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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久見人心—轉載

(2021-08-18 09:19:54) 下一個

 

 徐爾新 青衣仙子 今天

 

 

人品、人心、人性
© 徐爾新|文

 

 

1、冷酷無情

1927年,李大釗被張作霖殺害後,胡適為之修墳,周作人收養了他的後代。李大釗的大女兒李星華後來嫁給了賈芝,賈芝去了延安後,給弟弟賈植芳寫了封信,要弟弟幫忙把嫂子和侄兒從北京秘密送往延安。

 
當時有兩個問題非常麻煩,一是錢,二是找關係。沒有可靠的人相幫,安全就難以保證。但兩件事賈植芳都給辦妥了。他找人找了車,臨走,還把自己所有的150塊大洋全都給了嫂子。
 
李星華告別周作人時,周說,延安我隻認識一個人,叫毛潤之,代問個好吧。從後來周作人的遭遇看,這個問候大概率沒有帶到。
 
15年後,賈芝和妻子李星華以勝利者的姿態,住進了北京城。弟弟賈植芳在上海複旦大學教書。1955年,胡風案被定性為反革命集團,上海高教局找到賈植芳,要他交代與胡風的關係。賈植芳堅持彼此隻是共過患難的朋友,不存在任何反動活動,並為胡風辯護,隨即遭到拘捕審查。兩天後,妻子任敏也遭逮捕,被關押在上海南市監獄。1959年,任敏獲釋,下放青海化隆回族自治縣當了山村教師。不久又再度入獄。關押期間,正是青海因饑荒而大批死人的時候,任敏被告知可以出獄“自謀出路”,但規定做到兩條:一,隨叫隨到;二,不準回上海。
 
任敏出獄後,四顧茫然,不知往該何處去。丈夫下落不明,生死不明,思來想去,隻有一個去處,就是投奔在京城做官的哥哥和嫂嫂。
 
但她做夢也沒想到,當她千裏迢迢找上門時,人還沒坐下,就遭到徹底革命化的嫂子一頓訓斥:你們反對主席,是反革命,還有臉來這裏?李星華完全忘了小叔子賈植芳對他有恩。當年她去延安,是賈植芳冒著風險,托人找關係找車,又送她150塊大洋,才使她平安到達延安,和丈夫團聚。
 
現在賈植芳有難,妻子任敏無家可歸,她竟然不記感情,拒絕收留,態度十分堅決。哥哥賈芝好歹還算有點良知,答應先安頓下來再說。任敏這才有了落腳之地,但待遇卻如同賈府的傭人一般,每天裏負責打掃衛生,洗衣拖地。女主人還特別規定,不準接近賈家的孩子,以免產生壞影響。
 
這件事被一位叫李豐年的“麻袋鋪老板”得知後,他立馬衝進賈府,一把抓住任敏的手就往外走,邊走邊大聲叫嚷說:讓你受這個罪,憑什麽?
 
賈植芳平反後,每次閑聊中提到李豐年,總是充滿了尊敬和感激。李豐年和賈植芳是同村人,賈植芳叫他“伯伯”。1930年代賈植芳在北平讀書,參加一二九運動被捕,是李老板出錢通關係把他救出來的。三十年後,又是這個李老板,把他的妻子任敏送到山西襄汾老家,在那兒種地養羊織布,度過了漫長的十八年,直到賈植芳平反出獄,夫妻團聚。
 
1980年代,賈芝在京城一家著名酒店宴請弟弟弟媳,任敏不去,賈植芳好說歹說任敏才勉強同意。見麵後,任敏始終端坐著,不說一句話,不動一下筷子。她記仇,她忘不了哥哥嫂子的冷漠無情。
 

2、救命之恩

1930年代,張道藩擔任國民政府教育部次長時,在南京創辦國立戲劇學校。中共派了一個青年,化名殷揚,以學生身份進入學校。殷揚很有才華,張道藩也非常愛惜人才。不久,南京衛戍司令部發現了殷揚的真實身份,派人將其逮捕。南京衛戍司令穀正倫喜歡殺人,綽號穀屠戶,要判殷揚死刑。

 
張道藩聽說殷揚被捕後,十分著急,立刻去南京衛戍司令部找到穀正倫,親自出麵保釋已經決定執行槍決的殷揚。張道藩當時已經是中央要人,和穀正倫又是貴州老鄉,穀正倫不能駁他的麵子,隻好不講原則,同意放人。
 
殷揚被順利保釋後,張道藩不敢讓他在南京停留,立即派國民黨員唐紹華送殷揚坐津浦路火車離開南京。
 
這才使殷揚得以死裏逃生。
 
1949年上海解放,唐紹華沒能脫身前往台灣。隨即,中共開始清理國民政府殘留人員。這天,正在家中惶惶不可終日的唐紹華,門外突然來了兩位解放軍,說是上海市公安局長約他談話,要他立刻前往。
 
唐紹華料定此一去凶多吉少,不禁兩腿微微哆嗦。
 
讓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約談他的公安局長,竟然是當年他護送離開南京的殷揚!
 
