故意裝怠慢,劉秀才隻是朝那件東西隨便瞟一眼,淡漠地說:“就出這一件?”那人又看看我,從口袋裏摸出一塊“子岡”款白玉牌:“出是出了幾件,昨天晚上就給人拿走了。”

  劉秀才眼也沒抬,接過玉牌子看了看:“到不了明代,清仿,玉質一般,你看這兒受沁太重,黑不溜秋的,多少錢?”

  “這您是行家,您看著給幾個辛苦錢就行了。那瓷盒他們說是官窯器……”絡腮胡子卑微地附和著。

  “什麽官窯?你這爪子還刨得出官窯器?民仿官的,仿得還不錯。開個價吧!”劉秀才一麵說一麵將玉牌遞給我:“送給您當件小玩意兒!”

  絡腮胡子臉憋得通紅,結結巴巴地說:“哥兒幾個有搞得時間長的,他們都說是官窯器,最低得賣五萬……”

  “什麽,五萬?有種送拍賣公司去嗬,還能賣二十萬呢是不是?看不出你還真長見識了呢,還官窯!”劉秀才拿過我手上的玉牌丟還給他,對我說:“咱們走吧!”

  “別別別,您別上火嗬,咱們誰跟誰?您給個價,還是您說了算,俺能混到今天不都托您的福,不是您照應,俺還呆在局子裏吃大鍋飯呢!”絡腮胡子手忙腳亂地將玉牌雙手送到我手上:“您是我大哥的朋友,就是俺爺們兒。這牌子就算俺大哥送您的了……您可別說錢,說錢跟您急!”聽起來這人像河南人學京腔,俺呐我呀的都攪一鍋子煮了。

  劉秀才頗為得意地朝我瞟了一眼,對那人說:“這不就行了,做人要厚道,別聽風就是雨。這樣吧,給你一萬,夠了吧?”

  “這……您就再放個屁,添點兒吧?”絡腮胡子低頭哈腰地媚笑著。

  “加兩千,到頂了。打包吧!”劉秀才不容置疑地說,那語調已經沒有回旋的餘地。

  “好的好的,就一萬二,謝謝您老了!”

  趁絡腮胡子打包的功夫,我打量了一眼房子,見門角落裏倚著幾把卷口鏟和兩根丈來長的不鏽鋼條子。“洛陽鏟?”我心一動話就溜出口了。這洛陽鏟是盜墓賊的專用工具,1913年,由洛陽邙山馬坡村一個姓李的盜墓賊無意中發現後使用並推廣。這種鏟子鏟口卷起像窩型瓦,吃土後可以取樣出來,有利於盜墓賊判斷地底下有無墓穴,聽說現在連國家考古隊都使用這玩意兒幹活。

  絡腮胡子看看我又看看劉秀才,尷尬地笑笑,支吾道:“是老鄉擱這兒的……”

  劉秀才見我還朝門後打量,便索性過去取出一根不鏽鋼條子:“勘探用的,另外還有一個把柄,往下摁,鑽上木頭或磚頭就表示有墓穴了,先用洛陽鏟,打不到底再用這個。全憑手感判斷地底下墓穴的位置。你坐坐,我解手去,昨天吃壞了東西鬧肚子。”

  “你們搞一個墓得多長時間?”劉秀才走後,我問絡腮胡子。

  “沒個準,要是趕在冬天,黑夜長,一般的小墓個把晚上就搞定了!”他見我麵露狐疑,一麵繼續打包一麵補充說:“您是秀才的朋友不是外人,俺也不忌諱您。現在都使炸藥,嘣一下就炸開了,洞口外小內大,萬一當晚搞不幹淨,摟一把草就把洞口給蓋住了,第二天夜裏接著幹!”

  “不會連墓裏的東西都給炸爛了?”

  “不會,先探好坑的深淺,然後再稱好炸藥的重量,把麵上的土給掀開了就中。裏麵的情況不一樣,俺們老家那邊都用青磚砌,北京這邊兒用柏木棺材多,木材好,很多都沒爛呢!”

  “你們怎麽知道哪兒有墓?”

  “不難,有秀才嗬!”絡腮胡子停下手裏的活兒朝門外看看,努努嘴:“他可神呢!會看風水,管它現代古代,風水都一樣,哪塊地方做陰宅好,哪塊地方就指定出東西!”說著他又朝外看看,小聲對我說:“那小爺學問大著呢,這一鏟子打下去拉出土來,帶沙的,清代墓。帶石灰的,明代墓。帶出五花夯土的是戰國墓。撞上大磚頭,準是大買賣,王爺妃子就睡在裏頭。探準有墓了,再用新洛陽鏟(洛陽鏟經常改進更新,以適應盜墓賊的需要),或是這種加長鋼管在墓的四周打幾個點,計算好墓室的準確位置,免得下手時毀壞了墓裏的寶貝。這一折騰,墓葬圖就出來了,上麵畫的怎樣,打下去就是咋樣,真他媽就好像使了透視鏡一樣!”

