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故事 (一) (中) 塵緣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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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迷虎和我的塵緣 (中)



到巴黎後將滿一年，我終於對巴黎的星形放射狀街道有些初步的概念了.(其實，就是在北京的橫平豎直的街道中，我也照樣迷路，方向感從來近於零的)．弄清了巴黎的幾個區的劃分和地鐵的分布之後，我為了更就近的上學，準備搬到巴黎城北邊靠近塞納河的Neuilly Sur Seine去．

那天，離搬家還有大概三個多禮拜，我和新房東，一對和氣的老夫婦，談好了新合同，交齊了兩個月的訂金，便一個人坐了地鐵回家．

下車後在走到離自己的家門100米左右時，看到一幫大人孩子，站在一棵樹下很熱列的談著甚麽．這在來了巴黎快一年的我看來是很少見多怪的．一般大家在街上相向而來,會互說”bonjour”, 但腳步絲毫不停的繼續走. 前世500年的回眸, 也隻換來這樣的擦肩而過而已.

在過去的近一年裏，隻有一次，讓我忘不了的, 是一天早上，因BF來電話，說他周末可以從維也納回巴黎，會帶我去協和廣場邊上的Buddha Bar和朋友一起吃飯, 然後再去香舍梨榭大道上的"79" 俱樂部聽音樂，跳舞，我心情極佳的好好梳了頭發，長長的係在腦後，穿了件那季流行的偏長但貼身的淡粉色棉軟的裙，頗有些神才飛揚的出門去上課. 迎麵走來一位典型的上班白領，Mid -30的英俊整齊的法國男人，他在與我將擦肩而過時, 停住腳很認真的看了我二秒鍾，又很真誠的說了句”vous êtes magnifique”，(你真的很好看的意思)然後才微微點頭，繼續趕他的上班的路．我到今天寫這文章時，還忍不住很受用的提到他，是因他沒有任何個人私心的在那個清晨，對我一個陌生路人的誇獎，讓我由衷的相信和感激. 相比那些誇說你漂亮，接著馬上問”可否去喝杯咖啡”，那誇獎便已有了私心和逢迎．讀到此處的男生們，提醒你們沒事兒多誇獎一下身邊的女同學, 女同事. 這可以說是顯示你紳士風度的最快捷和最經濟的辦法，根本可說是惠而不費．且你的好印象會在她們心中升華, 如401K一樣的帶著複利,免稅的讓你有長久的遠期效益.

又跑題了，話說我走到近前才明白原來是一隻小小鳥，從樹上的鳥巢掉了下來，被路人撿起，大家正在討論如何處理．眾人意見不一，我掃了一圈，看到有幾個小孩子吵著要把小鳥帶回家，可家長們則推脫說家裏已經有兩條狗/貓，臉上很有些為難和不肯定的表情．我用了兩分鍾不到，看清楚了現場的情況，想都沒想明白鳥兒該吃啥喝啥，就很堅定的用法語說，“大家放心，小鳥交給我照管吧”．

大家齊齊的看向我, 又再麵麵相視後，居然沒人有異議，更沒人聯想到我會拿回家把鳥兒烤了吃 (剛到法國，不知費了多少唇舌，給每個好奇又沒有見識的法國同學解釋, 中國人真的不是天天吃狗和貓啥的度日)，我頗為自己在眾人麵前表現出的勇敢和值得信服而洋洋自得. 於是這隻弱小的淺棕色的小鳥，我在心裏便已叫它BB，就被我捧回了家．(BB是法國60年代最紅的女星Brigit Bardot名字的縮寫, 也是法國人對她的愛稱. 她現在更因保護動物生存權而著名於世). 小迷虎像往常一樣，聽到開門聲，在門邊等我．妙妙的叫著．直到她看到我手中捧著的BB，才退後一步，尾巴不滿的搖起來．

我一時語塞，不知如何跟她講起．便和平常一樣，抱起她，讓她近距離的看看小BB，鳥兒也勇敢的用小而亮的眼睛，目不轉睛的看到小迷虎的大大的圓圓的眼睛裏．加上兩個都在我的懷和掌中，便都感到安全和舒適吧，她的尾巴搖的幅度漸小，後來，居然試著伸出一個爪子，想來碰碰BB，當然被我擋了回去．還是怕她的手沒輕沒重啊．

見沒有了敵意，我先不去想明天的課和還沒作完的作業，便開始張羅BB的晚飯．煮個雞蛋，把黃弄碎，再倒點兒牛奶，拌些我的早餐吃的麥片，通通放到一個我的西餐盤子中．再把小BB從床上抱到盤子邊，看看太遠，吃不到，幹脆把它放到盤子裏算了．小迷虎眼巴巴的看我隻顧忙BB，很不以為然的遠遠蹲著，不時搖搖她的尾巴，發泄不滿．我便知趣的再趕快給她開了碗櫃，找到其中最Fancy的一個貓罐頭打開，鼓勵和獎賞她對小客人的熱情和有禮．換個沒教養的小貓，我想這還真是件挺麻煩的調解工作．

