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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夢家:為漢字而死的人

(2016-09-08 06:39:31) 下一個

陳夢家:為漢字而死的人

2016-09-07 曆史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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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佚名

來源:人人網

 

陳夢家(1911-1966)生於江蘇省南京市一個虔誠的基督教家庭,父親是一位飽受中國文化浸染的讀書人。受家庭影響,陳夢家身上有著極濃的中國文人氣息。他說:“我愛自由平等與博愛,誠實與正直,這些好德性的養成,多少是宗教的影響。”青年時代他就才華橫溢,十六歲開始寫詩,二十歲時出版《夢家詩集》而詩名大噪,曾與聞一多和徐誌摩齊名。他的詩“好如一片秋空,具有著靜閑的優然的美。”(穆木天)

 

陳夢家又是現代著名古文字學家、考古學家。他在中央大學法律係畢業後,1932年就讀於教會大學燕京大學的宗教學院。1934—1936年,他又攻讀古文字學研究生。1944—1947年在美國芝加哥大學講授中國古文字學,期間他遍訪美國藏有青銅器的人家、博物館、古董商,全力收集流散於歐美的商周青銅器資料,後來成書。歸國後執教於清華大學中文係。此前,他曾任教於青島大學、燕京大學、西南聯大等。

 

陳夢家在甲骨學、西周銅器斷代及簡牘研究方麵多有創見。其論著有《古文字中之商周祭祀》《殷墟卜辭綜述》、《西周銅器斷代》、《漢簡綴述》等等,成為後世研究的重要著作。

 

陳夢家

 

陳夢家英俊瀟灑、才華橫溢、興趣廣泛,喜歡跟朋友在一起,海闊天空地暢談一切。有人評價他“自視甚高,且口無遮攔,恣意譏評時弊,品題人物”。這在中國特色的體製下,很容易就成了被打擊的目標。他因為反對漢字拉丁化而被打成右派,文革中又受到迫害,為捍衛生命的尊嚴而含恨自殺。

 

漢字的厄運
 
 

 

1950年夏天,有人曾把漢字描述為橫亙在群眾和新文化之間的“長城”。他們甚至將文字歸罪為造成鴉片戰爭時期國家衰落的原因,聲稱漢字“助長帝國主義對中華民族的侵略”。

 

中國的語言學家們花了多年時間,試圖建立了自己的中文字母係統。創造出了兩千多份不同的中文字母係統提案。其中一些使用拉丁字母,另一些則使用古代斯拉夫字母,為數不少的提案還包括了日語的字音表。有的字母係統用了阿拉伯語,結合數字;有的提案結合了拉丁字母和中文部首,在這個符號體係中,中文的“法”被寫成:“三fa”。……… 在耗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之後,認為中文字母係統沒有實用性,認可了拉丁字母係統——也就是現在知道的拚音,但拚音並沒有得到法律地位。與此同時,他們決定采用簡體漢字,減少漢字原來的筆劃。這被當作漢字“改革初期”的過渡,改革者仍舊希望提出一套字母係統。

 

陳夢家護衛漢字成“右派”
 
 

 

在人類文明史上,漢字書寫是獨一無二的:它是一種曆三千多年基本結構不曾改變過的表意文字。漢字本身的永恒性也非常驚人。即使到了現在,一個中國人寫下的 “目”、“雨”或“牛”,跟商代文字幾乎完全一樣。漢字跨越了方言的障礙,為中國的統一提供了一個強有力的要素;文字創造了卓越的曆史連貫性,中國是世界上信史製度最完備的國家,文化精神被漢字承載著一直傳承下來。

 

作為考古學者,陳夢家非常知道漢字不可取代的意義:漢字如果消亡,那麽整個中國數千年的文化曆史將被割裂,後代將很快不能閱讀古籍,遺忘自己的曆史。但那時陳夢家沒敢公開批評推行漢字改革製度。轉眼,1951年開始了“知識份子思想改造運動”,清算“美帝文化侵略”,學貫中西的陳夢家自然在被改造之列。

 

陳夢家夫婦的朋友巫寧坤在《燕園末日》一文中回憶說,陳先生不過四十多歲,但又瘦又黑,經常皺著眉頭,走起路來弓著背,仿佛背負著甚麽無形的重載,看上去有點未老先衰了。有一天,從廣播大喇叭裏傳來一個通知,要求全體師生參加集體工間操,陳先生一聽就發火了:“這是‘1984’來了,這麽快!”(《1984》是英國作家GeorgeOrwell的小說,預言了未來的極權社會的情景)。