  “秀才經常跟你們一塊兒幹嗎?”

  “人家現在才不當老鼠打洞呢,頂多給看看風水、定定盤子、指指路子……”話沒講完,劉秀才蹲完茅坑回到房裏。他皺起眉頭看了絡腮胡子一眼,裝著若無其事地付過錢,領著我出門去。

  回到車上,劉秀才把那隻嘉靖青花瓷盒交給我:“您先玩著,覺著好再還錢給我,不願玩就還東西給我。別聽我跟他瞎掰,這是地地道道的明代嘉靖晚期官窯器,隻不過那時候國力衰敗,回青顏料貴,就多摻了些江西本地產的石子青,加上是官搭民燒,工藝粗糙、色調偏黑一點,不管怎樣,真正到代的東西很難找了,上拍怎麽也值個十幾萬塊錢。那塊玉牌你藏好,也是不可多得的寶貝,和田籽玉,麵上那一點褐色的東西不是沁,誆他的,是玉皮。你看,油光鋥亮,做工也是一流的,明代著名玉雕大師子岡親手所作,這種玉牌大多數都是明清仿品,真東西我也隻見過兩塊,市場價在二十萬左右吧。這些家夥不動腦子,幹多少年還是個睜眼瞎。我平常不跟他們來往,你不老向我打聽這些事嗎,我知道你也不會害人,今天幫您買點東西,順便讓你見識一下!”

  本來我還想多問點什麽,見劉秀才擺出關門狀,便見好就收了。

  兩天後,我獨自一人帶了錄音機到雅園想再找絡腮胡子聊聊,可那裏已是人去樓空,矮房子裏已經住上一個新來的東北人。後來我向劉秀才打聽,他說他也不知道絡腮胡子去哪兒了,還說這些人都是東一槍西一炮的,怕出事。另外他還告訴我,最近很多地方的盜墓賊都集中到北京郊區,所謂燈下黑,這一段北京文物黑市上的明清貨突然多起來,就是這批人搞的。我深知他的用意,讓我知道他有真貨,但又不讓我掌握他染指黑道的真憑實據。古玩行的水太深太渾,故事陷阱隨處可聽,沒抓到現場,單憑你講一兩個屢見不鮮的故事,誰能給誰定罪呢?

    夜盜漢墓

  一周後,記者接到一個意外的電話:“……我是胡子,您還記得我嗎?”

  “記得記得,我頭幾天還去老地方找過你呢,你不在……”

  “哦,是這樣,我們經常會挪地方……過幾天可能會出一批漢代的東西,您要不要?”

  “我怎麽知道你的東西是真是假?”

  “您可以讓劉秀才幫您長眼唄!”

  “誰長眼都沒用,除非讓我親眼看到東西出土。上次在你那裏買的東西別人都不認,說是假貨!”我故意編瞎話套他,他也就果然上套了。

  “您看這樣行不行……”他猶豫了一會兒,像是作了某項決定:“要是出了東西,您能包坑嗎?”“包坑”是盜墓圈內的黑話,意思是整個墓坑的出土文物全買。

  “有多少?是些什麽東西我都不知道……”

  “有多少我也說不準,還沒打開,反正是一個漢代的大墓!”

  “那成,不過要讓我親眼瞧見你們出土,現在很多人把假東西擱墓裏邊放好了,然後玩假出土騙人,我可不會上這樣的當!”

  “您看俺們是那樣的人嗎?說好了,您包坑,俺們就等您!”大胡子特爽快地答應了我的要求。

  當天,記者就乘飛機趕往洛陽,接著又坐火車向南,去一個山區與大胡子他們會合。

  第二天白天,我們在一家小客店裏商談此次買賣的方法,經過一番討價還價後,我們雙方達成口頭協議:不管從墓裏出土多少東西,也不論其價值如何,隻要是完整件兒,青銅器立器一件一萬,玉器大件一件八千,小飾件一件二百,陶瓷器一件一百,如有特殊物件臨時議價。殘破物品一律免費送給買家。