日子就這樣過了下去, 兩天之後，我發現兩隻小東西居然也就吃到一個盤子裏去了．估計我上學或出去玩兒的時間裏，它們好好的較量並談了幾個回合，終於雙方心服口服的接受了對方的優勢和自己的短處 (一個個子大，一個個子小，一個跑的快、一個跳的比較高)，反正是成為好朋友了．

小BB喂養一個禮拜後，明顯長大和強壯些．摔過的輕傷也已愈合．一蹦一跳開始格外活潑，隻是隨地大小便的壞毛病，我和小迷虎怎麽說也教不會．我最後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隨它去了．多打掃一兩遍就是．反正不在家時，眼不見心不煩吧．

有空時，我會把它捧起來，自己站到椅子上, 然後向上揚手，它居然可以在空中稍是停留後，再穩穩的定點降落在桌麵上或床上，這扔有兩個小翅膀的和扔起個蘋果，是完全不同的境界和感覺．這樣經常的幫它進行拋上落下的運動後，BB好像也明白了它是可以比小迷虎占領更多的空中優勢，氣的小貓眯幹瞪眼．任憑BB落到她的身上，再飛起，沒脾氣了．反正和平共處沒有打亂．我便也不用過多幹涉．

法國的落地長窗，是左右對開，一人多高，都沒有紗窗的．讓人有很開朗和敞亮的感覺，完全不同於英國和美國的窗子, 是上下的推拉，加上又是窗棱又是沙窗的, 好像坐監牢似的，剛來美國很不習慣了一段時間. 那時在巴黎, 我極愛每天清晨, 似醒非醒中, 隨手推開長窗，讓空氣和陽光充滿小屋, 一杯café au lait 在手的那個時刻的心滿意足.

小BB因來時全無飛行的本事，我便也沒有特意去每天關長窗．在這樣訓練了它快兩個禮拜，有一天放學，家中隻有小迷虎，不見了BB，也聽不到它的雎啾聲．那長窗當然是洞開的．我心裏著急，知道它一定飛出去了，可它才這麽小，飛不好，又不會找食，也沒有親人，更糟膏的,它不知道家的詳細地址, 明早到哪裏去吃麥片和蛋黃，喝牛奶？

晚飯也沒心作了，去敲隔壁人家的門，問人家是否有小鳥搞錯了飛進他的窗戶．因BB根本不認識門牌號，全樓的窗子又都相同，我住的房子是在5樓，樓總高是6層哪．這樣上下左右的都問遍了，也沒有啥下落，隻有住在我的樓上的一個主婦告訴我確實是有一隻小鳥在她的窗前徘徊來著，飛過來又飛過去，待她伸頭去看究竟，它便飛走了．我猜想那一定是我的BB，它以為是自己的家，但探出的頭又不是我，它便徹底的迷路了．

小迷虎好像也和我一樣，明白BB走丟了，她隻靜靜的蹲在窗台上向外麵不轉睛的望著．

那晚我們兩個都忘記了吃晚飯．我隻在無意識中，給BB又準備了它的慣常的晚餐．那隻大盤子，便那麽孤單的擺在桌子中間．小迷虎都沒有心思湊前一步．

神奇的是第二天放學回到家，BB居然自己啥時候又飛進了窗戶．那盤中的麥片也快吃完了．一定是在外麵哪兒樹枝上過了一夜，饑寒無依，執著加上幸運，它又找到了家．

我驚喜交加，看小迷虎也很放心和鬆口氣的樣子，於是三人高高興興大吃大喝一頓．

從此，這鳥便飛進飛出的讓我非常放心了．它和我一樣的早出晚歸，和小迷虎在晚飯後再一起玩一會兒，然後小迷虎陪我寫完作業，大家各自睡去．小BB睡覺是站在離房頂不遠的橫梁上, 頭縮到翼下. 我開始真怕它睡著了失足掉下來. 但日久發現俺是多慮了. 它的平衡在睡夢裏一樣比我好許多.

這樣，直到月底，它到我家三個禮拜後，我請一班鄰居朋友來家裏開個Buffet Party，作為喬遷之前的告別Farewell Party．那天隻記得BB吃了早飯，和小迷虎玩逗了會兒，到中午時分, 客人漸漸陸續的到齊了，它在我沒有意識到的甚麽時刻，再一次飛離了我的窗口．

從此，便再也沒有見到它．不知是它的翅膀真的硬了，還是明白我要搬走了？這屋子，這窗戶，將不再屬於我們三個？

我和小迷虎在三天無望的守候和期待之後，由頗不能置信的BF幫著搬入了我的新公寓．一時我和她都不太適應．她還是習慣的趴在窗台上看外麵的世界和樹上的飛來飛去的小鳥，但從沒有任何一隻再從新的窗口飛入．都說”狗戀人．貓戀家”，我想她一定很懷念那以前的住屋和生活吧．可飄泊在異鄉的我，怎麽能有能力，給她和給我自己，那份安穩和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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