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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僑報·副刊》,2005年2月25日
沈漓 /文
我聽見夜鶯在歌唱。
在英格蘭的天空下,在春天淋濕了的蔥綠色的小鎮上,夜鶯的歌聲是從天上飄下來的,是從水裏漫出來的。
我舉頭望天,天空是灰蒙蒙的,——卻看不見它。
我聽見夜鶯在歌唱。
小鎮裏有一些小巷子,還保留著年代久遠的石板路。我曾經用生命的腳步丈量過,輕輕地走過來,走過去,像每個異鄉人一樣,飄著,留不下一絲痕跡。那些古老的石板,也是從各地聚攏來的。它們白天沉默著,晚上也會訴說飄零者的故事。那些故事在夜鶯的歌聲裏隨風飄散,或者沉入一家家的煙囪裏,落在人們的枕邊、夢中,讓人醒來還一陣惆悵。
惟有夜鶯的歌聲持續不斷。它清脆婉轉,珠圓玉潤,不知道世界上還有什麽鳥鳴能比夜鶯的歌唱更加美妙動人。濟慈聽著它的歌聲,想起了花神陽光和南國清醇的佳釀,想到新生愛情隔夜就凋萎,還有他自己靜謐的死亡。因了夜鶯的緣故,他說,午夜之死也顯得富麗。
最美麗的東西最容易讓人接近死亡,因此人們歎息:自古紅顏多薄命。然而擅唱的鳥兒多是醜陋的。也許神造出夜鶯,就讓它在死亡與永生之間達致了某種平衡。
難道夜鶯也知道自己的長短在哪裏?我舉頭望天,四處搜尋,歌聲從灰蒙蒙的屋頂和高牆上流瀉而下。隻有灰蒙蒙的天空,——我還是看不見它。
後來我放棄了努力,收回目光,隻是靜靜地聆聽。
夜鶯是孤獨的。夜鶯是孤獨的歌唱家,夜鶯從來不合唱。
孤獨者沒有朋友,它的朋友就是自己的心聲。夜鶯是用自己的歌聲來承受它的命運。
我尋找夜鶯,——驀然回首,原來它就在我的心裏。
隻是不明白,在寒冷飛雪的冬季,在人們最需要它歌唱的可怕沉寂的日子裏,夜鶯都飛到哪裏去了呢?
——我聽見夜鶯在歌唱。
2005-2-16 於溫哥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