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滅》(二十九)
(2004-04-24 11:17:46)
下一個
戈壁灘上的颶風,其實就是沿海地帶所常有的龍卷風。這場颶風摧毀了西勝農場大部份上海流民的住所,把他們的地窩子的頂蓋一下子席卷而去,連同嚇得魂不附體的人們和他們的生活用品,齊齊卷升向高空,在旋轉中粉碎後再以漸漸減弱的離心力拋向大地。兩分鍾過 後,流民住區,一片狼籍,死傷累累,三分之一的人口不知去向。
農場當局慌了手腳,急忙拍發電報給縣政府呼援。正好這時省委派出工作組到各專署落實災區的“救災救命”緊急任務,這次風災的善後就成了突出要務,倒是規模巨大,資源充足,軍區出動了十幾輛
運輸卡車,把禦寒的衣被,救傷的藥品,糧食肉類等等物資及時送到,同時,省委命令所有設有醫務所、診療所、病房區、住院部的農場、石油礦區、研究部門、地質單位、學校、部隊機關都要收容治療受傷的災民。卡車開到,幸免於死傷的人們緊急搜索野外和各個無頂無蓋的地窩子,集中死屍,搶抬傷員,不由分說,送上卡車,裝滿就走。敏子的大婆風來時正守著靜君,死命地抱住她,因而未被卷上天空,但被一跟橫梁擊中後腦,頓時血流滿頭,伏倒在靜君身上;兩人便被一起抬上卡車開走。朱媽那時不在屋裏,就此再無音訊。大婆和靜君兩人被送到敦煌專區一個石油部農場的衛生院住下,大婆的外傷經過治療脫離了險境,靜君因為吃飽療養,也漸漸康複;但敏子和朱媽,就此失散,一時也無人可負幫助尋找親人的責任;那時在離亂之中,活命第一,其他的事也兼顧不及了。這一個家庭,就這樣地完全徹底離散了。
(十二)
邱仁傑所選擇的考察路徑與地點非常奇特。農業工作不是他的重點,雖然他知道老毛很想讓他帶回一些尤能挽回自己麵子的好消息。
廬山會議後,彭德懷要求下鄉訪問調查,毛同意了,但心裏憤怒之極。彭的這種要求,並非解甲歸田退隱告老的姿態,而是一肚子不服氣的表示。廬山上的是非誰都明白,問題是彭帶頭向毛發難,而這 一股反力極大,毛若不以十倍百倍的萬鈞之力反擊,彭縱然沒有拉毛下台的本意,但被大有此意的人利用上,毛的地位就危殆了。毛原先並不想把彭弄得過份狼狽,隻要他就此低頭閃開,乖乖地夾緊尾巴,向毛證明他不是那股勢力的急先鋒;過一段日子,毛很可能就會放過了他,專心收拾別人去了。甚至於還可能拉上彭的力量一起對付他的真正敵人。邱仁傑看清這點,所以敢於對毛說那種誰都不敢說的話,因為他確信毛的心思就是如此。但是,彭卻見不及此,而是太過耿直,隻考慮事實本質上的真相與是非,沒有看出重大形勢的動向和人事關係上的奧秘,因此錯了之後,再次犯錯。這就使毛痛感饒他不得了。邱仁傑於是便感到有點棘手;下鄉去走走看看,等於站在了彭的一邊,去證明毛的錯誤;不去農村吧,毛又分明厚望於焉,日後如何交賬。於是,他一不去災區了解大躍進帶來的惡果,二不去恢複得最快最好的地區收集別人在拾掇爛攤子方麵的成績,而是專心致至地走訪若幹農業科研單位,去搜羅許多重大農業科研成果,例如品種的突破,基因的探究,高產的訣竅,化肥的提高,土壤的優化,沙漠的改造,以此證明“高產衛星”不是放不得,而是沒放好;隻要不拋開科學的基礎,大幅度提高單產就決不是夢想和浮誇。由此證明,大躍進的政策在宏觀戰略層次上沒有錯誤,隻不過執行的人們忽略了借重基礎理論的科學方法,太偏重於發揮人的積極性而已。一句話,萬歲爺沒有錯,是底下的人知識學問不夠水準,把事情搞糟了。
