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之劫 （六）

該是離開的時候了，惜惜懷著安逸的想。孩子的事，惜惜決定不告訴麥，她知道麥一定會拚盡全力留住她，可是她卻不能向麥許諾幸福，即使有了孩子也不能。她本想最後給浩留一封信告訴他孩子的事，信，她用最簡單平靜的英文寫了，關於愛、離別、新生命的字眼兒落到中文裏會讓惜惜受不了，那些筆劃都讓她的心有牽扯。當浩要求惜惜再見他一麵的時候，她就決定還是親口告訴浩。浩不會強迫惜惜留下的，就是有骨肉之情，他也知道幸福與否都在惜惜自己的手裏，他給不了什麽。而且這個新生命是屬於惜惜的，她不想與誰分享。她和孩子會有個明亮的生活，她要用雙手托著孩子粉嫩的身體，用唇親吻孩子茸茸的頭發，她會看著孩子的眼睛唱歌，聽著孩子的笑聲入眠，所有的夢都會是新的、純潔的，如同自己的新生。坐在咖啡店裏，惜惜打開了一直關閉的手機。她和浩一直都很喜歡這裏的情調。惜惜特意早來了些時候，想著浩出現在門口，走向自己的樣子。惜惜照例捧了杯熱牛奶，抿在嘴邊，奶香彌漫了空氣，她感到了這個傍晚有了溫存的生動。惜惜的臉因向往而變得生動紅暈。擺在咖啡桌上的手機嗡嗡的打著顫，長方形的熒屏上急促的閃著幽藍的光，惜惜象是被那藍光刺到一樣，緊張遲疑地伸出了手。就是現在了嗎？

麥醒來的時候已經將近中午了，他還能嗅到身邊惜惜的味道。這些日子，麥都在想自己有多麽幸運。惜惜的出現填上了他生命的空白。惜惜的嬴弱和堅強撥動了他心裏最溫存的地方。他並非對惜惜的過去一無所知，隻是和惜惜的存在相比，任何的過去都顯得無足輕重。惜惜的眼光、身體、四肢、還有靈魂，聚在一起網住了麥所有的神誌和欲望。惜惜給自己讀海涅的第二天，麥就去訂了枚鑽戒。我們也會幸福的，他要證明給惜惜。早上惜惜的不辭而別，麥並不介意。她常會這樣，有時她會留張紙條。麥不經意的在桌子上翻著，他看到旁邊的紙簍裏有幾張揉搓了的紙，順手打開，那上麵有幾行英文字，是惜惜的筆跡。浩，我答應和你見麵是想親口告訴你，我有了孩子。這個新生命給了我許多的快樂和盼望。這對我是個新的開始，對你也一樣。信似乎沒有寫完，麥的心已經不可抑製地衝出了胸膛。孩子，惜惜有了浩的孩子，那個讓惜惜悲哀虛弱的浩。這不可能，不可能。惜惜要和他走嗎？連同孩子，一起走掉嗎？不，不可以，那樣會苦了惜惜。惜惜怎麽會如此對自己，她難道不想要幸福嗎？麥開始控製不住的惱怒。

麥駕著車衝到路上的時候，整個腦子裏象淤了血。不能讓惜惜就這樣走掉，他還要和惜惜有將來，他們會有孩子的，會一起領著孩子們長大。從窗簾的縫隙中，麥看到惜惜空蕩蕩的家，和幾朵伸展出來的粉色的花瓣。惜惜回來過。他們會在哪兒見麵？麥能想到隻有惜惜學校附近的咖啡店，那是惜惜鍾情的地方，盡管麥可以猜到那個地方的回憶也一定和浩有關。高速路兩邊的景色再一次從麥的眼前飛逝，隨著幾聲悶悶的撲撲聲，麥的車子突然磕磕絆絆的慢了下來。伴著一陣刺耳的刹車聲，後麵的車撞了上來，麥的車子衝到了圍牆邊。後麵車上吼叫著下來了兩個男人，憤怒的斥責著麥。麥是清醒的，隻是頭撞得有些昏。車窗外兩張慍怒咆哮的臉，麥整個人陷入了更深的懊惱，他要去找惜惜，他沒有時間。麵對那兩個猙獰的臉，麥竟忘記了謹慎，同樣憤怒的回應著他們，這些阻止他和惜惜的幸福的人，絕不能讓另外的男人奪走屬於他的幸福。那兩個人顯然被激怒了，暴躁的嘶喊著。黑洞洞的槍口伸了進來，麥沒來得及恐懼，隻聽到了兩聲轟響，胸前爆出了殷紅的血。麥在自己合上的眼簾裏最後一次看到了惜惜，象簇影影綽綽的搖曳的紅色火焰，被猛然撲滅，和自己一起陷進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