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 如何麵對來自父母的心理創傷
來源: 哭泣的靈魂 於 08-04-18 04:47:43
(一)
我的父母都是文革前的大學生,國內一所比較有名的醫學院校畢業,事業有成。我這裏要講述的是:做為他們的女兒,我和我的妹妹的童年往事以及同父母一起生活的那些歲月裏父母帶給我們的難以愈合的心理創傷: 靈魂的哭泣,掙紮和無奈,無以言表的內心痛苦以及對我們成年後性格,命運和生活的巨大影響。
我的父親出生在南方一個偏遠的山村,祖父祖母養育了四男兩女,父親是長子。我的祖父是地主富農,家境很好,據父親講他小時候上學的時候,別人背的是書包,他背的是皮包, 很霸道, 總打架, 欺負別人。因為他長著一雙大眼睛, 別的孩子很怕他,老遠看到了就喊:“大眼睛鬼來了, 快跑!”。可見當時的霸道和威風。可惜好景不長, 很快我的祖父就在那場打倒地主分田地的運動中被徹底鎮壓。據父親講,他的童年時常是祖父被戴上高帽揪到前台被批鬥(鬥地主),鬥完後就是一頓毒打。祖父在 台上被鬥被打,父親及家人親屬在台下看著, 不許哭, 如果哭, 就會被推上台一起被鬥被打。 有一次祖父被打得實在太慘,差點丟了命,被打後, 等眾人都散了的時候,祖母讓父親到山上去采些草藥來醫祖父。那天父親翻了兩座大山, 回來的時候已是深夜。也許是嚇著了, 也許是在山裏撞上了什麽, 父親回來後大病一場,而祖父後來也好了。祖父從此以後老老實實的,低頭做人,祖父家是祖母當家。因祖父的原因, 我的三個叔叔裏一個考上中專一個考上航校都沒能念上,在家種地, 當農民。 父親是因了他舅父的原因(舅父當時在縣城教書,後來在縣城當教育局局長), 小小年紀離家在外, 後來上了高中,念了大學, 又後來因部隊缺少醫務人員而強行當了兵,因出身不好,被發配到遙遠的東北,參加過60年代的珍寶島戰爭,在野戰醫院幹了20多年,到87年因部隊整編才得 以離開,被安排到現在的H市的那所醫院上班。
在文革中我的祖父又被打成曆史反革命。家庭出身不好對父親及家人影響很大,父親脾氣暴躁,據說我的三個叔 叔脾氣也一樣暴躁。而我的大嬸就是因為我大叔脾氣暴躁而無法忍受,在我的兩個堂弟還很小,堂妹隻有幾個月大的時候, 大嬸就投河自殺了。對此,大嬸的娘家人上門來鬧, 祖母沒有半點同情心和內疚感,竟理直氣壯地說:“是她自己要去死的!又沒有人逼她去死。”。從此大叔自己帶著三個孩子過,後來也找了個老婆, 但沒過多久就跑了。 目前大叔和他的三個孩子都在南方的廣東地區打工。老家的其他人大多也都在廣東打工。再說說我的母親的家庭背景。我的外祖父在母親還上高中的時候就去世了, 所以對他沒有什麽印象。外祖母養育了四男兩女,母親是最小的女兒。外祖父家庭出身好,貧農,四個舅舅裏麵一個在鄉裏教書,兩個當農民,最小的舅舅大學畢業,在 縣城當工程師(已於今年年初去世)。我的大姨沒有念過書,不識字。大姨夫參加過抗美援朝戰爭(現已去世)。母親因為出身好,又喜好讀書,後來念了大學,當 了兵,認識了父親。當父親告訴她自己出身不好的時候,母親並沒有意識到會對未來的生活造成什麽影響,或許是因為父親英俊瀟灑又有才華, 而且周圍也有一些追求者, 或許因為母親一直就是一個沒有長大的孩子,在他們交往半年後就結婚了。那一年父親29歲,母親28歲。
我 和妹妹就是在那場文革剛剛開始的時候相繼來到了人間。 在母親懷著我的時候正是武鬥高潮,據母親講當時懷著我5,6個月大的時候,科裏批鬥她們的一位老兒科專家,開批鬥會,大家都拿了椅子,木棒等打她,而母親 因為懷有身孕,怕傷了肚裏的孩子就躲在屋子的一個角落裏,等眾人離開後,那位老專家偷偷的乞求母親看看她是不是被打壞了,因為站不起來了。果然,她被打得 尾骨骨折,母親瞞著人, 偷偷求要好的朋友幫她拍了片子,又用了藥, 慢慢好了。因母親沒有在批鬥會上動手打她,還被科裏點名批評,說母親不積極,不和白鑽分子劃清界限。在母親快生的時候,父親把祖母從遙遠的南方請了來。也 許是重男輕女的緣故,母親還沒生的時候就給我取了男孩子的名字:峰。想來生下看到是女孩都很失望。據母親講,當時的產假隻有56天,母親很快就上班了。母親沒有 給我喂過一次母奶,並不是母親沒有母奶,因母奶太多無法排盡(擠出來扔掉),為此母親還得了乳腺炎,挨了兩刀。是祖母把米飯,麵糊等放在自己嘴裏嚼碎了再 吐出來喂到我嘴裏,再喝些牛奶養大的。據母親講,當時生我的時候是順產,頭胎,很快就生了, 以至於當天晚上她還準備去上夜班, 母親是兒科醫生,結果晚上11點多鍾就生了,父親和祖母都不在身邊, 是第二天早上才知道的。我至今也不理解母親自己是兒科醫生, 為什麽不母乳喂養? 據母親後來講,當時嬰兒和母親在住院的時候是分開的, 每天隻有固定的時間把孩子從嬰兒室推到病房來讓母親喂奶,每次隻有10分鍾。而我每次被推進病房的時候都在睡覺,怎麽也弄不醒。等到推走了,又哭了, 餓了,於是護士就喂些牛奶。如此惡心循環,直到出院。可是回家以後呢?母親沒有再講。有了我以後,自然晚上鬧,事情多,大人睡不好覺。據母親講,每每在這時, 父親就會唉聲歎氣, 大發脾氣, 罵道:“哎呀, 有了你這個小生命,我這個大生命還要不要了, 我明天還要上班。” 再哭, 就拎起來, 從炕頭扔到炕尾。或者抱起來使勁搖, 有一次被他抱起來使勁搖完後, 又扔到炕上, 馬上就不哭了。母親嚇得趕緊抱起來, 罵道: “睡你的覺吧, 不用你管”。 然後就用被子把父親的頭悶上, 說:“這樣你就聽不著了。”
也許是不喂奶的緣故吧, 母親很快就又懷孕了。母親不想要, 瞞著祖母要去做掉,那天晚上母親的同事來到家裏, 大概是商量安排哪天去做掉的事情, 無意中被祖母聽到了, 無論如何不讓。祖母說:“你生下來, 不用你管, 我幫你帶。” 母親還是不想要, 和父親商量, 父親是一個大孝子, 根本沒有主意, 完全聽祖母的。不了了之,不久父親被調到大興安嶺,參加野戰軍團集訓。又過了幾個月, 到母親懷孕6個月大的時候, 母親還是不想要這個孩子, 獨自一人請了假, 把我托付給祖母,自己去了大興安嶺找父親, 呆了一周, 商量不要孩子的事, 無果而歸。回來後, 祖母堅決要求母親生下這個孩子, 母親一氣之下給父親發了“母病速歸”的加急電報。父親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急急忙忙的連假也沒請就回來了,結果也沒能作通祖母的思想工作,呆了一個晚上就返回 大興安嶺,由此而得了一個處分(沒有請假就擅自離開部隊),這個處分父親背了10多年, 直到後來文革結束,祖父被平反, 才拿掉。 就在母親懷孕8個月眼看快要生了的時候, 科裏有人舉報父親出身不好, 說:“部隊不能成為反革命分子家屬的防空洞!” 於是把祖母攆了回去。祖母流著淚看著母親, 依依不舍地上火車回了南方老家,扔下懷孕8個多月帶著不到1周歲孩子的母親。禍不單行,在母親還沒生的時候,我得了暴喘性肺炎,生命垂危,多虧了那位老兒科 專家精心搶救,撿回了一條命。在我不到1周歲的時候, 母親生了, 又是一個女孩。母親忙不過來,請了一個保姆,50多歲的老太太, 人很善良。這時父親還在大興安嶺, 根本不知道,母親心裏來氣,沒有寫信告訴父親。直到妹妹3個月大的時候, 父親合計著也該生了, 打長途電話到科裏,才知道又生了一個女孩。要上戶口了, 妹妹還沒有名字,母親不知起什麽名字好, 科裏大家胡亂說了一句,是女孩, 就叫紅吧,取東方紅的意思。於是妹妹就叫紅,帶有濃厚的文革色彩。這次母親母乳喂養妹妹,讓妹妹吃了6個月的母乳。這時父親終於有時間回到了家裏, 於是父親母親請了20天的長假把不到一歲半的我和隻有6個月大的妹妹送回了南方老家交給我的祖父祖母撫養。我們姐妹倆在南方農村一呆就是整整四年,直到四 年後父母來接。下麵就是我們在祖母家的童年生活。
(二)
據母親講,當時回到老家,先將我們送到祖母家,呆了一個星期,父母就離開我們去了姥姥家,又在姥姥家呆了一周, 然後他們就回去上班了。據祖母後來講, 當父母離開的時候, 我們姐妹倆都哭得很厲害, 而我隻要把一小團棉花塞到嘴裏就不哭了, 妹妹不行,撕心裂肺地哭個沒完。父母每月郵給祖父祖母20元。當時因為村裏還有一名婦女也剛剛生了孩子,而且奶水又特別多,祖母每月給她5元錢,讓她給妹 妹吃奶。 這樣妹妹大概又吃了大半年的奶。祖母很心疼妹妹,對妹妹很好。妹妹長著一雙大眼睛, 很可愛。據母親講,小時候妹妹剛生下來沒多久,我總把妹妹的大眼睛當成了亮晶晶的葡萄,在母親給妹妹換尿布的時候, 我就拿著一個小勺子去試圖把那兩顆大大的葡萄弄來。母親發現後趕緊製止了。後來常常拿來當笑話講給我們聽。可以說妹妹是在祖母的溺愛中長大的, 好吃的好穿的都給妹妹,而我是個大姐姐,總是處在一種被冷落的地位。也許是心理不痛快, 幼小的我常常哭泣,尤其是當大家都吃飯的時候。這時候祖母家的人都會圍坐在飯桌前, 大家一起吃飯, 而我就站在一旁哭泣, 沒人管, 等妹妹吃完一碗後, 祖母會命令我給妹妹盛飯。 這時我會邊哭邊盛飯,然後遞給妹妹, 妹妹接著吃, 我接著哭。等眾人都吃完了, 我餓了就吃點剩飯, 不餓就自己玩, 沒人管。
