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命中注定一生勞碌(說是晚年可得宏福,嘿嘿,總算還有個不錯的結局)。雖至今仍看不出何時才能天降大任,勞其筋骨卻是每天都必須麵對的現實。一年中大概有一半的時間我都會出差在外,在空中飛來飛去,除了投行的朋友,很少人的裏程數能跟我相比。機場是我再熟悉不過的場景。
我的 time sheet 很清楚地記載著我今年總共在機場呆了多少個小時。恐怖主義分子所成功製造的恐慌和隨之而來的強化安檢,也將繼續延長我在機場滯留的時間。然而,除了對家人的愧疚,我對此很少抱怨。
因為這是我選擇的生活。至今還樂此不彼(我太太笑我是 Tom Hanks 那部電影的原型,經常生活在機場裏)。
驟然決定,迅速理好行囊,幾小時後出現在另一座城市的機場,這對我來說是再平常不過的生活。而且我總是喜歡一個人出差,很少帶同事和助手。在外的時候,我想一個人獨處,自由自在,不想有羈絆。在陌生的城市,令人窒息的會議室裏勾心鬥角一天後,晚上換上帶洞的牛仔褲和反毛的牛皮鞋,放肆地走在街頭,放肆地大笑,放肆地回憶和想念。第二天清晨,我又會早早地趕回機場,繼續我下一站的航程。有關過去幾年生活的記憶,都是由機場串起來的,而真正的生活和工作本身卻似有似無,變成了一條條不起眼的虛線。
機場通常是重逢和離別的場所,但對我現在,卻是刻意保留的一個個人的空間——除了太太和父母,我極少去機場接送什麽人,也從不讓人接送。不是我太自重,而是我害怕那種感情的碰撞。幾年前每次出入浦東國際機場都要經曆的痛苦變成此生不敢再回首的舊夢。偶爾在某個城市,想起來某個人,也許會突然發個短信 : “ Honey, it is me. I am in the airport , leaving in 20 minutes. Just check in to see how life is treating you. Be happy.”
機場已經成了我思考最多的地方(除了思考,還能做什麽呢?),每逢重大決定和複雜問題,我都會留到獨自在機場的時候去考慮。擺脫了所有人的打擾,我坐在角落裏,看著眼前的人們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仿佛看到了時間汩汩的流淌,而我就虛無地站在岸邊,漠然不知所措,想起年少斃吹男∈?拔乙恢弊?讜貧絲茨悖?茸拍愕暮熵蹋?境雎?斕牟氏肌!!!?我不喜歡呆在 business lounge 裏被迫聽那些道貌岸然的人氣急敗壞地打電話,更多的時候,我會在登機口附近和人擠著坐下,友好的目光不時掃過雕像般木然冥思的老人,依偎的情侶,嬉戲的孩子,還有那些不知深淺背起背包闖蕩江湖的學生們。他們讓我感到陌生的親切。
我喜歡這種感覺。江湖陌路。不遠不近。這些人跟我素不相識,在這一段卻成了真正意義上的同甘苦、共患難的“同路人”,偶爾閑聊幾句,即使相見恨晚,下一站也要各奔東西,不用彼此記在心上,成為負擔。 8 月 10 號那個黑暗的日子我被困在倫敦希思羅機場 10 幾個小時,陌生的一位旅人成了我形影不離的朋友,七個小時裏我講了無數的話,沒有掩飾的話,也知道了 TA 內心的衝突和痛苦。飛機在美國落地後我們隻是揮揮手告了別,彼此連名字都沒問。我寬慰自己,沒有指望的交流,是真源無味,真水無香,是最美麗的萍水相逢。我可以舉重若輕。
我知道我的這種歡喜也參雜著一絲矯情,一絲人生的無奈。安靜的時候想一想,我的機場情結既是結果也是緣由,悲劇性地,它很典型地代表了我畸形的生活態度,不論我願意不願意,它將影響我一生的生活軌跡。我對一切淺嚐則止,年紀輕輕卻在很多城市生活過,不再有強烈的歸屬感,每個城市都是前一段生活的終點和下一段生活的起點,不再尋求和珍惜永恒的朋友,因為在下意識裏我總是提醒自己,這些風景我很快又要走過,路過和錯過(我給自己起這個“行者”的名字完全是下意識的結果,知道自己是“行走中的人”)。就像河中漂浮的一片秋葉,我與一切都擦肩而過,一切也與我擦肩而過。那些風景,我隻能遠遠地欣賞和關懷,偶爾忍不住回頭顧盼,也要裝作不經意,入不得法眼的過眼煙雲。
網絡之城何嚐不也是如此呢?不過更縹緲一些罷了,連容貌都看不清了。我的航班經常在此起落, 陰錯陽差之間,得以和不同的旅人相遇攀談。在這裏我很放鬆,我戴上網絡的麵具,卻可以放下心靈的枷鎖。你是行路人,我也是行路人,能在虛擬的這個機場擦肩而過是緣分,在這段旅程,我是你友善的同路人,盡管我們有著不同的最終目的地,你往左,我向右。
我的航班又快要起飛了。 。 。
回Z.A
隻要有心得, 有機場情節,甭管誰在上麵題了多牛的詩, 你都照寫不誤,這才是大作家的氣勢麽。
再說了,我這不還在禮讓你,等你先寫完了我才動筆嗎,可別讓我等的都想不起來寫甚麽了才好。
隻回頭多看幾眼哪夠?
要是見她寫得梨花帶雨一把鼻涕一把淚的, 你可得遞上整合的麵巾紙, 什麽? 身上沒帶, 那就彎腰把你的領帶給她用得了.
下次再看見候機室角落裏有年輕女子作沉思狀,繼而奮筆疾書,俺一定要回頭多看幾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