這次毛找邱談話,讓邱看出,毛的內心十分煩躁。國內形勢的持續惡化,使毛不得不暫時低頭,讓出國家主席的位置,表示不再幹預一應具體事務,但以毛的唯我獨尊、老子天下第一,如何會心甘情願,如何能相安無事。劉若能如周一般,永遠矮毛一頭,步毛後塵;永遠敬毛如神,畏毛如鬼;永遠有功歸毛,有過歸己,那倒也能維持下去,最後就看誰的命長了。但是,這劉,邱仁傑是打過交道的,也絕不是個好剃的頭。他也是自視極高,權勢欲極強的人。如今毛後退一步,分個名義予他,他卻當真粉墨登場,與毛平起平坐起來,好像交班已經開始,毛將漸漸暗淡,這天下馬上就將禪讓給他了。這種心態與做法,在帝製皇朝的皇上與親兒子之間也是犯大忌的,何況上麵坐著的是剛剛把大元帥上將軍當眾揪下摘去頂戴打完板子逐出廟堂的頭等厲害腳色,這姓劉的不是禍事在即了嗎?所以毛故意先設圈套說邱是劉的老部下,邱要慌不迭地即刻撇清,表明自己與劉毫無關係了。
邱這次出京,心情也是複雜的。他感到,毛已經在心裏醞釀動劉的手了。毛、劉若起衝突,弄不好就天下大亂了,因為劉的黨羽班底盤根錯結密布天下,權勢也是不可小看的,不然毛也不會幾十年來表麵上對劉一貫如此器重了。
如何趨吉避凶呢?
開口要求調職離去吧,毛是何等聰明伶俐的人,不管理由如何堂皇,當麵騙他是騙不過去的。繼續留在他的身邊吧,許多殘酷的事就不能不陷進去,也是令人不寒而栗的。
這事,隻能徐徐圖之,相機而行了。
邱仁傑到了西北,西南,東北,東南;他看出,中國的農業,在南方,由於地形、土壤、地質、水利、氣候情況的複雜,種植品種的豐富,耕作方法的不同,人口密度的過大,是很難推行大麵積的機械化、工業化方式的。農業政策,必須因地置宜,不能天下一統,南北一律。小農式的耕作,雖然許多環節不符現代技術要求,人力物力也會重複浪費,但是卻適合南方的自然條件,可以提供人民需要的最豐富的農業、副業產品,一旦劃一化,惡果立現。但是邱仁傑不準備把這個想法說出來。他隻是發現了黨中央的農業政策有不少措舉是非常可笑的。中國人民的吃穿問題,恐怕在一段相當長的時間內是不會好轉的。也隻能這樣了。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多管閑事隻會自討苦吃。邱仁傑正是由於不管閑事,才能保住目前這樣的地位。
邱仁傑也沒有去救什麽人。他訪問了全國十多所著名的高等院校以及研究機構,了解了反右運動的狀況和拿到了統計數字,他發現,絕大多數人都屬無辜。他不同意“引蛇出洞”之類的“陽謀”論調。他認為當初號召幹部群眾幫助黨整風的精神是正確的,誠意是真實的。後來的“反右”運動,打擊了多數人,做得離譜了。但是,善門難開。救得張三,不救李四,反而不好。從公,要麽全救,從私,救誰為妥?乾脆不救罷。況且,毛給的大權,是千萬不可揮霍浪費的。
但是,有一個人,他願救,敢救。那就是柳葉舟。
他本來興衝衝地走訪F 大學,想去商調柳葉舟上京工作的,不意了解到柳的遭遇,他十分震驚,也很傷頹。這樣的年輕同誌,竟也被莫明其妙地掃到垃圾堆裏去了。他看了柳的材料,找黨委的幾個委員談話,其中包括現任黨委副書記----當時的團委書記唐明珠在內。黨委成員的態度非常曖昧,他們察言觀色,想知道邱的來意,以便根據他的意圖做出迎合的反應。但是邱不露聲色。
“我是當事人,”唐說,“我對她比較清楚。”
“那麽,請你談一談吧。可好?”邱十分客氣地說。
“小柳嘛,”唐明珠說,“比較固執,不聽勸。她的言論,是尖銳的,跟一些大右派的言論如出一轍。我們做過工作,向她指出危害,但她拒不接受。怎麽辦?我們也是十分惋惜的。畢竟她也是地下鬥爭
過來的。我們一直為她難過。我們也不願意失去這樣一個同誌。”話說得非常技巧。柳有錯誤,而且嚴重,進行幫助,拒不接受;但是大家都為她惋惜難過,因為她有革命經曆。單位領導方麵沒有責任,但
是鬆動的餘地已經留出。
黨委書記點點頭說,“明珠說的是實情。拿個人感情來說,我們是舍不得小柳的。”傾向更明顯了。
邱仁傑臉無表情地問,“你們去看過她嗎?”