祖母給我們姐妹倆一人一雙布鞋,白天我們都光著腳在外麵玩,到晚上吃完飯的時候就給我們洗個腳,然後穿上鞋, 直到晚上上床睡覺。我通常是沒有鞋穿的, 因為妹妹穿上鞋後很快就會把鞋弄髒,這時祖母就會把我的鞋脫下來給妹妹穿上, 而讓我光著腳, 直到晚上睡覺前再給我洗個腳。南方的傍晚時分是很陰冷潮濕的,我後來得了風濕性關節炎很可能也和這多少有一定的關係吧。由於體質不好,我常常尿床, 因而時常挨奶奶打, 而妹妹從來不尿床, 也從來沒有挨過奶奶打。當父母去接我們的時候, 親眼看到吃飯的時候全家人圍坐著吃而我在一旁哭泣的情景,母親不知如何是好,祖母對母親說不用管我,大家該吃吃,讓我哭好了,總這樣,已經習以為常了,於 是母親也和眾人一起吃飯。要離開祖母家的時候,大家一起到縣城的照相館去照張全家福合影,祖母給我和妹妹都穿上了布鞋,到了縣城, 給我和妹妹買了冰棍吃, 妹妹很快把冰棍吃完並且把鞋子弄髒, 祖母把我的鞋子脫下來給妹妹穿上。於是我光著腳, 和祖父祖母父親 母親叔叔姑姑們照了唯一的一張合影全家福。照片上的我是唯一光著腳的,而照片上的大多數人個個瘦骨嶙峋,用母親的話講就像剛從監獄裏出來的一樣。從照片上看,隻有妹妹 和小姑稍微豐滿一些。小姑是祖母最小的女兒,自然得到的關愛不比別人。
這次父母來接我們回去前, 知道祖父祖母家裏住的還是泥房子, 就到處和同事朋友借了很多錢, 據母親講有300多元, 給家裏讓蓋磚房。另外父親有一種衣錦還鄉的感覺, 畢竟方圓幾百裏這些年來隻出了他和另外一個大學生。父親在家鄉大擺酒席,場麵很隆重。臨回來的時候小姑鬧著要跟來, 小姑上初三, 當時16歲。小姑很想出來見見世麵, 又說是來帶我們姐妹倆的, 父親就答應了, 帶上小姑, 我們一家5口踏上了回家的路途。我一直沒有弄明白, 當時送我們回去的時候, 是先將我們送回祖母家, 然後父母去探望我的外祖母,這次去接我們, 是先去探望我的外祖母, 然後才去接我們的。所以外祖母一直沒有看到我們姐妹兩個, 直到後來又過了10年以後, 才回去看過一次外祖母, 那時她已經80歲了, 僅僅見過那一麵, 感覺外祖母是很善良和藹的人。(想起來了,是因為五舅母有肺結核,在當時是很嚴重的傳染病,後來很快就過世了,父母怕傳染就沒有讓我們接觸,這在當時也是可以理解的)。
回來的路上要在北京倒車, 也順便帶小姑玩玩, 於是在北京停留了一周,也拍了一些照片。據母親後來講,在北京的時候父母給我們姐妹倆買冰棍吃,妹妹拿著冰棍吃就走路, 冰棍棍子一扔, 就站著不動,直到再買了吃的才肯走。父母就心理有些不快。不管怎麽說, 妹妹還是父母最喜歡的孩子。很快, 我們平安到達了所謂的家, 也不過是鎮上的一所野戰醫院大院裏的平房而已,沒有室內衛生間, 有前後院, 可以養雞養鴨,種菜。父母每天上班, 小姑做飯並帶我們玩。
(三)
麵對四年沒有見過麵的父母,我們姐妹倆都感到很陌生, 據母親講, 當時去接我們回來的時候, 隻要祖母說你們爸爸媽媽來了, 我們姐妹兩個就會跑的遠遠的, 從來不叫爸媽。接回來以後正好是夏天,家裏後院種了很多菜,我記得有辣椒,茄子還有西紅柿黃瓜等。當時黃瓜好了, 正是可以吃的季節。一個星期天的下午,父親把我和妹妹叫到後院,順手摘了一根很大的黃瓜拿著, 對我們姐妹兩個說, 誰叫爸爸就給誰黃瓜吃。我們都不叫。過了一會了, 我心裏想著反正也是自己的父親, 叫也無妨。於是我開口大聲地叫了一聲爸爸。那是我們回來後我第一次叫他爸爸, 可能也是長到那麽大第一次叫爸爸, 因為送回祖母家的時候我當時很可能還不會說話。這時候父親聽到我叫他爸爸了,絲毫沒有任何興奮和高興的感覺,而是好像沒聽見一樣, 也沒有馬上給我黃瓜吃,而是把我冷落在一邊, 手裏拿著黃瓜去逗妹妹, 希望能聽到她也叫一聲爸爸。父親逗了妹妹好一陣子也沒有聽見妹妹開口叫爸爸。這時父親回過頭來對被冷落在一旁的我掰了一個很小的黃瓜尾巴一邊遞給我,一邊 對我說我吃多了會壞肚子。然後笑嗬嗬地把剩下的大半根黃瓜遞到了妹妹手裏, 妹妹接過黃瓜很開心地吃了起來,始終沒有叫爸爸。當時我隻有五歲半,怎麽也想不明白為什麽我叫了爸爸隻有黃瓜尾巴吃, 而妹妹什麽也不叫卻可以吃到大半根黃瓜。當時我也沒有壞肚子, 也想不明白為什麽父親會說我吃多了會壞肚子。
過了沒多久的一天,父母都上班去了,那個早上是我一生都無法忘懷的一天。那天早上父母上班去以後, 小姑和我們姐妹兩個一起吃早飯,也許是妹妹吃得太慢了,小姑不耐煩了,也許是小姑失手了,總之小姑當時就把妹妹的一隻眼睛給打壞了。當時小姑就賴到我頭上, 說是我弄壞的,嚇唬我說如果我不幫她幹家務活,等我父母下班回來,她就不幫我說話。我覺得我什麽也沒做, 怎麽妹妹的眼睛就壞了呢,真是想不明白。就乖乖地幫小姑做了一上午的家務,心驚膽顫地等著父母下班。等到父母下班了, 滿以為小姑會在父親麵前為我求個情。沒想到小姑惡人先告狀,說是我把妹妹的眼睛弄壞的。父親氣急敗壞地把我拉到屋子中間, 抓起我的左手問:“"哪隻手幹的?” 我答不是我。父親不信,又抓起我的右手問:“這隻手?” 我直搖頭。父親隨便抓起一隻手後,拿起竹板就狠命地打, 邊打邊罵:”你小時候不到一歲的時候就想把她的眼睛弄壞,你現在終於弄壞了。打死你,打死你。”。 父親邊打邊罵了半個多小時,然後氣呼呼地和母親小姑及妹妹一起吃飯, 吃完飯急急地帶著妹妹趕火車去市醫院看病。市醫院離小鎮有5個小時左右的車程。我一個人站在一邊哭泣, 沒有人管我,手心被打得腫了好高, 飯也沒讓吃。吃過飯, 小姑過來看看我,說了句:“打成這樣了”,然後麵無表情地該幹啥幹啥去了, 沒有任何內疚和憐憫的感覺。我一直沒有印象在我被父親毒打的時候,母親在幹什麽。總之她沒有做任何事情阻止父親,也沒有給我任何安慰,好像與她無關似的。(想起來了,父親打我的時候,母親也在一旁添油加醋,說大的小時候就瞅著小的眼睛是個事,就總用勺子撥弄。意思是就該打)
(四)
一周以後父親和妹妹回來了,並沒有什麽大事。一家人也就相安無事。我和妹妹雖說有小姑帶著,但畢竟小姑隻有16歲,當時可以說也不過是個大孩子而已,和我們一 起玩,總有疏忽的時候。有一天, 妹妹在玩的過程中沒有小心,一個石頭扔過來,恰好打到我的頭上。父母下班回來後, 看看, 也沒有什麽大事,大概簡單地處理了一下,然後包上紗布。大概包了一兩個星期的樣子,也就好了。妹妹沒有受到任何懲罰,連句責怪的話也沒有,小姑也沒有。記得 當時事發後不久的一個晚上,因為父母那晚都上夜班, 而恰巧當天晚上院裏的大禮堂要放映電影,要在平時父母肯定會讓小姑帶上我們姐妹倆一起去看的,就在院裏, 也不過7,8分鍾的路程。可當時因為我的頭部剛剛受過傷,父母便讓小姑不要去看電影了,讓我們三個晚上早點睡。小姑也就答應了。等父母上班以後,大概過了 10分鍾左右,這時就能看到院裏前前後後的鄰居大人孩子陸陸續續地往大禮堂走去看電影了。我們都很想去。這時小姑趕忙把我安頓好,讓我躺到炕上,說你就睡 覺吧,我和紅看電影去了,不許告訴你爸媽。於是小姑把屋裏的燈全關了,帶上妹妹,把門從外麵鎖好,就和妹妹看電影去了,留下我一個人躺在黑黑的屋子裏。我不知 道什麽時候睡著的,總之小姑和妹妹回家的時候我並不知道。而這件事我也從來沒有向父母提起過,以我在家裏當時的地位也沒法提它。
據母親講在祖母家的時候,妹妹 曾經拿鐮刀把我的頭砍破了,當時我還帶著帽子,而血已經透過了帽子,帽子的外麵留下了一片小小的血跡。不知道當時做過怎樣的處理。我已經對當時的情景沒有 任何的印象和記憶。隻是若幹年以後,母親在清理東西的時候,不經意間看到了當年我戴過的那頂帽子,那塊小小的血跡還依稀可見。很小的一個帽子,看上去也就 是3,4歲孩子戴的。我就想不明白為什麽當時祖母或後來母親就沒有清洗那頂帽子,而是就那樣原樣地收藏了起來。連續發生的兩次頭部受傷的事情對我當時的生 活並沒有帶來任何的影響,隻是在我上初三以後就有了偏頭痛的毛病,持續至今,不知道是否和童年的那段經曆有一定的關係。順便要說的是,因為父親是長子,大 姑比父親小兩歲,當時送我們姐妹倆去祖母家的時候大姑已經出嫁,大姑不識字,一天學也沒上過,長得很瘦小。依稀可以記得的是,大姑家離祖母家並不遠,而我 們姐妹也常常自己就走到大姑家裏去玩,這時大姑就會很高興地煮兩個雞蛋給我們姐妹倆一人吃一個,而印象最深的常常是大姑 坐在自家的門口看著來來往往上學放學的孩子們,而她就倚在自家的門口,手裏拿著一把小刀削鉛筆的情景,鉛筆自然是給她的孩子們準備的,當時她有兩個女兒, 大的比我大四歲,小的隻比我大一歲,很溫馨的記憶。大姑生活很貧窮,後來又生了一女一子,但晚年生活很幸福。祖母家的6個孩子,除了父親大學畢業,其他的 四個也都是初中畢業(其中的兩個叔叔初中畢業的時候一個考上航校另一個考上中專都因為祖父的原因,出身不好, 而沒有念成),這在當時也算是子女都受了很好的教育的,唯有大姑不識字,也可見祖母的重男輕女以及對小姑的偏愛。在我們姐妹倆和祖父母生活的那四年的歲月 裏,我的四個叔叔都還沒有成家,直到我們四年後離開的時候,我的大叔才剛剛結婚並且剛生了兒子,也就是我的大堂弟。據母親講,當時去接我們的時候還看到我抱 著堂弟的情景,對此我是一點印象也沒有的了。所以在我們姐妹倆生活在祖母家的大多數日子裏,可以說我們是家裏唯一的孩子們了, 而以祖母對待大姑小姑的態度,也就不難理解她偏愛妹妹而冷落我的情景了,所以一點都不奇怪。祖母把我們姐妹倆個當男孩子養起來,最明顯的就是給我們剪了男孩 子的頭,基本上我們姐妹倆個的腦袋上隻有很少的頭發,這從我們回來前以及回到父母身邊後不久的照片上也可以看得出來, 因為照片上的我們姐妹倆長得很帥,大大的眼睛,一看就是一對漂亮的小哥倆。我長得瘦小一些, 而妹妹的胳膊是圓圓的。
