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域吟草》自序
我不懂詩詞,也無意去浪得詩人之名。但是,古人雲:“言之不足,故嗟歎之;嗟歎之不足,故詠歌之”。而每個人,都會有喜怒悲歡,也都有抒發宣泄的必要,因此,任何人,不論文化高低,在一定程度上,都有可能成為詩人,隻要把自己心中的情感真實地表達出來。即使語句不合正統的詩句,詩意也自在其中。大量的古今民間歌謠就說明了這一點。
從九九年四月初到九月初,雅魯藏布江上遊公路邊的一個藏族小村,成為我工作生活的地方。在艱苦、沉悶和孤寂之中,是詩歌與書法伴隨我度過了那一段不長也不短的時光。其時的所見所聞、所為所思都成為我寫詩的材料,也就有了這《雪域吟草》。在寫詩的同時,我也不知深淺地思考了一些關於詩的問題,主要的想法和體會有以下幾條:
(一)詩歌即便說它是文學之極致,也僅僅是文學諸體裁中之一種。既不要因某些因素去貶低詩歌,也不要過分抬高詩歌。有些事物情感適於詩歌的表現,有些則很勉強,甚至很難。那種認為凡事凡情皆可入詩的看法,有點偏頗。因為小說、散文、傳記等等各有其長處,詩歌不可能代替它們的存在。
(二)詩歌的本質是抒情,所謂“詩言誌”者。而人的感情,易於波動起伏,故決定了詩歌的篇幅一般都比較簡短,而且詩歌用以表現的手法,通常是以點及麵,以小見大,與文章相比,它是“點睛”,而不是“畫龍”。當今那種動輒千百言,長篇敘事抒情的詩歌,不如說是用整齊的句子排列成的文章,而且許多還不是可以感人的佳作。
(三)舊體詩有其固定的形式,而新體詩則可自由發揮。對於一個門外漢來說,舊體詩字數較少,如絕句僅二十來字,而且套用固定形式,心裏也比較踏實,不必費心去琢磨其形式變化,這樣就可以少花點時間,所以我選擇了舊體詩。值得一提的是,也正是由於舊體詩具有固定的形式,很容易在一些有詞匯有技巧的人手中,蛻變為一種庸俗的遊戲工具,不必心有所感,便能譴詞成篇,這是當今舊體詩界的一個毒瘤。
(四)寫舊體詩,就有格律和韻腳的問題。對於格律,應該嚴格遵守,但有些句子實在不行,破破戒也未嚐不可。因為詩詞已經淡化了其音律聽覺效果,而重在視覺方麵了。詩篇中出現拗句,關係不是很大。對於韻腳,我多用當前的口語、時語,要讀來順口。我反感那種把下崗的“崗”(gǎng)非讀做古代“gāng”,把“源”(yuán)去和“村”(cūn)通押的做法。因為用韻的目的是使詩讀起來通順易記,而古代的平水韻中,有許多字音現在已發生變化,削足適履,大可不必!
(五)我不太喜歡所謂的“苦吟”。現代社會,時間緊張,也不存在多少專職的詩人,詩一般都是不同程度的業餘愛好,是使自己的生活多彩而輕鬆。既如此,就應該我詩寫我思,有則寫,無則罷,不必強索枯腸,自苦身心。因為詩其實不用寫,有時侯句子會自己跳出來,你隻需記錄一下,稍作調整便是好句子,何樂而不為呢?
(六)關於詩的內容,我不願去寫自己毫無感覺的東西,即使這些東西屬於高大光輝一類。一個人要寫,就應該寫自己熟悉的或有感覺觸動的事情,自己寫起來不費勁,別人讀起來也不會枯燥。那種為響應某種號召,甚至文藝為××服務的做法,曾經導致出現了許多假大空的所謂詩歌,由此也破壞了詩歌的形象,是當今詩風不振之一因。
(七)關於舊體詩的現代化,我覺得首先得有一個寬鬆的寫作氛圍,要允許別人去嚐試、去破格,詩刊詩報也應該開辟“新體新韻”之類的專欄,鼓勵作者去探索。因為詩的任何形式都僅僅是形式,不能成為不可越半步的雷池。那種見詩作,首先拿格律平水韻的尺子去削改,然後再品詩意,甚至一遇新體,便棄之紙簍的作法,其實是舍本逐末。如此這般,振興傳統詩歌、走近人民大眾的想法隻能是一句空話。
雪山之下,雅江之畔;癡人說夢,難入法眼。但言者無罪,我說這些,是因為我在湊成《雪域吟草》的時候,就曾斷斷續續地想到了這些東西,也算是點副產品吧。所以一起拋出,不計淺陋,以求讀我詩的師友門哂正。
一九九九年九月記於雪域後藏江當飛來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