“沒有。”黨委書記連忙檢討,“我們的工作做得不夠。”
邱仁傑沒有理他。“她,現在跟單位,還有沒有關聯?”
“沒有了。”唐明珠說,“一般來說,國家幹部編製的人,送勞動教養是先開除公職的。所以,在組織關係上,她已經不屬於我們學校了。”
邱仁傑點點頭。“謝謝。驚吵你們了。”
這個結束語使一班黨委幹部納悶了。
“邱同誌有什麽指示?”
“不敢當的。沒有什麽了。”
“不過,我們挽救的門是永遠開著的。不久前我們幾個人還談過小柳。我們是關心她的。”唐明珠看著邱仁傑的眼睛說。
“很好,很好,”邱仁傑說,“大家多商量,事情就辦得妥當一些,尤其是做人的工作。對不對?”
“要不要,派人去找她談談?看看她有沒有什麽轉變?”黨委書記試探地說。
“你們的工作怎樣做,你們自己決定,我是沒有意見的,”邱說,
“不過----我這兩天打算抽空去看看她。你們同意不同意?”
“當然!當然!”書記說,“要不要我們陪邱同誌一起去?”
“不必了,不必了,謝謝,謝謝。你們出動,就會有影響了。我一個乾癟老頭子,隻代表我自己,這樣比較好一點。”
幾個黨委成員心照不宣地互望一眼。他們知道,小柳出頭之日到了。不過他們並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麽回事。然而,有一點是明確的,市委分管高教係統的一位書記打電話來告訴他們,這邱同誌的來頭大得嚇死人;他來上海的通告,是市委第一書記親自接的中南海直接打來的電話。因此,第一書記指示:務必要接待好,什麽事都照他的意思去辦就得了。他可能奉有最高的旨意以及握有料想不到的權力。
第二天下午,邱仁傑就來到了江西省南昌市新建縣長□鎮郊外的一個小山坡背後的一片廣袤的農田前。這片農田是整個兒被鐵絲網圈起來的。大門在裝置著電網的高圍牆中央,四角皆布崗樓,有帶槍的軍人站崗。門旁掛著的大牌子寫著“江西省第七勞改支隊暨第二勞教支隊”。通過一片平地,是第二道高牆和鐵門,裏麵便是勞改勞教人員的生活區。宿舍是一體的平房,厚門大鎖,窗戶很小,貼近屋簷,
裝有很粗的鐵欄。邱仁傑被農場場長、分隊教導員和陪同他來的市委副書記、市勞改局黨委書記、江西勞教勞改局局長帶領著,緩緩穿行過一排宿舍,走到靠在最後的圍成四合院式的辦公樓。這裏的大門口
也有軍人站崗。他們走近掛有“接見室”牌子的一排底樓房間,場長說,“ 去辦公樓吧。”
於是他們上樓,走進一個很大的房間。這是農場領導會見來客的地方。邱仁傑在沙發上坐下。他一直沒有說話。
本來,邱仁傑想一個人單獨前來。但市委沒有同意。他們說,必須陪同。這是上海市的接待規格,何況上麵還有布置。而且,受訪單位的負責幹部也必須奉陪,以備谘詢。
邱仁傑不知道和沒料到的是,F 大學在他離開以後就向市委作了匯報,市委即刻告訴勞改局,勞改局馬上通知江西,江西省勞改局派人直奔農場。這種係統的電訊聯絡向來暢通無阻。所以,柳葉舟在邱仁傑向大學黨委提起她這個人的四小時之後,就被從挖水溝的勞動地點叫回來,讓她洗澡休息,沒有說明任何理由。實際上農場方麵一點情況也不知道。
柳葉舟覺得非常驚訝,問隊長,隊長不知道,問分隊女教導員,教導員也不知道。她說,而且帶著罕見的友好笑意,“叫你休息,還問這麽多幹嗎?人家做夢也撈不到呢!”