在那個物質生活還很貧窮的年代裏,大人們有時最喜歡炫耀誰家的孩子長得胖了,父親時常得意地把妹妹胖胖的胳膊給他的同事鄰居們看 了。妹妹很可愛,周圍的鄰居們也都很愛逗她玩,我可不行,誰要是想逗我,通常是還沒有開始的時候我已經開口大哭了,很不討人喜歡。我們姐妹倆剛從祖母家回來 的時候身體並不是很好,據母親講,很快就發現我們姐妹倆個喘的很厲害,氣管不好。父母用了偏方,據說是弄來老鼠和青蛙做了給我們吃,居然也好了。剛來的 時候,對父母沒有什麽感情,更沒有所謂的親近感,倒是小姑天天帶我們玩, 和她反倒親近一些了。小姑很會利用這種親近感,很快地,小姑時不時地把她身上穿的藍布上衣在父母不在身邊的時候脫下來,穿到我的身上。她的衣服穿到我身上 整個就是一大褂,小姑問我好不好看,我哪裏知道,就說好看。小姑說那就給你了,讓你媽給我買新的。於是到了周末,我就會纏著媽媽讓上街給小姑買新衣服。母 親拗不過我,就給小姑買新的。不買,我就站著不離開櫃台。這樣的事情發生了許多次,直到有一天,隨著同母親接觸的機會越來越多,也許是母女天然的親近感, 我感到還是母親更親一些。於是小姑再給我衣服的時候我就不要了,也不再纏著母親讓給小姑買新衣服了,小姑也拿我沒辦法。這些事情發生在我上學以前。
小 姑和我們共同生活了五年時間,可以說做飯帶孩子,還是有功的,就是我們上學以後,放了學,她也是和我們一起玩的。記得那是發生在我上學以後的時候了,小孩 子正是換牙的時候,我的門牙活動了,但還沒有掉,要掉可能也還有很長的時間,我記得真的僅僅是有一點點活動而已,而兩顆門牙兩邊的牙已經掉了,正在長新牙。那天傍晚時分,小姑和別人在我們家的院子 外麵瘋跑,我站在自家的院子門口,很文靜的樣子,小姑跑的很猛,猛地撞過來,正好撞到我的門牙上,當時就把我的兩顆門牙全部撞掉,出了一些血。小姑停下 來,看了看,把兩顆掉了的門牙扔到房頂上,沒事人一樣接著玩,留下我獨自站在那裏。小姑說沒事。也沒有告訴我父母。記不清那到底是發生在上學前還是上學後 的事情了,當時有記憶,給我印象很深是因為後來換牙的時候我前麵的那兩顆門牙長的很不好,向前突起,我的上下嘴唇也很難合上。我不敢象別人那樣張口大笑,而 是每次笑的時候都用手把嘴捂上,因為露出來的門牙實在太難看了。這也養成了我自卑,孤僻和不太合群的個性。
(五)
從祖母家回來以後,我和妹妹都還沒有到上學的年齡,而我們醫院大院裏是有幼兒園的,因為我的身體很不好,母親就讓妹妹上了幼兒園,而我留在家裏,由小姑看 著。小姑常常和大院裏的鄰居一起玩,也有鄰居大人問我為什麽沒有去幼兒園,說妹妹都去了幼兒園,而我呆在家裏,很丟人。我就和母親鬧著也要去,母親開始不 同意,後來也讓我去了。我總是生病,要說有什麽大病也不是,就是總感冒咳嗽,發燒一會兒就是38,9度的樣子。這時母親會做了香油煎雞蛋給我吃。我生病難受, 哪裏吃得下,通常我是不吃的。而妹妹很少生病,這時妹妹會很羨慕地說:“是我生病就好了”。母親覺得我很可憐,在我生病的時候,看到我很難受,有時候就會 很憐憫地抱著我。而父親看到了,就會很不耐煩地說母親:“你不用那樣!”口氣之中給人的感覺就像是:死了扔掉就完了,抱著幹什麽。也許父親的本意不是那樣 的,也許父親僅僅是不耐煩而已,但當時給我的感覺確實如此。
我極力地討好母親,很想得到來自母親的關懷,用小時候的想法,就是如果母親喜歡我,甚至超過妹 妹,那該有多好。有一天,父母小姑都不在身邊的時候,屋裏隻有我和妹妹。我就用自已的左手去摳自已的右手,把右手手腕上摳了一個比鉛筆還要粗的傷口,皮全 被摳掉,也出血了。奇怪,我當時一點也沒有感到疼,心裏想著如果母親看到了,就說是妹妹弄的,這樣母親就會訓妹妹一頓,還會很心疼我。很快,母親來到了屋 裏,我就把手舉給母親看。母親麵無表情地問:“誰弄的?” 我說是妹妹。母親回頭問妹妹。妹妹說是她自己弄的。母親什麽也沒有說,麵無表情,像沒事一樣走出了屋 子,該幹啥幹啥去了。留下屋裏尷尬的我。那時我才明白,想要得到母親的愛有多難,就是采取自我傷害的方式也是無能為力的,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自我傷害過。 可是手腕上卻永遠留下了那個比鉛筆還有粗的傷疤。 我常常生病,又很愛哭,很討人嫌,這時母親會對我說:“我也不喜歡你,可憐你罷了”。我不甘心,總是不停地問母親最喜歡誰。母親被我問多了,可能也不耐煩 了,終於對我說她最喜歡我。我感到自已是最幸福的人了,心裏好開心。在唐山大地震時,我和妹妹都還沒有上學。而在那場大地震來臨前,我們那個小鎮已經有了 好幾場地震,門前的大樹也倒了。那時真是人心惶惶,院裏大禮堂放映關於地震的科普知識。家家都在外麵打了地震棚,不敢在家裏睡覺。我們家也如此。記得有一 天傍晚時分,我和妹妹已經在地震棚裏躺下要睡覺了,母親和小姑也準備要休息的時候突然又地震了。當時母親抱起妹妹就衝出了地震棚,小姑跟著就出去了,留下我 一個人躺在地震棚裏。當時父親不在家。當時的我很是震撼:母親最喜歡我,可她抱著妹妹就跑了。我躺在床上生氣,也不跑也不動。過了好一會兒,估計母親和小 姑已經把妹妹安頓好了,母親緩緩地走進了地震棚,慢慢地幫我穿衣服,這時地震已經結束了。後來我問過母親,既然最喜歡我,為什麽抱著妹妹就跑。母親理所當 然地說:“那她不是小嘛!”
就是上學以後,我也是常常生病的,通常上一兩個星期的學,我就會在家或住院一兩個月,記得二年級的時候,我得了風濕性關節炎,到市內醫院住了大半年院,沒 有上學。出院後,我的班主任問我是留一級,還是跟班念。我覺得留級很難堪,就決定跟班念。班主任課餘時間給我補過幾次課,還真跟上了。而且還跳了一級,這 樣小學我隻念了三年多就畢業了。我的學習成績一直是很好的,父母從來不怎麽管我,而是視為理所當然。用他們的話講:“父母都是大學畢業,你們至少也要上大 學”。其實我們那個年代能上大學的還是極少數。
很快我上初一了,或許是剛上中學不太適應吧,第一個學期下來,快要過春節的時候,學校也放假了,當然成績也就出來了。五門功課,我有兩門不及格,這可是有 史以來我拿到的最差的成績了。父親沒有打我,而是狠狠地罵了我,又說我鬧得全家連年都過不好,然後就罵罵咧咧地走了。母親接著罵,罵著罵著母親把後院的門打開, 把我推出了 屋子,讓我站在自家的後院,然後母親關上門,母親隔著門接著罵道:“拿那麽差的成績回來,還有什麽臉活著,凍死吧!” 那是北方寒冷的冬天,正是春節前最冷的日子,而我連外衣都沒有穿,就那樣被母親推出去站了半個多小時。真是刺骨的寒冷啊,可當時我畢竟是孩子,心裏也不想 活了,心想真丟人,凍死算了。正這樣想著,就被母親推開門,一把把我推進了屋裏,砰地關上了門。這時父親也回來了,臉色好看了很多,父母又恢複了高興的樣子,從 他們的談話中,我才知道父親是去了院裏其他人家打聽別的孩子們都考的如何,而打聽的結果是我仍舊是最好的。是啊, 就在我大半年不上學的時候,我返校不久,還不照樣是班裏最優秀的學生,而班主任曾經提出:“向王峰同學學習”的號召。我的內心一陣酸楚。而父母對自已的所作 所為沒有任何歉疚的表示。 記憶中最深的還有上初二的時候,那是一個中午,小姑已經回了老家,父母,妹妹和我一起吃飯,我吃著吃著嘴上有點東西,於是母親叫拿毛巾擦擦。我拿毛巾擦完嘴 後,發現母親嘴上也有一些東西, 就好心拿毛巾的另一側幫母親也擦一下嘴。這下就闖了大禍了,父母認為我是要把自己嘴上的髒東西故意弄到母親嘴上,於是父親開始罵我,並說都是母親慣的,還不打她。這時母親舉手就是一個耳光打到我臉上。我連忙解釋,可是沒有人相信我的話。。。
其 實我的童年很少挨打,父親打我最狠的那次也不過是小姑把妹妹的眼睛弄壞了而賴到我頭上那次。對比妹妹的童年,我是幸運的,童年的經曆並沒有帶給我太多內心的傷 痛。正像母親所說的,父母根本就沒拿童年的我當回事。我得到的除了冷漠,忽視,就是自己沉浸在書海中的快樂。因為常常生病而不能正常上學,這也使我有了比較好的自學能力,也讓我在以後的歲月中受益匪淺。下麵要講的就是妹妹那沉重的童年歲月。
(六)