殷揚此時已經改名揚帆。兩人見麵,殷揚一句客套話也沒說,劈頭就問:“道公好嗎?”
 
唐紹華告訴他道公已經去了台灣,殷揚方才安下心來。然後問唐紹華有何打算,唐說想到北京看看,其實是想離開上海。殷揚提醒他說:“你何不帶著你拍的影片,到香港去為人民賺些外匯呢?”
 
唐紹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殷揚這話的意思,明顯是在提醒他遠走高飛。
 
殷揚隨即給唐紹華出具了特別通行證,唐紹華憑此官方文件,得以安全離開大陸去了香港,一年後又到了台灣。
 
唐紹華在台灣安居樂業,繼續寫他的劇本。又娶妻生子,有了四個子女,他分別給孩子取名為唐眉、唐眼、唐耳、唐嘴。他與張道藩、揚帆的這段往事,後來被他寫進了自己的回憶錄《文壇往事見證》中。
 
19541231日,揚帆被捕。
 
遠在台灣的唐紹華看到報紙上有關“潘揚反革命集團案件”的新聞,急忙去找張道藩。張道藩已經知道了消息,兩人相互對視,默默無語。
 
唐紹華是把揚帆當做救命恩人的,他知道,自己雖然沒做什麽大的壞事,但僅隻國民黨員這個身份,加上他跟張道藩的關係,如果不走,等待他的下場便是粉身碎骨。
 
同樣,身陷囹圄的揚帆,也是把張道藩和唐紹華當做救命恩人的。
 
張道藩、唐紹華和揚帆,毫無疑問都是本黨的忠實黨員。但是,他們又都沒有因政治立場而泯滅人性。麵對生靈塗炭、屍山血海、你死我活的鬥爭,三個人不約而同選擇了超越黨派的人性。
 
揚帆後來因內奸罪坐牢二十多年,精神崩潰,雙目失明,直到1983年徹底平反。1988年揚帆逝世,享年87歲。
 

3、大肚能容

魯迅與人論戰,言辭如投槍匕首,直擊要害,攻擊之準,常令對方難以承受。他一生罵人甚多,上至軍閥、財團、政要、學者,下至販夫走卒、草民百姓,但凡該罵的,他都毫不回避。但魯迅罵來罵去,幾乎罵遍了半個中國,就是不罵老蔣。

 
即便如此,隻要看他那篇《友邦驚詫論》,罵國府罵得之不留情麵,之毒舌,之狗血淋頭,擱在任何時候,被罵者都會是可忍,孰不可忍,忍無可忍。但結果呢,國府居然忍住了,沒說他尋釁滋事,更沒拿他拘留十日。
 
所以今天回頭一看,蔣介石和國民政府對他還是挺客氣的。要知道,魯迅當時還掛著國民政府教育部“特約撰述人”的虛職,好幾年來,一直在領取政府每月發給的300元津貼。魯迅有段時間身體很差,蔣介石還準備送他去日本就醫。可見蔣介石一直拿魯迅以國士待之。
 
19302月,魯迅在上海發起“中國自由運動大同盟”,國民黨浙江省黨部對他發出了通緝令。但自始至終,不捕不殺,隻是通緝。以當時政府軍警、特務的執行力,要緝拿一個手無寸鐵的文人,還不如同探囊取物一般容易。更何況,魯迅的行蹤也不處於地下,事實上倒是常常毫不顧忌地公開活動。所以盡管通緝令發布了差不多七年,直至魯迅因病去世,他也沒有遭到逮捕,更沒有被殺害。
 
其間,也曾有小人舉報告密,揭露魯迅真實身份,告訴蔣介石說:“現在教育部那個特約撰述人周豫才就是魯迅,他就是反政府、組織自由大同盟和中國左聯的發起人和領導者,就是通緝令上那個在逃的案犯。”蔣介石聽到舉報,不但沒有下令緝捕,反而托人帶話給魯迅,表示問候。
 
終魯迅一生,蔣對他都非常友好,即便魯迅說了不少國民黨的壞話,對國民黨造成了傷害,但國民政府非但沒有置魯迅於死地,而且在魯迅病逝後,蔣介石還特地派人送了花圈,挽聯上寫了六個字:“魯迅先生千古”。這肚量不消說還是有點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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