 

左為陳夢家、趙蘿蕤夫婦,右為友人

 

果然,學校停課搞“運動”,教授們必須在大會人人“自我檢討”,“揭發批判”別人。此後,每個人都必須詳細“交代”自己作過的事情。之後,就開始了所謂“院係調整”,大學重組。清華大學的中文係和燕京大學被取消。陳夢家在清華大學被猛烈“批判”後,被“分配”到考古研究所。他惟有努力閉口,像沈從文那樣,將自己埋進故紙堆裏,一心搞研究。全無了作詩的心境。

 

直到1957年前的那段時間,在相對平靜中,他完成了大量重要的學術著作,由詩人、教授變成了一個權威的古文字學家、考古學家,而且第一次在考古和古文字領域引入了現代西方學術規範。

 

1957年4月,發起了“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運動,成千上萬的中國人於是公開大膽地直抒胸臆。對文字改革不滿的知識份子們終於可以開口了:“漢字是團結人民的工具……人民繼續團結的唯一原因,是因為漢字把我們維係在一起。”……

 

陳夢家也溫和地發聲了。在一份演講稿中他說:“時值今日的百花運動,我想,這是坦誠探討漢字未來的最好時機。我將毫無保留地提出一些不同的觀點……我們已經使用漢字三千多年了,而這些漢字並沒有任何不好……最近我寫了一篇文章,引起了一些爭議。我願意惹這樣的麻煩,是因為我想有所貢獻……”

 

他提出:“首先肯定我們使用了三千年以上的漢字還是很好的工具……是一種不必廢除的民族形式。”“在沒有好好研究以前,不要太快的宣布漢字的死刑。”“文字這東西,關係了我們萬萬千千的人民,關係了子孫百世,千萬要慎重從事。”……

 

隻不過五個星期,“百花運動”就被“反右運動”取代。陳夢家成為史學界五個大右派之一,遭到猛烈批判。

 

一篇批判文章宣稱:“右派份子陳夢家是一根有毒的草……永遠不能讓他紮根。”另一篇文章則將他形容成心懷“險惡陰謀”的“牛鬼蛇神”:“為什麽所有時代的反革命都憎恨簡體字?難道他們真的想返古嗎?”一些人寫道:“陳夢家認識了一小撮西方資本主義漢學家,就把他們當成了寶貝。”

 

陳夢家的妻子——曾是燕京大學才女校花的趙蘿蕤(1948年在芝加哥大學取得文學博士學位,北大西語係博士生導師),因受到過度刺激而精神分裂。那一年有上百萬知識份子被劃成“右派份子”,其中有一大批曾經留學歐美的各種專家。許多人或者被投入監獄,或者被送去勞動改造。此後,陳夢家變得沉默寡言。政府將這位甲骨文學者下放到河南農村勞動,作踩水車等等。在接下來的五年裏,他被禁止在國內發表任何文章。

 

盡管處境十分嚴峻,陳夢家仍然埋頭治學,將故宮的九百張銅器拓片與夏商周"三代"的著錄一一核對。1960年他被借調到甘肅整理新出土的“武威漢簡”,再次展現出過人的才華和毅力,僅用三四年的時間便撰寫了十四篇漢簡論文。後來他又被調回社科院考古所,正準備大展身手之時,曠古浩劫降臨。

 

“文革”中憤而自殺
 
 

 

1966年夏天,文化大革命爆發,陳夢家再次成為打擊目標。他多次被批鬥,遭受百般羞辱。除了原來的“罪行”外,又多了一條罪證——攻擊革命烈士聞一多。他講課時曾經提到他的恩師聞一多先生在艱難時期“不洗澡,不換衣服,身上臭得要命”。

 

陳夢家被剃成陰陽頭,長時間跪在院裏的烈日下,有人往他頭上吐痰。家被抄,他苦心收藏的那些明清家具、古玩器具、豐富的藏書,被一掃而空;他和妻子被趕到一間本來是汽車庫的小破屋裏居住。此時,趙蘿蕤的精神病更加嚴重,曾兩次發瘋,但是送不進醫院。

 