我在(二)裏曾經提到,父親回老家接我們的時候,不僅借了很多錢給家裏蓋磚房,而且還在家鄉大擺酒席,並且把小姑也帶出來見世麵。所借的錢母親每月還一些,還了好幾年才還清。當然父親孝順,給家裏蓋房子,我也沒覺得有太多不對的,盡管是借錢,盡管母親還了好幾年。這也不過是生活貧窮一些而已。其實生活真的很貧窮,因為父親是家裏唯一上了大學的,也是家裏唯一掙工資的。每月除了要定期給祖父祖母寄生活費,而且在農忙的時候還要給家裏寄錢買化肥等等。再說母親家裏,雖說小舅也是大學畢業,可小舅從小就過繼給了母親的叔叔,是叔叔嬸嬸養大的,所以並沒有多少給外祖母養老的義務。母親也要每月給外祖母寄生活費。母親後來曾經算過一筆賬,20年的時間大概一個人的工資全部郵給了祖母家,還不包括郵給外祖母的生活費。而父親講的最多的就是:你們吃好的,老家都沒有吃的。這使我們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內疚感,覺得有飯吃真是一種罪過。這也養成了我從小到大省吃儉用的習慣,處處幫著父親省錢,覺得家裏不容易。也許真的是老家太窮了,父母都想著給自己家裏多郵些錢,也常常發生口角。感覺這個小家真的不重要,用母親的話講,要是沒有結婚就好了,自己花點錢,剩下的就可以全部郵回老家了。母親常常對我講的就是兩口子過日子就那麽回事,血濃於水,父母兄弟姐妹才是最親的。其實從心理講,母親的話我聽著很不舒服。母親常常說父親太顧家(這是事實),要是她也那樣,這個小家就不用過了,所以母親常常讓著父親,說這樣對這個小家有好處。事實上,母親剛結婚不久,婆媳見麵的時候,祖母就常常和母親講父親脾氣不好,讓母親多讓著點。母親忍讓了一輩子。
再說父親在家鄉大擺酒席並把小姑帶到北方後,就被同村的人給告了。同村另外那家也有個兒子考上大學後來在北京工作,他的妹妹曾經多次提出要到哥哥那裏去看看,哥哥沒有同意,現在想來也是當時經濟不寬裕吧。這位妹妹在文革中表現很是活躍,是村裏的積極分子。她看到小姑跟著走出了村子,看到父親又在家鄉擺酒席,可能心理很不平衡,也許是出於嫉妒心理吧,總之她一封信寫到父親所在的部隊,告父親回鄉後大擺酒席,還說像這樣反革命分子的兒子,不應該留在部隊,應該處理,回家種田。部隊接到告狀信後就開始了對父親的批判會,通常是下班以後晚上開會。會議上有人拍桌子,也有人破口大罵父親,領導也叫大家和父親劃清界限。那段日子裏,父親每天回家後唉聲歎氣,怨天尤人,好像真的馬上就要被攆回老家種地了,後來因為父親工作好,態度也好,沒有被處理回家。但父親在單位總受壓受氣,工作幹得再好也沒個好,很孤單,幾乎沒有朋友,別人也很少有人敢接近他。父母受祖父的影響,入黨也成了問題,而人在部隊,如果不能入黨,那是很難呆長久的。
父親心情很不好,回家後,家裏氣氛也很沉悶。每每到了晚上全家圍坐在餐桌前要吃晚飯的時候,父親就會檢查我們姐妹倆個的功課。比如他會問我們:“大米飯是誰給的?”我和妹妹就會回答:“是毛主席,共產黨。” 父親就問:“會寫毛主席萬歲嗎?”, “會寫共產黨萬歲嗎?” 我和妹妹都回答:“會。” 父親就說:“寫。” 於是拿來紙和筆, 我和妹妹同時開始寫。我通常很快就會寫完了,而妹妹通常是寫不出來的。這時父親就會再一次問妹妹:“你到底會不會寫?”妹妹答:“會”。 但妹妹真的不會,半天也寫不出來。父親這時就會狠狠地揍妹妹一頓,口裏罵道:“前輩子造了孽啊,生了這麽個死孩子吔。前輩子造了孽啊,生了這麽個死孩子吔。。。”母親就會在旁邊跟著埋怨道:“當初我說不要這個孩子,她奶奶非要不可,她奶奶非要不可 。”打罵聲中伴隨著的是妹妹的陣陣哭泣和哀嚎, 而我就在屋子裏的某個角落裏目睹著這一切。用母親後來的話講, 就是殺雞給猴看。尤其是妹妹上學以後,基本上很少能吃上一個正常的晚飯,因為飯前總是父親檢查我們功課的時間,而妹妹通常是過不了這一關的, 得到的就是一頓頓的打罵。記得小時候家裏窮,父母會在我和妹妹每年過生日的時候給我們一人吃上一個煮雞蛋。而就是在生日這樣的日子裏,父親也是要檢查功課的,在晚飯前。記得有一次,那天正是妹妹的生日,母親煮了倆個雞蛋準備晚飯的時候給我和妹妹一人一個的, 父親又開始檢查我們的功課了,我很快就通過了,妹妹半天也過不去,被父親又打了一頓,而且雞蛋也不給妹妹吃了,父親氣呼呼地說讓我吃兩個,妹妹沒有吃的。我真的不想吃,也吃不下,但在父親的怒容下,我哪裏敢反抗,硬著頭皮吃了兩個煮雞蛋,享受著家裏那壓抑和可怕的氣氛,還有妹妹在自己生日當天的哭泣和哀嚎。妹妹也許真的被父親打怕了,也許真的學習有困難,可得不到應有的幫助,得到的隻有父親的打罵和母親的埋怨。妹妹內心深處是多麽渴望拿到好成績呀,妹妹想出辦法來了:改成績。作業本上,考試卷上,70分改成90分,60分改成80分。。。可小孩子的把戲哪能那麽容易就騙得了大人。妹妹的所作所為每次都會被父親發現,得到的就是一次次加倍的打罵。
妹妹的食欲比我好得多,現在想來我小的時候可能得了厭食症,從小一直到高中畢業,我是從來都沒有食欲的,一日三餐食之無味,也很少有饑餓感。妹妹則不同,在那個物質匱乏的年代,其實家裏也沒有什麽好吃的。由於父母的打罵和責怪,我不知道妹妹當時是怎樣的心理,我依稀記得妹妹常常一個人對著鏡子發呆,嘴裏喃喃自語:“我是多餘的人。我是多餘的人。”有時她還會指著鏡子裏的自己對我說:“你看我的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那也許隻是妹妹自憐自愛的表現,其實鏡子裏的她也不是一點血色都沒有,妹妹身體狀態還算好的,因為從老家回來以後妹妹雖說也生過病,可次數並不很多。妹妹上學以後沒有耽誤過一天課,這也成了父母每次打罵妹妹時責怪的理由,父母常常會說:“你姐沒上幾天學,學習那麽好,你一堂課也沒耽誤,怎麽學得這麽差”。估計那時的妹妹心裏也感受不到來自父母多少的溫暖,我雖然並沒有得到父母更多的關愛,可我常常不挨打。這也許讓妹妹心裏覺得父母偏愛我。
妹妹自己想辦法,用現在的話講,就是自己關心自己。具體點講,就是妹妹趁著父母不注意的時候偷父母的錢,去買自己喜歡的東西吃。通常是會被父母發現的,得到的就是一次次的打罵,父母罵妹妹又懶又饞,還偷東西。妹妹也背著父母把家裏的雞蛋煮來吃。母親很快就發現家裏的雞蛋少了很多,又不知道怎麽回事,就想會不會是被老鼠偷了,也到科裏去和同事們議論這事。母親的同事說這有什麽不可能的,一個老鼠抱著雞蛋,另一個拖著這個老鼠的尾巴,就把雞蛋拖回窩裏去了。母親想想說的也有道理,可還是將信將疑。直到有一天母親準備做飯的時候,打了個生雞蛋準備炒菜,可打爛 的雞蛋卻是熟的,這下就引起了母親的懷疑。母親對妹妹說你說實話我不打你。妹妹就說了實話,妹妹偷偷在家裏沒人的時候自己煮雞蛋吃,那天剛煮好,父母就回來了,慌忙中妹妹隻好把煮熟的雞蛋混到生雞蛋裏麵,可是後來就找不著了。那時家裏養雞養鴨還養鵝。鵝蛋可是母親最喜歡的,有一天,母親看到家裏的大白鵝趴到了窩裏,就知道一會兒就會下一個鵝蛋。果然,一會兒大白鵝就叫了起來,母親去揀鵝蛋,看到大白鵝戀戀不舍的樣子,母親想就等一會兒再來揀吧。等了一小會兒功夫,母親再去看的時候,大白鵝已經離開窩了,而窩裏空空的,並沒有鵝蛋。這時母親看到妹妹正在院子外麵鬼鬼祟祟的走來。母親就問是不是妹妹拿了,妹妹開始的時候說什麽也不承認。後來母親就說,如果你說實話,就把這個鵝蛋煮給你吃。妹妹就說了實話,妹妹趁母親不注意的時候拿了鵝蛋,想藏起來以後自己吃,可看到母親很快就從屋子裏出來了,妹妹慌忙中將手裏的鵝蛋藏到了家後院的草叢裏。母親和妹妹去找,找了半天也沒找到,估計是被別人揀走了。妹妹時常也會把同學的鉛筆小刀橡皮之類的東西順手偷來放到自己的文具盒裏,也總是會被父母發現,通常得到的就是一次次的打罵。記得有一次妹妹又偷東西了,父親氣急敗壞地把妹妹的手按到菜板上,父親手裏拿著菜刀,做出要砍妹妹手指頭的樣子,吼道:“再偷東西就砍手了”。父母時常也會當著我和妹妹的麵埋怨祖父祖母,怪祖父祖母把妹妹慣壞了,也埋怨都是祖母非要這個孩子。不知道父母這樣的埋怨是否在妹妹幼小的心靈留下傷痕。
(七)
日子就這樣在父親的唉聲歎氣和對妹妹的打罵聲中一天一天地過去,家裏是怎樣壓抑的氣氛,用母親後來的話講,麵對父親對妹妹的打罵,當時的我就像個小雞崽似的溫順地躲在一旁。情況很快有了好轉,粉碎四人幫以後不久就開了十一屆三中全會,再後來祖父就被平反了,摘掉了曆史反革命的帽子。父親也就翻身了,再也沒有人敢欺負父親了,父親徹底擺脫了受壓受屈的地位,很快父母就相繼入了黨, 父親也當上了科主任,家裏也安了電話。再後來就是科學的春天,很快就恢複高考了。一天母親在人民日報上看到全國第一批學部委員的名單裏有她當年上大學時的一位老師。母親當年曾經在放假的時候沒有回家,留在學校,也給這位老師看過家。於是母親給這位老師寫了信,問可不可以回母校進修。很快母親就收到了回信並回到她的母校去進修了一年。在這一年的時間裏,父親帶著我和妹妹,又要上班,真的很不容易,也沒有多少時間和精力用到我們姐妹身上,這時小姑已經回老家了 。記憶中的這一年裏,父親似乎沒怎麽打過我和妹妹, 當然也沒怎麽管過我們。那是我和妹妹快樂的一年,盡情地玩耍。等母親回來的時候,妹妹長了一頭的虱子,因妹妹不會洗頭,一年裏也沒好好洗個頭。母親一點一點地幫妹妹處理了好長時間才處理幹淨。 那一年妹妹上小學三年級,我上五年級。等母親進修回來,緊接著父親也去進修了一年,在這一年裏,父親把祖母請了來,讓和我們一起生活。開始母親不同意,後來父親說可以幫母親忙家務,母親也就同意了。其實祖母並沒有幫母親做多少家務,僅僅是做了幾副鞋墊而已,也不做飯也不做其他家務,當然母親也沒指望,也就是讓祖母出來走走,和我們生活一段日子。相處也還算愉快。在這一年裏,還是有很多讓人感動的事情發生。記得有一次母親下班回來,一進家門,妹妹就對母親說:“媽,吃飯吧”。母親忙碌了一天,也很累,心想要吃飯,我還沒做呢,急什麽,催命似的,正要發脾氣,卻發現妹妹已經做好了米飯和大白菜湯。母親心裏很感動,妹妹還一個勁地問好不好吃,母親連說好吃。可惜這樣溫馨的時刻並沒有多少。記得就是在這一年裏,妹妹總有不討人喜歡的時候,有時祖母也不喜歡妹妹。這時母親就會當著妹妹的麵對祖母說:“這個孩子我不要了,你帶走吧”。祖母生氣地說:“啊,給我呀,我也不要”。麵對這樣的情景,不知妹妹當時是什麽樣的心情。等父親進修回來的時候,因老家來信講祖父身體不是很好,祖母就很快回老家了。我和妹妹又開始了和父母四人相處的日子。