  按照協定,記者預付定金五千元。

  入夜,我跟著他們一行四人開著一輛老式“捷達”駛進山壟。為了防備萬一,他們的盜墓工具都藏在汽車底盤兩側,車裏麵都是一些麵包、蛋糕和礦泉水。

  也不知是我的神經過度緊張,還是山區的氣候偏冷,一路上我全身都發抖。不過這樣一來,倒是讓他們更相信我是一個膽小的城裏人,不會壞他們的事。大胡子還不停地給我講一些他們過去盜墓的故事,那些故事有鼻子有眼、有鬼有怪,讓我更覺得恐怖不安。

  我們到達目的地,已經差不多半夜一點了。在朦朧的下弦月映照下,我隱約分辨出這是一處偏僻的山坳,三麵環山,形同一把交椅。墓地正麵朝南,前方還有一條東西方向的大河橫向流過。就我那一點兒風水知識也可以辨認出:這裏是上上吉的風水寶地,宜葬。大胡子在車上告訴我,他們是十天前來這裏踩的點,林子裏留有記號。

  按照盜墓者的規矩,大胡子用牙齒咬開一瓶白酒,全部撒潑在墳包四周,嘴裏還念念有詞,大意是:“祖宗爺爺您別怪,幫助窮兒窮孫吃口飯!”之類,然後再趴在地下叩幾個頭,算是完成了盜墓前的祭祀,接下去就開始幹活兒了。他們不用分工,各自熟練地去到自己的崗位上,一人放哨,兩人掘墓。

  大胡子在一個土崗上找到一團石灰,迅速用洛陽鏟向下打了一個直徑大約20厘米左右的小洞。

  趁他們熱火朝天的幹活之機,我摸出手機緊張地拍了一張照片,誰知卻差點兒惹出大禍。跟大胡子搭檔的小夥子聽見快門聲,拿著鐵鏟走過來:“你在拍照?”

  “噢,是的,幫不了你們的忙,沒事幹,拍了幾張月光底下的山林……”我主動將剛才拍的幾張照片回放給他看。

  那邊兒大胡子急著幹活,不耐煩地招呼道:“過來幹活,沒事兒,人家是劉秀才的老朋友,你瞎操哪門子心!”

  小夥子盯著我看了幾眼,我心跳加速、臉上發燙,好在是黑夜,要不然還說不準會出什麽亂子。後來,我聽小夥子低聲對大胡子說:“小心行得萬年船,前不久穆老三就被便衣拿了個正著……”也不知道打了多深,就聽大胡子說:"行了!"我趕忙過去瞧瞧,隻見他正向洞裏放置雷管炸藥,然後開始放引線。

  "你放炸藥就不怕把墓裏麵的東西毀了嗎?"我有些擔心。

  "這您就放心吧,別說這個土墓,就算十三陵交給我們也炸不壞,用什麽品牌的雷管、使多大力量的炸藥、放多少、從哪裏下手,頭幾天都請秀才來看過、計算過。您就放心吧,保管給您的寶貝件件都完整無缺!"

  "你待會兒起爆,底下村莊的人聽不見嗎?"

  "聽不見,等一下您就知道了!就是聽見了誰還管你這閑事,誰找到的墓誰挖,這是規矩!再說,村裏管事兒的我們早就打點了……"大胡子說完讓我離遠些。

  果不其然,幾分鍾後,隻聽到"噗--"的一聲悶響,爆破就算完成了,我在二十米開外隻覺察到腳底下有一點輕微震動。

  又過了一刻鍾左右,洞口不冒煙了,我這才發現地底下被炸出一個直徑大約五十厘米左右的豎洞,隻夠一個人進出。大胡子取了幾件短工具隻身下去,在底下折騰了半個多小時,搖動繩索,地麵上的小夥子幫著他爬上來,帶出一身泥土。

  "給人搞過,是老土……沒打到底,就死在裏麵了!"大胡子氣喘籲籲地說。話的意思我能聽明白,是說這個墓曾經被古人盜過,但是盜墓者沒能出來,死在裏麵了。

  "還有東西嗎?"小夥子一邊係安全帶一邊問。

  大胡子點點頭。

  小夥子替換大胡子下去後,大胡子告訴我:已經接近墓室,可以看得見裏麵東西,數量不算多。喝了兩口水,愛扯淡的大胡子看著洞底下對我說:"他是我外甥。幹這種活兒絕對要找知根知底的搭檔,像這樣的情況,要圖財害命容易得很,等東西吊上來,把麵上的土澆下去回填,活埋了,東西就是你一個人的了。這種情況經常會發生,有些還是親兄弟……"

  大約四個多小時後,他們開始用塑料袋從地底下往上吊東西:大小八件玉器、兩件青銅器、四件陶瓷器……

  說句實在話,親眼看見那些古代器物出土的那一刻,我猛然感受到一種從來未有的快感和成就感,那種感覺似乎與金錢無關,完全超然物外。我迫不及待地用報紙擦去這些器物上的泥土,聞著那沁人心脾的老土醇香,看著那月光下閃著幽光的古瓷,撫摸著凝脂般溫潤滑溜的老玉,心裏那個美呀真是無以言表。

