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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沈漓
人是要有點精神的。如寒風中的瑪戈，他想。
她站在一家華人店鋪門外，手捧幾本宣傳聖經的小冊子。他走過時看了她一眼，她連忙揚了揚手裏的畫冊，囁嚅了一下想說什麽，見他匆匆走了過去，就不做聲了。
秋風漸涼。她滿頭白發，裹著寒冬裏才出現的長大衣，像獵人一樣堅守自己的崗位。幹癟的嘴表明牙齒已經下崗，可是眼睛炯炯有神，這種神氣不是從清澈的眼睛裏流瀉而出，是從混濁的眼珠裏冒出來的。有這種神氣的人，不是有股子傻勁，就是有精神底氣。不知什麽原因，他轉過身去問她問題。
“我知道你們都信上帝。可是誰也沒見過他，誰也不能證明。你怎麽能相信一個誰也沒有看見過的人物存在呢？”
“我們不能看見神的，他在天上。但是我們可以看見上帝創造的一切呀，如樹啊人啊什麽的……”老太太胸有成竹地答道。
“既然西方科學已經告訴我們這一切是怎麽來的了，你為什麽還相信沒有證據的上帝創造一切的說法？你拿不出證據來啊。”
但是老人家就是堅持自己的信念，言之鑿鑿，一百年不動搖。
“既然上帝可以創造一切，為什麽還要借助女人的身體來生下他的兒子耶穌呢？他為什麽不能直接創造一個兒子出來？”
哈，她茫然不知所措了。他繼續發問：“一個男人不要女人可以生孩子，或是一個女人在夢裏就可以有孩子，難道你不覺得荒誕麽？”
老太太仿佛喉嚨被卡住了，“嗯……嗯——”地思索著，許久也答不出來。看她麵部表情豐富多彩的樣子，她一定在努力搜檢畢生積累的知識與經驗，尋找謎底。他有些得意了，因為他困惑久矣，也不知道有什麽令人信服的答案。
“上帝要通過瑪利亞生下他的兒子，是因為——是因為上帝要她來照看耶穌，讓他長大。”她終於回答出第一個難題。
咦，這倒不失為一個有趣的答案咧！但第二個難題始終沒有回答。
再問：“耶穌和人類的區別在哪裏？”
“他活著的時候是人；當他死了複活以後就是精神的人了。”
他們聊天。問他來加拿大多久？十年啦。可有家庭？有啊，女人在店裏買東西，他等她出來，車停在前麵……
這時他們談到的女人衝他們走過來了，眼睛看著他們步伐很快，他想會停下來參與討論的吧，不料她竟然從他身邊昂然走過去了！
“嗨！”他不得不立即叫停。她站住了，吃驚地望著他們。她知道她的男人對美女很感冒，但實在不知道這麽一個永無“招安”之日的家夥與老太太和上帝之間有什麽隱秘的聯係。寒暄之後，結果她勉強拿了一本中文小冊子，兩人就匆匆趕路去了。
他告訴老太太他的名字。問她，叫瑪戈。怎麽拚？“ M-A-R-G-O-T 。”
她說過：“我們不能看見神的，他在天上。”
他的女人打他身邊走過也沒看見他。凡事皆有可能。阿門。
二0一0年十月三十日，溫哥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