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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題韜: 《六祖壇經》分段貫釋 護法品第九
(2009-12-06 08:0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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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明子
文章源: http://blog.wenxuecity.com/blogview.php?date=200911&postID=31849
神龍元年上元日,則天中宗詔雲:朕請安秀二師,宮中供養。萬機之暇,每究一乘。二師推讓雲:南方有能禪師,密授忍大師衣法,傳佛心印,可請彼問。今遣內侍薛簡,馳詔迎請。願師慈念,速赴上京。師上表辭疾,願終林麓。
薛簡曰:京城禪德皆雲:欲得會道,必須坐禪習定;若不因禪定而得解脫者,未之有也。未審師所說法如何?
師曰:道由心悟,豈在坐也?經雲:若言如來若坐若臥,是行邪道。何故?
無所從來,亦無所去,無生無滅,是如來清淨禪。諸法空寂,是如來清淨坐。究竟無證,豈況坐耶?
簡曰:弟子回京,主上必問。願師慈悲,指示心要,傳奏兩宮,及京城學道者。譬如一燈然百千燈,冥者皆明,明明無盡。
師雲:道無明暗,明暗是代謝之義。明明無盡,亦是有盡。相待立名,故《淨名經》雲:法無有比,無相待故。
簡曰:明喻智慧,暗喻煩惱。修道之人,倘不以智慧照破煩惱,無始生死,憑何出離?
師曰:煩惱即是菩提,無二無別。若以智慧照破煩惱者,此是二乘見解。羊鹿等機,上智大根,悉不如是。簡曰:如何是大乘見解?師曰:明與無明,凡夫見二。智者了達,其性無二。無二之性,即是實性。實性者,處凡愚而不減,在賢聖而不增,住煩惱而不亂,居禪定而不寂。不斷不常,不來不去,不在中間,及其內外。不生不滅,性相如如。常住不遷,名之曰道。
簡曰:師曰不生不滅,何異外道?
師曰:外道所說不生不滅者,將滅止生,以生顯滅,滅猶不滅,生說不生。我說不生不滅者,本自無生,今亦不滅,所以不同外道。汝若欲知心要,但一切善惡,都莫思量,自然得入清淨心體。湛然常寂,妙用恒沙。
簡蒙指教,豁然大悟,禮辭歸闕,表奏師語。其年九月三日,有詔獎諭師曰:師辭老疾,為朕修道,國之福田。師若淨名,托疾毗耶,闡揚大乘,傳諸佛心,談不二法。薛簡傳師指授如來知見。朕積善餘慶,宿種善根。值師出世,頓悟上乘。感荷師恩,頂戴無已,並奉磨納袈裟,及水晶缽,敕韶州刺史,修飾寺宇,賜師舊居,為國恩寺焉。
學習過中國佛教史的人都知道,唐代的幾十位皇帝中,武則天是以敬佛聞名的。唐代皇帝大多信佛,但因政治需要,更加尊信道教,因為道教教主太上老君姓李,唐代皇帝自稱是李老君的後人,所以往往把道教列在佛教之前。但武則天不姓李,她當上皇帝要樹立自己的權威,加上她曾一度出家當過尼姑,對佛教有相當的感情,所以她對佛教特別尊信。
武則天與華嚴宗、禪宗有特殊的關係,她把華嚴祖師法藏迎入宮中講《華嚴》,親自為《華嚴經》寫序,敕封法藏為‘賢首大師’。同時,她還把禪宗北宗大師神秀、老安,智洗等迎入宮內供養。由於她幾十年不斷地宣傳佛教,使唐代佛教在她的時代中發展到了頂峰。
武則天對禪宗很感興趣,經常向神秀等問法,可能也向神秀等詢問世外高人,這時神秀就向武則天介紹了六祖,談到了五祖傳法的事情。從這裏可以看出神秀是一位有道德、有修養的大師,他對五祖是尊敬的,對五祖傳衣缽給六祖是沒有什麽意見的,對六祖也是推重的。不然,他為什麽會向武則天推薦六祖,並明言五祖的衣缽傳給六祖而沒有傳給他這一事實呢!
六祖為什麽要推辭武則天的禮請而不到京城去呢?一般人可能要說,到了京城,見了皇上,就可以弘揚禪宗啊!這是庸俗和簡單的看法。六祖不到京城,不見武則天,沒有他的道理嗎?這裏就可看到六祖的定力和功夫了。其中表現了六祖多大的智慧啊!你想,神秀在那裏地位是那麽高,勢力是那麽大,除了禪宗的心印衣缽這一點外,神秀無論學問、相貌、口辯、年紀、地位都比六祖強。
六祖是南方人,政治上也沒有本錢;而且他傳的法與神秀有差別,到了洛陽一定會引起意想不到的矛盾和紛爭。正如《壇經》所談到的情況‘二宗主雖亡彼我’,六祖與神秀本人之間雖不會有什麽衝突,但‘徒侶竟起愛憎’,下麵的弟子們則早就劍拔弩張了。
六祖在廣東,北宗弟子尚敢多次來找麻煩,甚至派人行刺,那六祖到了他們的地盤上,會有什麽後果呢? 如果說六祖為法忘軀, 必須到中原傳法, 那就必然會引起爭鬥, 從大處講,對佛法不好,畢竟都是佛教嘛,都是五祖的傳人啊。從小處講,六祖未見得必勝,很可能失敗,所以他不去,這是需要受大的智慧才能抉擇啊,稍有一點利祿的私心,能這樣做嗎?