(八)
要說父母一點不關心我們,那也不對。從上小學起,父母是很關心我們的學習的,經常檢查我們的作業,也會不時地同班主任聯係。正因為妹妹是父母最喜歡的孩子,對她抱的希望也最大。父親常常是晚上吃完晚飯的時候就陪讀,陪著妹妹寫作業。陪著陪著,通常接下來就是父親的大發雷霆和對妹妹的打罵,因為妹妹總是達不到父親的要求,或者父親認為該會的還不會。我當時開始的時候看到妹妹有父親陪著學習,感覺很溫暖,很是羨慕,也提出要和他們一起學習,也輔導一下我,父親通常會說:“去,去,去”,很不耐煩地把我攆到一邊去。接下來看到妹妹被打被罵的情景,感覺家裏很壓抑。因我從來不闖禍,學習基本上也不用他們多管,也總能達到他們在學習上對我的要求,在父母的眼裏,他們一直認為我很笨,不聰明。父母沒有明說,但那種眼神,那種體勢語言還是很容易讓人感覺到的。而我無論拿到怎樣的好成績,得到的都是父親的冷嘲熱諷。父親從來沒有表揚過我,從來沒有鼓勵過我 ,相反,說的最多的通常是“你行啊?”那種語氣那種表情分明是一種否定和鄙視。在母親的眼裏,我是個懂事的孩子,母親認為隻要學習好就行了,其他的都無所謂。事實上,在我的童年和青少年時代,父母除了滿足我的吃穿外,也真的沒有管過我別的任何事情。
我很快就上初三了,在我們學校的重點班。整個學校隻有這一個重點班,我們大院裏一共有四個孩子上了這個班,其他的三個都是男生。那時已是恢複高考了,大家都很想考上重點高中,那樣就很有希望考上大學了。在我們小鎮十幾裏外有一所省重點高中,那是附近很多小鎮的學生都很想去的地方,競爭相當激烈,那所高中的大學升學率其實也不到百分之五十。這樣我們每天晚上下了學不能直接回家,要上晚上的補習班,老師單獨再上兩個小時的課,到下課的時候就是晚上8點鍾了,已是饑腸綠綠。天已經黑了,我一個女生在黑黑的夜裏很害怕,我是離家最遠的,就是快走也要20多分鍾才能到家。那時候男女生是不說話的,更別說有什麽來往了。我們的數學老師是女的,家裏有三個女兒,其實她自己的二女兒當時就在我們班裏,是我的同學,她家就在學校附近。數學老師看到天這麽晚了,就讓另外三個男生和我一起走,其實一個大院裏的,正是順路。他們開始不同意,老師說一個小姑娘自己走害怕,後來他們就勉強同意了。這樣我和他們一起放學回家。沒走幾天,有一天晚上,我們快要走到家門口的時候,正好碰到父親從對麵走過來看到了,父親並不是去接我,而是碰巧,他當時在忙別的事情。當時父親竟然很驕傲地說:“哎吆,她還走在正中間!”當時我很尷尬,而那三個男生從那以後再也不願意和我一起走了,下了課他們一路跑著回家。我一個人心驚膽顫地每天一路小跑著回家。當時的社會治安並不是很好,小鎮經常開公審大會,學校也經常組織我們學生去看,經常會發生強×案等不好的事情。當時我隻有13歲,還不到14歲,是班裏最小的女生,不懂強×是什麽意思,但我知道那一定不是好事。每天晚上真的很害怕,放學的時候也是越走越快,一路小跑。就這樣上了一年的晚上補習班,走了大半年的夜路,所幸上天有眼,並沒有發生任何可怕的事情。而我很順利地考上了那所高中。也許有人會問,那你為什麽不和父母說說,讓他們晚上去接接你呢?其實後來我也想過這個問題,可以當時的情況,我覺得父母是不會去接我的,父親更不可能天天去接我,那不是一天兩天的事,那是整整一年的時間,父母沒有那個時間。他們都要上班,也沒有那個耐性。在那一年裏,父親曾經兩次去問過班主任我能否考上重點高中,得到的回答第一次是不能,第二次是考上的機率是95%。父母並沒有給予更多的關注,沒有問過我晚上8:30才回家,餓不餓,那麽晚一個人走怕不怕,安全不安全,學習有沒有問題和困難。若幹年以後我問過母親,為什麽當時沒有想到放學的時候要去接我。母親回答:“那個時候治安好”,父親保持沉默。
我和父母的關係在我上高中以後有了明顯的變化。考上重點高中了,我們考上的同學成了學校的驕傲。考上高中就有希望考上大學了,父母這樣想。從那以後,我成了父母最喜歡的孩子了,他們明目張膽地說他們最喜歡我了。由於他們認為我不夠聰明,在我剛剛開始高中生活的時候,父親就對我說:“這三年就當坐牢了,考上大學就好了”。我聽著很刺耳。其實當時在父母的眼裏,我是一個既聽話懂事又不很聰明的孩子,而妹妹是一個很不懂事,貪玩,很聰明又不好好學習的孩子,父母常常當著我們的麵說如果妹妹把心思放到學習上,那是會比我強多了。事實上,高中三年是我愉快的時光,得到了那麽多來自老師和同學們的友愛。在高中的三年裏,我常常是班裏的第一名,全年組的前三名,也在高二的時候有機會去市內參加了全國中學生數學競賽。三年以後,我順利地考上了大學,後來在一所著名的大學念了研究生,再後來就出國了。所有這一切帶給了父母太多的榮耀。用當地人的話講,也太給父母露臉了。
(九)
高中以後,我就離家住校,每周隻有星期天回家,星期一再返校。這樣家裏平時就隻有父母和妹妹。那以後關於妹妹的事情,多數就隻是聽母親說的。母親講,老大考上高中我們都沒注意,糊裏糊塗地就過來了,老二可要好好抓抓。妹妹上初中以後學習真的不是很好,或者說其實很差。妹妹自己也不是很愛學習,也不覺得念書有什麽樂趣。妹妹曾經向父親提出可不可以不學外語。得到的回答當然是否定的。父親認為不學外語那考大學肯定是沒戲的,所以妹妹必須念高中,而且普通高中還不行,因為普通高中考上大學的機會幾乎沒有。母親則認為如果不是那塊料,就不要勉強了,初中畢業念個中專也是可以的。為此父母也經常有分歧和衝突。父母說的最多的就是妹妹不能吃苦,不好好學習。為此妹妹也還是經常挨打挨罵。記得母親說有一次母親太生氣了,就去打妹妹,結果用勁不對,沒把妹妹怎麽地,倒把母親自己的一個手指頭給打腫了。
很快我和妹妹就和父母在一起生活了十年了,那也意味著父母有十年的時間沒有回老家了。當時我正上高二,祖父祖母和外祖母都還健在。而我和妹妹長這麽大還沒有見過外祖母的麵,那時外祖母已經80歲了。母親很擔心,怕外祖母見不到我們了。於是那年夏天,在我和妹妹放暑假的時候,我們一家四口又回了趟老家。在回去之前,父母對妹妹說,或許那也隻是父母的自言自語,父母說妹妹從小沒有吃過什麽苦,這次回老家想把妹妹留在鄉下呆一年,吃點苦,再接回來,就知道好好學習了。我們就這樣上路了,先在外祖母家呆了一個星期,見到了外祖母,還有舅舅們和我們的大姨。我們的大姨比母親大十來歲,有四個兒子,沒有女兒。我們回去那年,她最小的兒子僅僅比我大兩歲。據說這個最小的兒子很想考大學。這時母親就和大姨商量著想交換,就是大姨的兒子給母親,妹妹送給大姨。大姨很喜歡女孩,但大姨不敢要妹妹,怕耽誤了妹妹。這一切都看在妹妹眼裏,由此還鬧了個笑話。那天我和母親去看看其他的親戚,父親要去看看舅舅的魚塘,問妹妹去不去,妹妹說不去。就這樣,妹妹留在外祖母家裏,可能是母親,父親和我都回來的有點晚,妹妹不見了我們,嚇壞了,以為真把她扔到鄉下了,一個勁地問外祖母家裏的人我們都去哪裏了,是不是走了,任憑別人怎麽解釋,妹妹也不相信,直到晚上看到我們回來才放心。父母知道後覺得很好笑,還認為是應該嚇唬嚇唬妹妹。不知道當時妹妹是怎樣的心情,有沒有受傷的感覺。
離開外祖母家,我們就奔上了去祖父祖母家的路。雖說兩家是在一個省內,那離的還是很遠的,要坐火車,汽車,還要步行4,5個小時才能到。就在我們走進村口的時候,就有人喊:“回來了!”。那真是一個閉塞的小村子,可能很多年以來也很少有人能走出那個小村子,所以當我們走近的時候,村裏的人就知道是誰回來了。當我們走入祖母家的時候,回頭看到的是門口大大小小的大人孩子,都是來看熱鬧的,這時母親就會給孩子們發點小禮品,也就是用紅紙包上的一毛錢而已。在祖母家的日子是很愉快的,盡管我和妹妹對當年生活了四年的地方並沒有太多的記憶。我們也去了小姑的家,當時小姑的家條件是很好的,小姑夫做木匠活,也有自己的自行車,小姑有一個1歲半的兒子,當時小姑還懷著身孕,後來又生了一個兒子。那時我的三個叔叔也都有了家和孩子。大叔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二叔也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小叔叔有兩個兒子。記憶最深的就是小叔叔的那兩個兒子了。當時大的也就三歲,小的大概一歲多的樣子。在祖母家也就呆了一星期,我們就要返回了。走的那天,祖父祖母非要把小叔叔的大兒子讓我們帶走,就是給我父母當兒子。母親不要,父親不吱聲,其實父親心裏是想要的,這從以後發生的事情也證實了這一點。祖父說不費事的,帶去後就送幼兒園。母親堅持不要,父親也沒辦法,我們一家四口就回來了。搞得祖父祖母很不高興。
(十)