1966年8月24日,北京紅衛兵暴行開始進入最血腥的階段。當晚,陳夢家在被批鬥後,來到一位朋友家中,憤然道:“我不能再讓別人當猴子耍了”。這時,考古所的一些人跟蹤到來,在他的朋友家中,強按他跪在地上,大聲叱罵他。然後,這些人把他從朋友家又押回考古研究所。不許他回家。不願再受羞辱的陳夢家於8月24日夜寫下遺書,吞下大量安眠藥片自殺。但由於藥量不足,沒有死成。

 

同一天,在考古研究所旁邊的東廠胡同,至少有六個居民被紅衛兵活活打死。拷打從下午延續到深夜。除了用棍棒皮鞭打,還用沸水澆燙被綁在葡萄架子上挨打的兩位老年婦女。被折磨的人的淒厲的慘叫回蕩在夜空中。鄰居們用隻能用“殺豬一樣”來形容那天晚上虐殺的野蠻和殘忍。陳夢家無疑也聽到了那慘烈的叫聲。

 

十天以後的9月3日,陳夢家死亡。報告者稱他再次自殺,自縊身亡,年僅五十五歲。而有人傳言,說他被打死後偽裝成自殺。

 

陳夢家與夫人趙蘿蕤分別在清華和燕京大學任教

 

陳夢家帶著“右派”的帽子,被煽動起來的仇恨敵視,妻子瘋了,家被占了,自己被眾人唾罵蹂躪,豬狗不如,絕望中他選擇了玉碎。是誰害死了他?當時寫文章批判陳夢家的,有很多都是大名鼎鼎的學者、曆史家,他們用筆名在報紙上對陳夢家進行構陷或曰批判。在政治打磨和重壓之下,他們的思想和人格也急劇惡變。

 

1979年,考古所為陳夢家舉行了追悼會,稱他“一九六六年九月三日被林彪、‘四人幫’反革命修正主義路線迫害致死。”而當年參與迫害了陳夢家的人,都是上當受騙者、受害者。一切罪過都由 “路線”這個東西承擔了,似乎誰都沒罵過他、打過他、關押過他。沒有誰為此承擔責任。

 

即使背負極權政治的重壓,除了積極推波助瀾或者違心迎合之外,就沒有另外的選擇嗎?胡厚宣先生回憶,當時科學院的領導也曾動員他和張政烺先生出來批陳夢家,他明確表示“不幹這種缺德的事”,張先生也沒有答應。他倆不幹,但有願意幹的……那就是那些人棄善從惡的選擇。如果因威脅而從惡不被視為惡行的話,那人間也就沒有良知和正義了。如果更多的人能夠像胡張兩位堅守做人的道德,那麽誰要搞整人運動也搞不起來,陳夢家等眾多英才就不會被毀滅。無論是在什麽情況下害了人的人,難道不該懺悔嗎?

 

漢字的宿命
 
 

 

史書記載,黃帝時代的倉頡每日仰觀日月星辰,俯察鳥獸山川,創造了文字,當時“天雨粟,鬼夜哭”。因此,文字被古人視為神聖的符號。文字記錄了中華民族生生不息的曆史文化和文明。文化大革命的的直接後果,就是對幾千年的中華傳統的徹底毀滅。萬幸的是,社會的動亂,阻滯了文字改革運動的腳步。如今,除了幾位參與當年語言改革的老人之外,在中國幾乎沒有人在談文字的字母係統化。不少語言學家認識到當年漢字改革運動的錯誤,視漢字簡化為一種失敗的經驗。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漢字簡化提高了文化教育的普及率。漢字簡化,更使多數中國人很難讀懂古代書籍,割裂了與傳統的聯係。

 

1950年,一位叫德範克(JohnDeFrancis)的美國語言學者,預言漢字的末日即將來臨。而陳夢家在那樣一個風雨如晦的時代,卻大膽自信地說: “我預料這些漢字我們還會用很多年,我們對待它們應該就好像它們有生命一樣。它們是我們的文化遺產。”曆史證明了陳夢家先生的先見之明。

 

現在中國反而興起“繁體風”,大學生學寫繁體字(即正體字)已然成為一種“時尚”。因為由繁體字的字型就能直接看出字意,不僅可以幫助記憶,也與文化意涵連結,例如,“愛”字沒有“心”怎麽“愛”呢?生產的“產”沒有“生”怎麽“產”呢?

 

世界也在興起華語熱,漢字將越來越受到追捧。或許沒有人知道曾經有一個陳夢家為了捍衛漢字而犧牲,但定會有更多的人像陳夢家一樣熱愛漢字,越來越懂得漢字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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