  "美吧?"見我愛不釋手的樣子,大胡子笑眯眯地看著我直樂。"其實我們現在搞這個也不全是為錢。一聽說哪裏有古墓,心裏就癢癢,總想去挖出來看看,裏麵有沒有什麽沒見過的寶貝。早就不缺吃不缺喝,就是上癮成癖了,隔一段時間不開墓,心裏就像少了什麽,會千方百計去找、去挖!"

  "想到過什麽時候金盆洗手嗎?"在回旅館的路上,我問大胡子。

  "想過……"大胡子壞壞地瞧著我。"等你們不掏錢買的時候,自然就沒人再挖了……"

  回到旅館以後,我們各自睡了一大覺。下午起床後,大胡子請我喝了一頓酒,然後開車把我送到洛陽。

   宿 命

  幾天後,劉秀才因涉嫌參與盜墓以及銷贓罪給拘進局子裏去了,據說是被大胡子他們招供出來的。

  後來,我去拘留所正式采訪了劉秀才。他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後表現得很平靜,說:"早就看出您與別的藏家不一樣,有思想、愛打聽。可我以為自己已經從良了,所以沒顧忌,把您當朋友……是您把我給賣了吧?"我不置可否。

  沉默了一陣,他說:"是不是您都沒關係,隻要您不嫌棄,我願意繼續把您當老師、當兄長,我一直很敬重您的學識和為人。其實,我就知道早晚會東窗事發,因為身上這盜墓賊的'胎記'沒法洗幹淨。自己去自首又沒勇氣。這下倒好了……我知道您早就在琢磨我,想知道我的過去……嗨,反正都這樣了,我就講給你聽吧,隻希望將來被您寫進書裏時,我不會是一些小說裏寫的那般模樣。"

  "哪般模樣?"

  "蓬頭垢麵、灰頭土臉,日落而作、日出而息,不是嗜血成性、膽大妄為的亡命之徒,就是無知無識、隻會打地洞的地老鼠……"劉秀才苦笑著搖搖頭,大有任人宰割的無奈。一個囚徒,還挺在乎自己的形象,這也許就是劉秀才在賊窩之中能夠鶴立雞群的原因吧。

  "我從小學到高中都是學校的三好學生,要不是命運不濟,考一所大學接著念研究生都不是難事。高考前半年,父親給黑煤窯挖煤出了礦難,被活埋在煤洞裏。接著,母親因傷心過度,心髒病加重無錢住院治療,躺在家裏等死。我四處借錢,可一個寡婦拖著兩個十幾歲的孩子,誰敢借錢給你呀?

  "高考前兩個月,我不得不輟學回家照顧奄奄一息的母親。為了掙錢給母親治病,我被幹了多年盜墓營生的親叔叔挽去做了幫手……第一次進入墓穴後,我的精神幾乎崩潰,回家倒床蒙住腦袋睡了三天三夜,做了三天三夜的惡夢。一會兒被墓裏的骷髏人追趕,一會兒被公安局的人拿槍追捕……第四天起床後,我叔叔包了兩萬塊錢來我家,說是東西出手了,分我一半錢。我趕緊用這筆錢把垂死的媽媽送進醫院,雖說沒搶救過來,可我也算用那一筆虧心錢盡了孝心……

  "那以後,上賊船了,再也無法上岸,被叔叔半哄半嚇地扯在一起幹了四五年。再往後,叔叔跟別人一起搭班盜墓時被人獨吞寶貝黑了命,活埋在盜洞裏,嬸嬸求我幫她把家裏剩下的東西賣了。於是,我獨自帶了叔叔留下的一些存貨進了北京,不到兩年時間,隻出了幾件明代景德鎮產的青花瓷瓶,我和嬸嬸便都腰纏萬貫了。後來,我花了幾萬塊錢打通關節,在拍賣會上公開拍賣了一隻明宣德款的青花綬帶扁瓶,稅後淨賺了三百萬。我在北京買了兩家鋪麵,打算金盆洗手、規規矩矩做個文物商人。同時,我利用業餘時間在一所大學裏讀完了英語本科,拿了畢業證,還自學了考古學、地質學等課程。"