六祖對薛簡的回答也很有趣,如薛簡對坐禪所提出問題。對於坐禪,佛教中曆來認為,若想學道,必須坐禪習定,這是印度傳來的一貫主張,神秀的北宗,就是講究坐禪的。他們認為要解脫,要了生死,不坐禪習定是不可能的。
而六祖的主張不同,六祖主張是:‘唯論見性,不論禪定解脫。’為什麽呢?六祖說:‘道由心悟,豈在坐耶。’沒有智慧;沒有明心見性,你坐上千秋萬載又有什麽意義呢?六祖又引《金剛經》的道理說:‘若言如來若坐若臥,是行邪道’。 何以故呢? 無所從來,亦無所去啊! 從形式來看佛, 從外表上來認識, 那就不是正道, 佛的道理不在坐, 不在臥,不在行,也不在住;不在生,不在死,不在這種種的一切相上,你若在外在的形象上見佛,那就錯了,你若能‘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
所以你看懷讓接引馬祖那一套手段,不是現身說法嗎? 佛、佛性是‘無所從來,亦無所去’ 的,你在那兒坐禪習定,一方麵執著於相,另一方麵是企圖有所來去,這當然不能說不是禪,但是凡夫禪,那怕你四禪八定都坐到了家,還是凡夫,智慧沒有開嘛。你要想從坐禪中得到佛的知見,沒有般若怎麽行。所以要牢記六祖這句話:‘道由心悟’。
在禪宗裏,真正見性了,才知道過去用功都是白費,本來就是佛嘛,用了那麽多的工夫,得到的不外是‘今日方知我是我’。五代時有個比丘尼的證道詩很能說明這個問題。
竟日尋春不見春,芒鞋踏破嶺頭雲。
歸來卻把桃花嗅,春在枝頭已十分。
無生無滅,並不是離開了生滅,世間的一切都是在生,都是在滅。深入佛教後,見了道後,你就可見到生滅之中的那個不生不滅。‘因緣所生法,我說即是空,亦為是假名,亦為中道義’。這是佛法的心要,千萬要記住。一切東西都是有條件構成的,條件消失了它就不存在了。有個‘假名’,就有它的作用。若離開‘假名’另外還可以找個什麽是找不到的。這個偈語把三藏十二部都包括在其中了。最後證悟了什麽呢?‘春在枝頭已十分,’現成得很啊,用不著你去追求,用不著你去製造,春天本來就是在這兒嘛。
六祖關於明暗的開示也很精到,一般人總是把明暗對立起來,把煩惱菩提對立起來。但是‘道無明暗,明暗是代謝之義’,你如果在明暗之中去尋道就錯了。還是那一句,‘一切萬法不離自性’,明也是它,暗也是它。
洞山的《寶鏡三昧》有兩句可以作為六祖這裏的注解:夜半正明,天曉不露。天黑了,萬物都暗了,你的自性並沒有暗,它正光明著哩!天亮了,陽光普照,你的自性也不會而之而明顯了。為什麽呢?這些明暗都是客塵,都是外境,都在自性中生滅,而這個自性動都未動。
有個和尚問大隨法真禪師:‘劫火洞然,大千俱壞,不知這個還壞不壞?’——我們這個自性還壞不壞?大隨說:‘壞!’那個和尚弄不清楚,又問:‘那麽就不得已必須隨它去,隨它壞了嗎!’大隨說:‘是的。’那個和尚不服,認為自性是不生不滅的,怎麽會壞呢?於是又去請教投子大同禪師。
他把與大隨的談話向投子介紹了,投子馬上向西方禮拜,說:‘想不到西川有古佛出世。’。這個道理講明白了不好,大家可以參一參。壞,在道內還是道外呢?若在道外,那又什麽是道呢?若是道內,那道會壞嗎?成與壞是相對的。
金剛不壞之體是包括了低層次的壞與不壞,你真的懂得了,那成也是它,壞也是它,生也是它,死也是它,你就得大自在了。不過須要點明的是,針對那個和尚執著於那個“不壞’、放不下,大隨、投子是大宗師,就是要把他的那個執著破了,這才是禪宗的作略,並不是要在理論上給你辯論什麽壞與不壞。
修道的人以智慧照破煩惱,這是教下傳統的說法,也沒有什麽不對,但禪宗卻在這裏向上提持。從體上來講,煩惱即菩提,所以禪宗從高一層的意義上講,是不斷煩惱的,斷煩惱等於斷了菩提。所以既不重於菩提,也不畏於煩惱,而隻重明心見性。
見了道的人是有氣象、有力量的。檢驗一個人修行的標準是什麽呢? 俗語說:‘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對於修行人來說,我們就要聽其言,觀其行。有的人著書立說,你一看裏麵的道理高得很,頭頭是道。但看他的行為呢?卻不那麽像,總覺得說是說得極好,行為上總不是那麽回事,要注意這個差距,所以六祖一再強調‘心行’,要把學到的理論用在實踐中,要把佛說的道理放在身語意三業的修待上。
六祖是見了道的,而且是祖師,在當時就是法王,他是有力量的。武則天是了不起的皇帝,是人王,可以主宰國內的一切,但卻支配不了六祖,大家要體會見道的力量。所以說:‘既為法王,何慕人王’,佛法的力量,是超越世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