柳葉舟說,“水溝挖了三分之----”
“不管它!”教導員說,“你這麽喜歡這水溝?”
“不是----”柳葉舟說,“明天----”
“你想得倒多!”教導員剛習慣性地瞪眼,馬上又換上笑臉,“少羅唆,去吧!晚上生活會也不用參加了。早點睡覺。”
第二天,柳葉舟又被通知不必出工。中午時,教導員走來看她,她正在上了鎖的監室裏看書。她惱火地開鎖拉門,“是誰上的鎖?”
柳葉舟盤腿坐在自己的鋪位上,手裏擎著一本商務印書館出的注釋本<<寒山集>>看著。她抬起頭,說“不知道啊。可能是小隊長鎖的吧。”
“好。你可以走走。不一定坐在屋裏。”
“去哪裏走?”
教導員說,“隨便哪裏。”
“我還是在屋裏看書吧。”
“隨你的便。等會我來帶你出去吃飯。你不要走開。”
“出去吃飯?”
“就在幹部食堂。跟我一起吃。”
“為什麽?”柳葉舟驚問。
“唉唷,你就別問那麽多好不好?是場長關照的。你想弄明白,自己問他去吧。”
柳葉舟想了想說,“我----還是在隊裏和大家一起吃。”
“這可由不得你由不得我了。你自己去跟場長說。”
柳葉舟想不通這是為什麽。在不明所以的情況下,她不願意特殊。在這種地方,特殊是很招人忌恨的。偶然的一餐好飯,她不在乎。
在大夥收工吃飯之前,教導員來把柳葉舟領到幹部食堂。她在許多疑惑不解的幹部和家屬的注視之下,別別扭扭草草了事地吞咽了幾口。本來,她的胃口在體力勞動的磨煉下已經很不錯了,饑餓已是經常性的感覺,但這時,她卻一點不餓,毫無食欲。
“你去睡一會。有事我來叫你。”
“好。”她的確有點困了。昨天晚上她度過了一個不眠之夜。這是極度的緊張引起的。在勞改勞教單位,受苦受難的人們通常認為特如其來的優待決非好兆。在牢獄裏廣為流傳的說法是:案件升級,先客氣一番;拉去殺頭,就管飯管酒了。柳葉舟不知道自己還會麵臨什麽新的苦難,不知道前麵還有什麽新的考驗。入黨這麽多年,黨的政策究竟是什麽,她越來越糊塗了,一點也不知道了。革命的理解,執政的目標,到底是什麽?自己從一個領導幹部的身份,一下子落到了專政對象的慘境,錯在哪裏?即使有錯,也不能這樣對付自己人啊。柳葉舟是經曆過舊社會的,在那個自己和自己的同誌們拚命反對竭力要去推翻的舊社會,何曾如此般的不準說話、不準說真心話、不準說老實話?即使被抓了進去,坐那麽幾天十幾天班房,有個人出麵疏通一下,打個招呼,就放人了。許多革命同誌,不就是這樣地進去又出來的?那時誰不是暢言無忌、放肆亂說?如果像現在那樣嚴酷那樣狠毒,地下鬥爭有那麽容易嗎?柳葉舟前思後想,對比了解放前後的社會,不禁寒徹心肺,痛徹心肺。她想起自己的程老師,多麽開通明達的長者,多麽胸懷坦蕩的學者,為什麽解放以後就是磨難重重,過了一關又是一關,橫豎過不得去?那麽學富五車又那麽愛好教育,可就是對準他一刀又一刀地砍下去,讓他活不好死不成?現在程老師又在哪裏?沒有了我葉舟在替他擋著掩著,弄不好他就給溫思齊這種人活活吃下肚子去了。柳葉舟不知道的是,就在她不眠之夜的苦思時,她的程老師已經餓死而且長眠在戈壁灘的石墓裏了。