  我問劉秀才是不是真的幫過那些盜墓賊看風水,他說那是早幾年的事,白天看好地方,晚上他們幹活。他告訴我:"這盜墓的竅門跟中醫診病有異曲同工之妙,也講究個望、聞、問、切。'望'就是看風水,咱們國家活人的陽宅變數很大,死人的陰宅擇地原則自打有《易經》以來,一成未變、代代相傳,所以找墓址並不困難。隻要是真正的風水寶地,一般都有大墓,墓中必多寶物。'聞'就是專練鼻子的嗅覺功能,從泥土氣味中辨別墓葬是否被盜過,再參考土色判斷年代。不跟您吹牛,我現在用鼻子一聞,連兩個相近朝代的微妙氣味差別都能夠分辨出來。'問'就是踩點。每到一處,先拜訪當地老人,從交談中獲取古墓的信息與方位,特別注意風景優美和出過將相高官的地方,找到這些地方一般不會白忙活。'切'有三層含意:第一層是發現古墓之後,如何找好打洞方位,以最短的距離進入棺槨。擅長此道者往往根據地勢地脈的走向,如同給人把脈一樣很快切準棺槨的位置,然後從斜坡處打洞,直達墓室中棺頭槨尾,取出葬品。第二層含意是指鑿棺啟蓋後,摸取死者身上寶物。從頭上摸起,經口至肛門,最後到腳。摸寶物如同給病人切脈,要細致冷靜,講究沉靜準確,沒有遺漏。第三層含意是指以手摸觸出土文物,高手過手文物不計其數,所以往往不需用眼審視,隻要把物品慢慢撫摸一番,就知道它出自什麽年代、值價幾何。

  "話雖這麽講,盜墓可是一門技術活兒,別看這一幫土老帽絕大多數人沒什麽文化,可長年累月總是在荒郊野地裏搗鼓,他們的發掘技術和應對許多複雜地形、墓況的能力,要遠遠勝過一些專業考古隊。其實盜墓也是一件很危險的事,古代貴族們建造墳墓的時候,都會在墓中設置種種機關暗器和消息埋伏,什麽巨石陣、流沙陣、毒箭陣、毒蟲陣,名堂多著呢!無論你從哪個方向進去,都有可能出不來。朝代越靠後,古墓的防盜技術也就越成熟。到了明清兩代,那更是集數千年防盜技術於一體,墓室固若金湯。沒看那電影?軍閥孫殿英盜挖乾隆和慈禧墓時,動用了一個旅的兵力,挖了兩天兩夜都沒找到墓室入口,最後還是搜訪到一個當年參加過修墓、偶爾逃生的老石匠,逼他說出入口,連炸帶挖,足足折騰了七天七夜才進入墓裏。"

  麵對這位口若懸河的"盜墓天才",我有些目瞪口呆,他的曆史知識之豐富以及對盜墓"專業"知識鑽研之深是我始料未及的。

  "現在不一樣……我們接著往下聊吧,以後定罪判刑了,見一麵也不容易。能給支煙嗎?"劉秀才大概見我臉上的表情隻剩下驚詫,稍事停頓,作了個吸煙的手勢,故作輕鬆地朝我頑皮一笑。說實在的,認識他也有幾年了,總感覺到他心事重重,像今天這樣孩子似的笑容我還是第一次看見,心裏禁不住有些莫名的酸楚。

  劉秀才接過我遞給他的香煙,吸上:"古人設計的機關再好,隻要動腦筋去想,加上現代科學技術,哪有破不了的陣?說句不吹牛的話,就是把秦始皇陵交給我,再給我兩三個人,不出兩月我就可以把它搞定!考古隊的那些專家不愁吃不愁穿,挖出來東西又不能歸他們自己,沒積極性嗬。人家幹嗎要像我們這些地老鼠似地沒日沒夜四處亂竄?他們老抱怨說設備資金不足,甚至還趕不上盜墓的,您相信嗎?哪有這事?那些用軍用羅盤、探測儀盜墓的畢竟是少數人。前些時我領你到雅園看到的,他們不就幾根鋼釺幾把洛陽鏟外帶一管炸藥,這些東西考古隊能沒有?"

  會見結束時,劉秀才對我說:他清楚他的罪行不嚴重,沒糟蹋國家重要文物,而且交了三百萬元的巨額罰款,認罪態度好,估計判不了幾年。出獄後,他還會繼續合理合法地接著開古玩店,這一行他認道入門了,再說他也的確很癡迷。

  "其實人與人藏在娘肚子裏的時候全都一樣不分貴賤,隻是投胎的地方不能選錯,我要是出生在城市,也一定會上完了大學,定不準還讀完博士!"劉秀才忿忿地說。他告訴我,出獄後除開繼續作生意外,還打算報考北大考古係碩士研究生,他說能上大學也是他死去的爹娘的夙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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