從老家回來以後,我也進入了緊張的高中生活,父母也更加抓緊了對妹妹學習的管教。有個周末我也在家,父親正在檢查妹妹的功課,發現妹妹不僅不好好學習,還集郵,攢了很多郵票。父親大發雷霆,當著我們的麵把妹妹的郵票撕個稀爛,扔到地上還用腳踩,邊踩邊罵:“集這些東西有什麽用,不好好學習”。妹妹心疼地在一邊哭泣。很快妹妹也上初三了,父母考慮妹妹學得不好,就沒有讓參加中考,而是讓妹妹再念一年初三。這樣在我參加高考的那一年裏,也正好是妹妹中考的日子。父母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一錘子買賣,養到18歲你給我滾蛋!”。妹妹沒有考上,就在初三複課準備來年再考。我上大學走了,不久母親寫信告訴我,一個偶然的機會,那所重點高中的老師來我院體檢,當時的校長見到我的父母就說聽說峰還有一個妹妹今年考高中沒有考上,是不是怯場呀,不要緊,就直接來念吧,峰的妹妹肯定差不了。我父母很高興,就這樣妹妹也來到了這所高中讀書。可惜妹妹真的不行,在班裏總是倒第一。就這樣念了一年,有位好心的老師找到我的父母,說這樣不行,就是這樣混到高中畢業,考大學也是沒希望的,還不如回到初中複課考個中專合算。父母覺得有道理,就讓妹妹又到初三複課。一年以後,妹妹以超過錄取線7分的成績考上了離家不遠的那所衛生學校。據母親後來對我說,就在妹妹複課的那一年裏,也要上晚自習,也是很晚才回家。有一天晚上妹妹氣喘籲籲地跑回了家,進屋就對母親說有人在後麵追她,是個男的。妹妹當時嚇壞了。母親就開始埋怨妹妹,你怎麽事兒這麽多,你姐上學的時候什麽事也沒有,到你這事怎麽這麽多。那天晚上妹妹穿的是件紅衣服,於是母親就說都是你臭美,穿這麽好的衣服,難怪被壞人盯上,你姐從來都是穿深顏色的衣服,就沒事,你就知道講究穿。不過那以後,父親每天晚上是去接妹妹的。這時我就對母親講是應該去接妹妹,我當時也是每天晚上提心吊膽地往家走的。等妹妹考上中專後不久,部隊整編,父母也就離開了那個小鎮,來到了H市內的一所醫院上班。
據母親講,為了妹妹的學習,父母真是操盡了心,想盡了一切辦法。甚至父母在妹妹不在的時候,翻妹妹的書包,偷看妹妹的日記。母親後來講,妹妹在她的日記裏寫道,這個家就像監獄,真想早點離開,再也不想回來。又由於母親的打罵,妹妹還寫到恨不得拿刀把母親殺了。母親心裏很傷心,覺得妹妹是靠不住了。當時妹妹在念中專的時候,父母每月給妹妹郵錢,而妹妹每次給家裏的信就是列個清單,又買了什麽,又需要多少錢。父母看了信也覺得很失望。
我上大學的時候,父母也覺得每月郵錢給我很麻煩,他們知道我從來不亂花錢,就每個學期給我帶夠錢。我覺得家裏也不容易,很節省,幾乎是班裏花錢最少的,很少買衣服,一雙鞋子一穿就是四年,直到穿壞為止。一學期下來,通常我都會剩下一些錢,放假的時候再帶回家還給父親。
大學期間,通過父母的信中得知,父母曾經讓大姨的小兒子來到家裏住著,找了個師傅教他學修車,好像也就是給父母當兒子的意思。後來父親對他好像也沒看中,孩子心事很重,很快就回去了。再後來老舅的兒子也來了,也要給我父母當兒子,父親很生氣,沒有答應,父親還寫信給我的祖父祖母說了這件事 。祖父很生氣地回信說你要是要了別人家的孩子,我叫家裏的兄弟一人給你送去一個當兒子。母親看信後很生氣,認為怎麽我娘家的就是別人家的。兩人為這事也沒少鬧口角。後來母親決定誰家的兒子也不要了。父母沒有兒子成了祖父祖母的一塊心病。那或許也是父母心中的一個很大的遺憾。成年後,聽母親講,其實當初父母在回老家接我們姐妹倆回來以前母親又懷孕了,父母猶豫要不要,因為當時正是計劃生育剛剛開始的時候。當時一個家庭提倡要兩個孩子。對於老三,那是可要可不要的,就是說其實要著也是允許的。母親講當時很猶豫,可父親膽小,不敢要,就做掉了。做掉的是一個已成型的男孩。那次差點要了母親的命。休息了一個月,父母就南下回老家接我們姐妹倆去了。據母親講,當初如果不要老二,那老三肯定就要著了。不知道是否因為這個,是否也影響了父母對我們姐妹的感情,尤其是後來妹妹學習又不好,又都是女孩。關於老三的事情,據母親講,祖父祖母是不知道的。所以祖父祖母想要父母收養老家的一個侄子做父母的兒子這件事就成了母親多年以來心裏的一塊心病。
(十一)
轉眼間我和妹妹都畢業了,我們相續回到父母所在的H市上班。妹妹念中專的時候找了個男朋友,在她念書的Y市。對於妹妹的男朋友,父母是堅決反對的,兩地那麽遠。男方家的父母也是堅決反對的,男方家反對的原因是男方父母就是兩地分居了8年才調到一塊的。另一個反對的理由男方家沒有明說,可能就是男方大學畢業,而妹妹僅僅是中專畢業而已。妹妹是很願意的,在妹妹上班以後,男方也來過Y市看望妹妹。妹妹由於和家裏關係緊張,很快就住到了單位的單身宿舍。也許是妹妹心裏難受,妹妹很快就把有男朋友的事情告訴了科裏要好的一位老大姐,並說家裏不同意,甚至還對這位老大姐講其實他們已經住到一塊了。當時還是很保守的年代,這可是大事情。這位老大姐38,9歲的樣子,於是就找到我,講了這個事情。我當時也不知道該怎麽辦,這種事我覺得不能讓父母知道,那就是如果妹妹同意,就隻好想辦法調回Y市了。過了一些日子,這位老大姐以為我和父母說了,想這麽大的事情哪能不告訴父母,於是這位老大姐來到我們家,想和我母親談談,中心意思就是父母就不要反對了,都已經這樣了,況且孩子又願意。當時很碰巧的是,我也剛剛有男朋友,這裏就叫他L,而且那天這位老大姐來的時候L也在家裏,我們打過招呼後,母親就把我屋裏的門關上了,母親在另一個屋子裏和那位老大姐談了很久。等這位老大姐走了,母親也不讓我們把門打開。過了很久,L回去了,母親就氣呼呼地來和我說她打了妹妹。我還沒明白怎麽回事,父親悄悄地過來和我說:“把孩子打成那樣,哪有那樣打孩子的,要打也不能往腦袋上打呀,打死怎麽辦,打死就像她說的坐牢去,是那麽回事嗎?我真想和她分開過”。當時父親的聲音是顫抖的。這時就聽母親在罵:“打死你,打死你,我坐牢去。我寧願打死你我坐牢去…”。原來等那位老大姐走後,母親拿著爐鉤子打妹妹,母親拿爐鉤子打妹妹的頭,把妹妹的頭打破了,出血了。奇怪的是,當母親打妹妹的時候,妹妹既沒有哭也沒有躲,隻是用手護著頭,就那樣讓母親打著,盡管妹妹用手護著頭,妹妹的頭還是讓母親打破了。打完的當天也沒有做任何的處理。第二天上班後,被妹妹的同事發現了,問怎麽回事,妹妹很平靜地說母親打的。大家都不可思議。妹妹的頭當時被母親打破了,留下一個好幾厘米長的傷口,她的同事幫著清理後縫了三針。父母罵妹妹:“有什麽事情不回來和父母說,對外人講,還說我們不同意,我們怎麽不同意了,我們同意哦,我們同意哦”。妹妹不說話,就那樣聽著父母的責怪和埋怨。後來妹妹的男朋友來了家裏,說他們還是決定在一起,再後來妹妹調回了Y市,結了婚。妹妹走的時候父母沒有一點戀戀不舍的樣子,相反,父母覺得妹妹可算走了,滾得遠遠的才好呢,再也不會惹他們生氣了。母親想來又有些不甘心,說:“我養這麽大的孩子,走那麽遠,就等於給人家了,這麽多年白養了”。
妹妹結婚的時候男方家裏提出婚禮不想大辦,家裏也沒有那個條件,就是家裏親戚在一起吃頓飯。父母也沒有說什麽,可心裏還是覺得自家的女兒有點受委屈。妹妹心裏也覺得有些委屈。於是父母在H市給妹妹妹夫舉行了婚禮,我也給他們照了很多相片,總體上看還算愉快。很快妹妹就懷孕了,猶豫著要不要,男方家是想要的,母親就說有了就要著吧 。妹妹生了個男孩子,很可愛。在妹妹懷孕和生孩子的過程中,父母也到Y市去看過幾次妹妹,前前後後給過妹妹3000塊錢。妹妹生孩子是在Y市,也都是婆家人伺候月子,後來也是婆婆帶孩子,帶到三歲直到上幼兒園。我父母沒有伺候過一天月子,也沒有真正幫忙帶過孩子,他們當時都上班。父親覺得妹妹生孩子家裏給了3000塊錢,可能心裏不太平衡,就當著我和母親的麵說:“誰家的姑娘生個孩子父母花3000塊錢呀”。意思是花的太多了,其實妹妹並沒有問父母要,是父親主動給的。妹妹生完孩子休產假的時候,在婆家呆到孩子兩個月大的時候,那正是夏天,妹妹就想帶孩子回娘家住上一些日子。妹妹和孩子回娘家了,我父母心裏那個高興呀,就別提了。尤其孩子長的又 好看又可愛。那時我已經不住在父母家裏了,而是在離家不遠的H市內念研究生住校。我也回家看望了妹妹和父母。開始的時候父母很高興,可很快父母就不耐煩了,因為有孩子,吵鬧是免不了的,而父母還都要上班,孩子有時候晚上12 點 了還不睡覺。孩子哭,父親就說:“不許哭,再哭我就打你媽 了”。由於學習緊張我呆了幾天就回 校了。據母親後來對我講,妹妹回來的那些日子家裏可熱鬧了。在孩子剛過百天的時候,孩子得了幼兒急疹,發燒高達39度,把妹妹嚇壞了,而就在同時,母親又得了急性腎結石,要動手術。在孩子發燒39度的情況下,父親讓妹夫來把妹妹和孩子接走。妹夫說:“爸,這樣能走嗎?”當時孩子發燒39度,返回 Y市要坐火車長達6小時。父親說:“沒事,能走”。於是妹妹妹夫帶著發燒39度 的孩子返回 Y市 了。當妹妹妹夫回到Y市後就打電話給我父母說到了,孩子也不發燒了,就是出了一臉的疙瘩,很難看,看來沒什麽大事,是幼兒急疹。父親後來還很得意地對我說:“可把他們嚇壞了,看到孩子發燒39度,都不敢回Y市了,不敢走,他們不明白,可我明白呀,我沒和他們說。幼兒急疹怕啥呀,熱退疹出嘛。疹子出來就好了”。父親一臉 的得意。就是不知父親當時有沒有想到當時看到孩子發高燒的樣子還要坐火車,妹妹妹夫作為父母是怎樣的心情。用 妹妹後來的話講,當時家裏就像世界末日一樣。妹妹後來也對我說過:“怎麽感覺在自己娘家那麽受氣,還不如在婆家呆著舒服”。妹妹自從調回了Y市後就很少有時間回家了,也就是過年過節的時候能回家看看父母,通常也呆不了幾天。有時要上夜班 ,就是大年三十也回不來。