柳葉舟翻來覆去,難以入眠。祖母精通文墨,視力未衰,為什麽每月給她去一封信而從不回信?為什麽所有的勞教人員全有的家屬送物接濟,自己一次也沒有過?祖母走不動,可以央請別人代勞呀。柳
葉舟不知道的是,她的唯一親人,她的家宅,早已不複存在了。這消息,勞改勞教當局一般是對犯人封鎖的。
這天突然降臨到柳葉舟頭上的破格優待,使她已經漸漸靜定的心情重又騷亂起來,使她剛到這裏曾不停地在心頭翻騰的思緒重又泛濫一番。一夜不寐,飯後就真困了。
回到監舍,她躺下不久,就睡熟了。
一年多的改造生活,使柳葉舟變得像大家一樣,習慣於明天的事、以後的事不去想得太多。想也是白想、空想、夢想,不如不想。過 一天算兩個半天,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鍾,就這樣湊合著過。
教導員推醒了柳葉舟。“醒醒!醒醒!起來吧!”
柳葉舟紅著眼疑疑惑惑地看著她。
“快!”女教導員說。
柳葉舟還沒有完全清醒,就一骨碌地爬了起來。這是勞教犯人被訓練出來的特點,像軍人一樣。
“抓緊時間,洗一下臉。待會自己到辦公樓去。”
柳葉舟緊張了。“提審?”
“不是。”
“接見?”
“不是。”
“那是什麽事?”
“誰允許你問這問那問個不停?”
柳葉舟立刻垂下頭,“對不起。我錯了。”
“算了。去吧。”教導員說罷就奔了出去。
柳葉舟收拾好走向辦公樓時,教導員又迎麵趕來。她上上下下地打量柳葉舟,“你,你怎麽不換一套好一點的衣服?又不是出工去。快!快去換!”
柳葉舟又迷糊了,“為什麽?”
“你這人怎麽搞的!真是!叫你換就去換,快點!”
柳葉舟萬分疑惑萬分不願地折回監室。她不知道應該穿什麽樣的衣服。自己的衣服倒是全在這裏,那是進場不久不知是誰送進來的,全部家當統統到齊,一樣不缺。當時她非常疑慮,恐怕家裏出了什麽事,但消息無從獲得,久之也就不去多想了。她打開包袱,翻出許多冬天穿的衣服,不知應該選穿哪件。她們的女教導員平時是嚴禁勞教人員穿得好看的。“你們想幹什麽?脫下!”她凶神惡煞地瞪眼說,
“還在留戀你們的腐朽生活?打算勾引我們的幹部?做夢!一律穿一色深色的!”女勞教人員的頭發更是一概剪成齊耳平板狀,不準有任何花式。
柳葉舟犯難了。主要是她不知道今天要去會見什麽人。
教導員又衝進來,“你在磨蹭什麽?”
“我----”
“這件!”教導員隨便撿起一件黑底碎白花的罩衫,“套上!”她又俯身亂翻幾下,挑出一條深藏青的毛料西裝長褲,“下麵換這個!皮鞋呢?”
畢竟同是女人,眼光硬是不錯。柳葉舟依言換好衣服,除了發式老氣些,模樣頓時改觀。她來場一年多,雖然從事體力勞動,但畢竟年月不久,到了晚秋,田間的活兒大為減少,夏日曬黑的膚色早已複原,粗重的勞動,倒使肌肉增強,脂肪消減,體形比前好多了。
教導員臉上有了滿意的笑容,“我倒想不通了,你這樣的女人,以前還是大學團委幹部,怎麽會弄到三十好幾,還沒對象?”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