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裏,我們班男同學中,胡嶽的字是寫的最好的。他的字,楷書裏帶有行草,很有一些功力。光看字,人們都不大會相信那是出自一個高中生之手。
當時,班裏好些男生都學胡嶽的字。他總是說:不要學我的字,我是 ’胡 ’ 寫。我們說:那我們也想胡寫。說歸說,每有要求,他總是盡心盡力地抄一些好的文字給我們作字帖。那個年代還沒有複印機,手抄是一件辛苦的事情。當時我們的功課又很重,看他沒有怨言,經常熬夜為我們抄字帖,心中很有一些不安,怕耽誤了他的功課。事後,他卻總是笑笑,然後說:沒事兒,我是‘胡’寫。
我有幸也有幾篇他送我的‘胡’貼。有空的時候,照著寫幾頁,練練字;沒空的時候,忙裏偷閑,也經常拿出來看看,揣摩一下那貼的神韻。在那幾篇‘胡’帖中,印象最深的是牛虻的那封信。那是牛虻在上刑場的前夜,寫給瓊瑪,他一直所深愛的姑娘,的信。這封信比較長,可能有兩三頁信紙。信的最後是這樣寫的:
。。。
我仍舊愛你。 你還記得那天我親吻你的手嗎? 當時你可憐兮兮地求我“ 再也不要這樣做”。我知道那隻是惡作劇,但是你必須原諒這種舉動。現在我又吻了這張寫有你名字的信紙,這樣我吻了你兩次, 兩次你都沒有同意。就這樣吧。再見!親愛的。
不論我活著
還是我死去了
我都是一隻快樂的牛虻
印象更深的是,在這封字帖之後,胡嶽又另寫了幾行字:
終於抄完了這封信! 夜已經深沉,人們都已經睡去 .
請不要笑我!抄到最後,我已完全沉浸在信中的話語裏,雙眼中已經充滿了感動的熱淚。
最後,一滴淚水不經意間滴到了剛剛完成的信紙上。
我卻沒有刻意去擦拭它。因為在我看來,那滴正在洇濕字跡的眼淚,就像是一隻快樂的牛虻。
很多年來,我都一直珍藏著這封‘胡’帖。也特別喜歡觀賞貼上那隻雖然已經幹涸了的但是卻依舊快樂的牛虻。遺憾的是, 出國以後,這封字帖卻再也沒有出現在我的行囊裏。。。
顛沛的生活中,我總是帶一些喜歡的字帖在身邊。在能夠喘息的空當裏,在能夠安靜地仰望窗外深邃神秘的星空時,讀讀字帖,既可以神交古人,又能夠慰寂內心深處那一絲未名而又悠遠的惆悵以得到心靈中片刻的安寧。
讀帖的生涯還在繼續。曆遍名帖,環肥燕瘦,各有嬌顏,我卻總不能忘記在高中時的那封寫在普通信紙上的‘胡’貼裏向我飛來的永遠快樂的那一隻牛虻。
2007 深夜 波士頓
這麽說你的字的寫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