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東輝: 活著的理由(ZT) |
一場纏綿的雨給北方的春夜添了幾許失意與傷感。一個人獨坐小屋,幾天來,常被一種虛無的情緒所困擾。浮生如夢,事事皆空的感覺霧一般從四方聚攏而來,生命淹沒在無邊的空渺與迷朦之中。從前那些激勵生命,一路走過來的豪情與信念,仿佛都已遠去。虛無化解了生命存在的任何理由,生與死似乎都已成為一件無所謂的事情。宇宙之浩渺,人事之蒼茫,一個人的有無又算得了什麽。 沒有了誰,地球照樣轉個不停,太陽依舊東升西落,“救世”情結再也不能給生命自強的力量,天降大任的妄念,已無法給生命以堅強麵對的勇氣,想從世界眾生的目光裏尋找存在的重要性與必要性,那是一件十分令人尷尬與掃興的事,世界不會因你的存在而歡呼雀躍,更不會因為你的消亡而涕淚橫流,甚至準備走進末日。總以為自己是一棵樹,其實不過是樹上的一片葉子,一陣風吹過來,你就落了。然而,樹依然茂盛,依然蔥綠,沒人會拿你當回事。 桌上的電話鈴驟然響起,一位遠方的朋友打來的:“明天是母親節了,別忘了給你媽媽打個電話。”像一束柔和的光透過迷霧,友人的話令我為之一怔。是啊!明天就是母親節了,要不是友人的提醒,我幾乎就忘了。一縷深深的歉疚之情升上心頭,是對母親的。如果說遺忘可以原諒,那麽唯獨對母親的遺忘是不可原諒的,尤其是我的母親。 十七年前,一場大病把不滿二十三歲的我推進了死神的懷抱。從小城到北京整整十八個月,是母親一路陪伴著我與死神較量,是母親用帶血的淚水滋潤我行將枯萎的生命,是母親用她的根根白發,將我的生命緊緊纏繞,並最終把我從死神的懷抱裏奪了回來。 記得那也是一個蒙蒙雨夜,母親小心翼翼的對我說:“媽知道你心裏難受,這麽年輕就沒了眼睛,誰也受不了,可咱總還得活下去。”“像我這樣活還有啥用?”“咋沒用,隻要你還活著,隻要我和你爹下地幹活回來,看到炕上還坐著自己的兒子,我們的心就踏實,就有奔頭。”母親的話很輕,像窗外柔和的雨點點滴滴落在長出新芽的樹上。有了那場雨,樹就有了萌芽化綠的理由;有了母親的話,我已再沒有了拒絕活下去的理由。世界可以沒有我,命運可以拋棄我,但母親的土炕上需要我,這就足夠了,無須再多的理由。 一個月前,偶然查出血壓有些高,四十歲的人了,血壓出點問題也在意料之中,並沒太當回事,抽煙喝酒的嗜好依舊。不想十三的兒子卻出麵幹涉了,每每看到我抽煙喝酒,總要急切地搶過打火機,奪掉酒瓶子。我不無玩笑地對兒子說:“老爸沒事,不就是血壓高嗎,老爸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活了這麽多年都是賺的了,生與死對老爸來說,不過是饅頭、米飯的事兒。” 沒想到,幾句玩笑的話,竟讓兒子傷心地落下淚來,問他怎麽了,兒子半晌無語。末了,他邊抹著淚邊說:“老爸,我從七歲時起咱爺倆過日子,我既把您當爸,又把您當媽,您就是我生活的靠山,是我的一切,可您卻這麽不珍惜身體,我知道您活得很苦很累,可您想過嗎?如果您有個三長兩短,我怎麽辦?我還靠誰……?”兒子說不下去了,嗚嗚地哭了起來,我把兒子拉到身邊,邊為他擦著淚水邊安慰他道:“老爸是跟你開玩笑呢,都上初中了,還哭鼻子,哪像個男子漢。”話說的輕鬆平和,而我的心卻陡然升出一種父親的莊嚴神聖。是的,茫茫宇宙,芸芸眾生,有我不多,沒我不少,但是,我的兒子需要我,我是他的爸爸,是無可替代的。 不知不覺中,霧散了,柔和的光灑滿大地。生命的帆重又飽滿充盈起來。因為有了割舍不斷的摯愛親情,渺小的生命就有了存在的理由,因為那份永恒不變的人性之愛,柔弱的生命就有了堅強麵對的勇氣。愛賦予每一個生命不可被蔑視,不容被輕賤的尊嚴。愛讓生命“生如夏花之燦爛,死如落葉之靜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