(十二)
再說我大學畢業以後回到H市上班,就住在家裏,和父母和平相處了好幾年的時間,可以說那也是同父母在一起最愉快的歲月了,至少在他們眼裏是那樣的。我每月把自己的工資全部交給父親,父親當時說是幫我存起來,其實我根本就沒打算要。而妹妹的工資是自己留著花 的,她不給父親一分錢,當然父親也不問她要。當時我和妹妹的單位效益都很好,時不時地會分一些東西,包括吃的用的還有一些日常生活用品,隻要交很少的錢。每次分的東西我們都拿回家來,妹妹每次都會問父親要分東西的錢,父親也就給她。而我從來沒問父親要過錢,分的東西我都是用自己每月的獎金交了,那時每月大約有20塊錢左右的獎金。所以我兜裏基本上是沒有錢的,我總覺得家裏不容易,老家負擔也很重,另外我對錢看得很淡,並不是那麽在乎。
在我上大三的時候,奶奶過世了。父親心裏很難受。據父親講,當時因為父母剛剛來到H市不久,還沒有站住腳,父親就沒有回老家。對此我的三個叔叔還有父親的舅舅意見很大。那時家裏沒有錢,父親和母親挨家挨戶地借錢,給老家郵去 1000塊,這在當時也是個大數目了。再後來不久,妹妹上班後,還給了父親100塊錢,那是妹妹一個月的工資,妹妹讓父親郵給祖父,說也讓爺爺花花孫女掙的錢。父親很感動,並沒有要妹妹的錢,而是給老家多郵了100塊。並說明了妹妹的心意。可惜這種溫馨的時刻在我們這個家真的並不多。又過了幾年,祖父病重,父母回了一趟老家,很快祖父也過世了。父親很傷心難受,老說自己是沒爹沒媽的孩子了。其實那時父親已經50歲了。父親很孝順,過了很長時間才從祖父祖母的過世當中恢複過來。很快母親的叔叔也過世了,母親小時候念書的時候,母親的叔叔花過錢供母親念書。這時我們家裏的經濟條件已經開始好轉了,母親想給郵1000塊,當時家裏也有,要拿出來也並不困難。父親堅決不同意,說峰的祖母去世才郵1000塊,再怎麽也不能超過父母,要不他心裏不好受。母親則不那樣認為,母親認為同樣是1000塊,價值是不一樣的,因為那都過了好幾年了,而且家裏當時的經濟條件也允許。家裏這麽多年都是父親管錢,母親的錢也是父親管著,母親手裏並沒有錢。最後就郵了500塊。為此母親心裏很傷心,母親心裏傷心的原因是家裏又不是拿不出來。母親自己哭了一個多星期,我和母親說,要不我給郵,我這個月的工資開始就不給父親了。母親說什麽也不同意,搞得我心理也難受了好久。母親覺得自己窩囊。父親在家裏一手遮天,其他人是沒有發言權的,也說不上話。用母親的話講,父親就是以自我為中心的那種人,從來不會去考慮別人的感受。沒過多久,外祖母也病重,那時父母又匆匆忙忙地趕回了老家,回來後不久,外祖母也過世了,外祖母當時90歲。盡管外祖母過世時已是90 高齡,母親還是很難接受外祖母過世的事實。母親難過了好長時間。父親母親都是那種很孝順的人,對老人對雙方父母都很好,對老家的兄弟姐妹也都很好。其實父母在外也不容易,在北方工作的地方,父母沒有一個親戚,多年來還要負擔老家三個老人的生活費,兄弟姐妹有事情也要花錢。而老家的人是不管父母死活的。用母親的話講:“家裏就知道問我們要錢,也不管我們死活,還以為我們在外頭多好呢”。
(十三)
妹妹調回Y市了,妹妹和妹夫的關係也基本上確定了。妹妹在H市上班的那兩年裏,關於妹妹的男朋友問題,當然還有妹妹在工作中也遇到一些問題,家裏沒少操心,我也幫了一些忙。等妹妹回 Y市上班後,父母就覺得心裏鬆了一口氣。這時父母就把目光放到了我身上。有一天父親問我:“那你呢?”我無語。父親的意思是妹妹已經不用他們操心了,那你的男朋友問題怎麽辦呀。言外之意就是你可不能讓我們費心。記得當初我把 L領回家的時候,母親問了個底朝天。等知道L家裏有一個哥哥已經畢業工作了,還有一個妹妹當時正在上大學的時候,母親就同意了。其實L家裏條件很一般,就是普通的工人家庭。母親對我說他家裏有兩個男孩,這就好,男孩子都顧家,有兩個男孩,家庭負擔就會輕很多。母親很滿意。那段時間我們相處的也還算愉快。
也許是子女對父母的那種天然的親近感,也許是多年來所受的教育起的作用,比如上高中的時候,老師在學校開會的時候經常講的就是:“父母不容易,家裏有點好吃的父母都舍不得吃,都留給孩子,給你們帶到學校來吃,你們要好好學習。我也是當父母的,家裏有點好吃的,我也舍不得吃,都留給孩子”,或者兩者兼而有之,總之,我對父母的感情還是很深的,尤其是父親,家裏的大事小情父親沒少操心,母親是不怎麽管的,母親除了上班就是做些家務,可以說家裏裏裏外外都是父親在操勞。就是我們姐妹兩個畢業的時候能夠回到H市,那也是父親托了人,才使我們進了那麽好的工作單位(當然那時大學畢業中專畢業還是可以找到工作的,學校也還包分配)。父母同妹妹的關係不是很融洽,而我也覺得自己作為長女更有義務為家裏分憂解愁。並且覺得自己的義務相對妹妹更多一些,我就覺得那父母將來年老了肯定是要跟我一起過的,我有義務照顧他們。對此我和L沒有明說,但其實他是不反對的,也拿這當自己的家。這是可以感覺出來的。我同父母的關係一直很好,從來沒有惹過他們生氣,甚至我連一句重話都從來沒有對父母說過。父母覺得老二對他們沒有老大對他們感情深,這是母親說給我聽的,母親說這是父親的感受。而父母經常說的最多的就是他們最喜歡我了,和我感情最深了,最 能處到一起了之類的話,還有就是他們最偏向老大了,他們不喜歡老二。其實對於他們所說的最喜歡我最偏向我之類的話我從來就很不以為然。我也不認為父母這樣做是對的。事實上他們所謂的最喜歡我最偏向我也就是口頭上的話而已,這也從以後的經曆中可以很容易地看出來。或者說這種喜歡是有條件的,是建立在不給他們添任何麻煩,事事順著他們 的基礎上的。這是我從以後的經曆中得到的切身體會。
我上班的那幾年裏 ,單位效益雖說挺好的,可也是人浮於事,我覺得那麽混著也沒什麽意思,於是就決定考研。清楚地記得,就在我白天上班晚上複習考研的那段日子裏,母親有一天曾經很嚴肅很小心地問我:“你考研是不是因為看到老二離家走了,這下父母以後就都要靠你了,所以你也想考研走的遠遠的。”我當時很錯愕,我從來就沒那麽想過,我從來都認為對父母好那是理所當然的,從來沒有想過以後會不管他們,也沒有想過要逃避責任。我回答母親:“你怎麽會這麽想?我從來沒這麽想過,不是那樣的” 母親說:“真的嗎?不是就好”。從這裏也可以看到母親的心理狀態,那就是對人的一種不信任,即使是對自己的孩子,也沒有起碼的信任感。我感到從心底的一種悲涼。其實我並沒有走遠,我考上H市那所不錯的大學念研究生,然後就在H市上班,周末回家都很方便。父母仍舊對我很滿意。母親曾經學給我聽,那是她 和父親的對話。母親對父親說:“老大哪兒都好,學習也好,工作又好,要是老大是個男孩那就更好了”。父親說:“傻瓜,老大要是男孩早出國了,還能在你身邊呆著。這樣最好了,又是女孩,又有出息又在身邊”。其實就在我決定考研的時候我就已經對父母有一種內疚感了,我也沒打算出國,想著自己是長女,是要離父母近一些的。我後來就在H市念 的研究生,也把家安到了H市,也經常在周末的時候回家看看。
(十四)
我和L的關係基本上定下來的時候我們就決定去見見我未來的公婆。平時L來我們家的時候每次都會給我父母買些東西,一般就是買些吃的或日常用的東西,有時也會買些菜。我要去見未來的公婆,按常理是要拿些禮物,比如拿點吃的東西給未來的婆婆,給未來的公公拿兩瓶酒之類的,這些東西家裏都有,在我去之前就準備好了。我覺得這不是東西的多少,而是一種禮貌。可是就在第二天要上火車之前,父親臨時變卦,不讓我拿任何東西走,還說他打聽了,就說這是H市的習慣和講究,女方第一次去男方家是不拿任何東西的。我在H市上了好幾年班了還真沒聽說有這樣的講究。我心裏覺得有些別扭,可看到父親那不容置疑的樣子又不好多說,這時L也剛好進屋,我們就這樣空手走出了家門。我這些年上班的工資都給了家裏,兜裏根本就沒有錢,我和L都覺得就這樣去見我未來的公婆對我來說有點難堪。我自己也覺得有點尷尬。我們在上火車之前L臨時在街裏買了一些點心和兩瓶酒帶上,就當是我和L父母第一次見麵的見麵禮了。到了L家裏,那是一個小鎮,感覺L的父母真是很好的人,第一次見麵,他們對我也很滿意。在那裏呆了幾天就回來了,回來的時候,L的母親給了我700塊錢,說是讓我自己買一樣喜歡的首飾,這在當時是不少的了,我不要,我說這些年你們供三個孩子念書也不容易, L的父母非要我拿著, 我也就收下了,L 的父母還給我父母帶了很多當地的土特產。回家後,父母很滿意,那700塊錢我也給了父親。父親收下了,還說幫我存起來。
在我念研究生的時候,L也在H市上班,我們每月的收入都很少,但是還能維持生活,也不需要家裏補貼。事實上這麽多年來我們也從來沒有要過我 父母的任何錢。這時我們就打算結婚了。和父母商量領結婚證的事情,父母保持沉默,沒有說行,也沒有說不行。我們領了證。又過了一段時間,和父母商量結婚的事情,對我來說,那正是寒假,有20多天的假期。我父母堅決反對,說念書期間結婚也太匆忙了。我和L就沒想辦婚禮,也都不是很看重這個。母親堅決反對,我父母給L父母打電話,L家也沒想辦,L的父親就在電話裏對我母親說:“給幾個錢出去玩玩算了”。母親當時很不快,就說:“哎呀親家,這大冬天的去哪裏玩呀”。L的父親無語。就這樣,L的父母就決定那婚禮還是要辦的,但也沒想大辦,因為在不久前的一年裏L的哥哥結婚的時候家裏給辦了婚禮,大家感覺都不是太好,而且也很無聊。就是後來L的妹妹結婚的時候家裏也沒辦婚禮,僅僅是一家人在一起吃頓飯而已。我的父母不僅僅要求男方家裏一定要辦婚禮,而且一定要按照我父母他們的要求去辦,我父母在我和L回 L家的時候寫了個清單讓我們帶上,上麵列出了他們的所有要求。而且母親還給了L一個戒指, 並指出要L家裏也給我買戒指之類的首飾,還要我們去照很大的結婚照。我們一點興趣都沒有,不過我們還是去H市自己花錢照了一套結婚照。也自己花錢買了一個戒指。在準備婚禮的那段日子裏,對我來說就是一場噩夢。因為放假住在家裏的那段日子裏,父母不僅僅要求男方家操辦婚禮,父母還要在H市給我們舉行婚禮。後來想來,其實父母對我們不辦婚禮很生氣的原因之一就是在他們工作的H市,平時同事朋友孩子結婚的還有其他的人情往來父母也花了不少錢,那我們的婚禮就是父母收回那些投資的最好時機了。在那段日子裏。母親常常當著我的麵破口大罵:什麽我們年輕的時候結婚都虧了,就是兩條被子合到一塊,就是集體婚禮,也沒有大辦;什麽老二沒辦婚禮我們就覺得心裏不好受,到你這還這樣;什麽結婚這麽大的事情也不和家裏商量,你們想怎麽辦就怎麽辦;什麽我們都是那麽晚才結婚你們著什麽急;還有就是什麽男方家裏養得起兒子就娶得起媳婦。。。母親甚至惡狠狠地對我吼:“不辦就離了算了”。我感到很錯愕,連說不離。心想哪有還沒結婚就離婚的。
罵歸罵,父母對男方家舉辦的婚禮還是滿意的,尤其是看了我們在L父母家辦婚禮的錄像帶。在H市也舉行了婚禮, 我們感覺就是一場鬧劇,像木偶一樣任人擺布。在這當中, L的父母給我們買了一些被子之類的東西,還有幾件新衣服,也給了一些錢,花銷大概在2000元的樣子。我們把這些東西都拿回了H市,被子至今我們還在用著。在H市的婚禮,我父母也給我們買了幾件新衣服,母親給我們做了兩條新被子,母親給L 500元錢。我父母的花銷應該不到2000元,或者說也就1500的樣子。婚禮過後,L把 母親給他的戒指還給了母親,說自己帶著也不好看,而且也沒有帶的習慣,我也不喜歡首飾這些東西,後來我也把 我和L在H市我們自己花錢買的那個戒指也留在了母親家裏。並且我們照 的大照片也給母親留下來,母親對照片很滿意。我們在L家錄 的結婚錄像帶以及婚禮上的照片也全部給我父母留了下來。在我們要回H市內自己租的房子的時候,母親對我說她給我們做的被子之類的東西不讓我們拿走,說反正我們周末回來也要用的,就放在家裏。我們也沒當回事,就放在母親家裏。母親還對我說:“你結婚我們什麽也不給你,反正你還在上學,以後再說吧”。我說行(其實沒有以後)。其實我根本就沒想要家裏的東西和錢。而且就是L的母親給我 的那700元我給了父親,父親也沒有再 給回我,就是我工作的那些年裏好幾年的工資都給了父親,我也沒有要,父母也並沒有再 提起,就像沒那回事一樣。也許在他們的眼裏那是我住在家裏那些年的生活費。在我們那個H市,我的同事們也是把工資交給自己的父母存起來,而在結婚的時候,她們 的父母不僅僅把女兒的工資如數還給女兒,通常還會再添一些錢作為父母給女兒的嫁妝。而就在我結婚的那前前後後的日子裏,父母工作的院裏也有其他人家的女兒結婚,人家的父母都是1萬1萬5地給女兒花的。我沒有指望花父母的錢,我也覺得應該自立,事實上就在我還上大學的時候,或者說我從小就知道給家裏省錢,沒買過一件像樣的衣服。
這場婚禮真正讓我傷心的不是錢,不是那不愉快的婚禮,而是母親的謾罵,那不堪入耳的謾罵聲留在我的耳畔,久久都不能消失,我真不能理解我的父母怎麽會是那樣的人。就在婚禮結束後,我返回H市以後的那一個多月裏,母親的謾罵聲時時回蕩在我的耳畔,讓我久久不能釋懷,也使我重感冒整整一個多月,嚴重影響了我的學習生活。
(十五)
由於結婚和父母鬧得很不愉快,這是因為一方麵我和L對於婚禮並不看重,另外L認為他父母供他們念書已經很不容易了,家裏經濟條件也不是那麽好,不想讓父母費心。盡管後來L家裏也按照我父母的要求給我們操辦了婚禮,但在我父母的眼裏,那都是男方家裏不對了,都是男方家自私,占了他們的便宜。我父母對於我們結婚的事情很久都耿耿於懷。我和L心裏也很不痛快。在隨後的半年裏我們和我父母的關係比較冷淡,周末的時候我也很少回家。但畢竟是自己的父母,想想也許是觀念不同,父母就是老觀念,我們也就沒再計較。很快我們又和父母恢複了良好的關係。周末也經常回去看望我父母,時不時地L和我也會給父母買些東西,給母親買件衣服之類的。父母也會在我們回來的時候給我們做點好吃的,家裏有什麽好吃的也會讓我們帶一些回去吃。關係也還算融洽。
轉眼間我就畢業了,畢業後就在H市上班。上了快一年的班以後,我和L就商量著要孩子的事情,也和父母商量了,也都同意。其實這時我和L在H市還沒有自己的房子,單位也沒分房子,我們開始的時候住學生宿舍,後來就租房子住。生活還是挺艱苦的。母親說沒事,有了孩子家裏幫你,幫你度過這個難關。很快我就懷孕了,工作上仍然很忙,但單位領導也挺照顧我的,並沒有累著。在這期間,父母還到我們租住的房子陪我住了五天,那是周一到周五,白天我和L都上班,父母在家幫我們把屋子好好打掃了一通(其實我們不讓打掃的,父母非要幹,攔不住),晚上又幫我們做了飯,感覺挺溫馨的。那時因為我們租的就是一居室的房子,那幾天L每天晚上到他 同學那裏住。到周末的時候父母就回 自己家 了,我留他們再 住幾天,母親說我們的房子太小了,父親住著不習慣,我就沒再留他們。其實我的身體一直就不是很好,也沒什麽大毛病,可體質不好。在懷孕7個月的時候,在H市 的定期體檢中發現高血壓,也就是通常說的孕高症,而且心跳也不太好,每分鍾大約110次的樣子。這時 我打電話給母親,母親就讓回父母家。 我請了假, 和L就打車回來了。檢查也正常,就在家休息,這樣一來一直到生之前我就在父母家住了2個月的時間。後來決定就在父母所在的那所醫院生了。因為我和L當時在H市也沒有自己的房子,而且L父母家又是外地的,也不方便,而我父母又都在醫院上班而且就住在院裏,這在當時看來我回 到父母身邊生孩子也是很正常的了。
由於孕高症,自己生又有危險,就提前訂好了刨腹產的日期。在這之前,父親就和我說到時候要L的母親來H市照顧我。開始的時候我和L都覺得不妥,妹妹來電話也覺得不妥,但父親堅持要L的母親來,說不能讓他們家人太舒服了,而且我父母又 要上班。這時L就提出可不可以讓L的父親到時候也來看看孩子,我父母也答應了。就在手術的頭一天晚上L和他的父母就來到H市我父母的家裏。手術安排在第二天的上午。手術進行的很順利,就是麻藥打得不太好,麻藥基本上不起任何作用,整個過程我都很清楚,從下刀,到孩子出來,到最後的縫合的全過程,那真是一個難以忍受的痛苦。手術大約進行了40 分鍾的時間,所幸大人孩子都平安。當時孩子出來的時候,我就聽到了很響亮的哭聲,護士還抱起來讓我看了一眼,然後就抱走了。到中午的時候L的父親就回去了,留下L的母親和我母親一起在病房照顧我和孩子。當然L也有10天的假,也在病房陪著。這時父親讓我動動腳指頭,問有沒有感覺。我動了動,問父親怎麽了。父親說沒事。其實後來我才知道,父親是怕麻藥打多了,因為當時給我打麻藥的人不久前就因為給人家手術過程中麻藥打多了而造成病人當場死亡。其實父母也不想讓這個人給我當麻醉師,但都是一個院裏的,和父母關係又都好,他主動在手術前幾天找到我父親說到時候他當麻醉師,父親不好意思拒絕。其實情況正相反,他害怕,麻藥根本就沒打夠量,在整個手術過程中,我感到手腳冰涼,尤其是縫合的時候,那一針一針真是難以忍受。父親也請了幾天假,父親負責做飯和送飯到病房。晚上母親,L的母親和L都在病房陪著我和孩子。父親在家裏睡。術後的第一天大家相安無事。
第二天的中午時分,父親讓L和L的母親回父親家裏吃飯,並趁著母親不在身邊的時候,來到我跟前,氣呼呼地對我說:“L的父親昨天中午臨上火車的時候提出來過年的時候能不能讓L的母親回去過個年,過完年再回來”。父親沒有回答,沒有說行,也沒有說不行。當時確實就在春節前,大概再過幾天就是春節了。父親對我說父親很生氣,父親說:“我們這麽累,操這麽多心,他們就知道過年,過年那麽重要嗎? 我不讓她回去,不能回去。我是忍不住了,我忍了一天了,昨天中午我就想告訴你,看你剛做完手術我忍著沒說”。我當時也覺得從我懷孕到生 的這幾個月裏父親沒少操心,也不想看到父親生氣,當時我也有點生氣了,覺得L的父母有點過分。但當時L的母親並沒有提要回去過年的事情。父親就說看到時候L的母親怎麽說,反正離過年還有幾天的時間。我後來才知道,父親當天不僅僅氣呼呼地和我說了L母親要回去過年的事情把父親氣夠嗆,父親也背著我和我母親說了,母親也是一肚子火。其實現在想來,當時父母就是覺得男方家占了大便宜了,覺得自己這幾個月來照顧我吃虧了,心理很不平衡。懷著這樣的心理可想而知在隨後的幾天裏,病房會是怎樣的氣氛。我連著打了三天的吊瓶,每天打8小時,母親總是能找到機會訓斥L,時不時地罵L幾句,當時孩子哭的多了,L心疼孩子,就叫L的母親把孩子抱起來,這時母親就會很沒好氣地說:“放下,放下,別抱著,抱慣了,以後總要抱,誰抱得起”。L自己抱孩子,母親也會很不耐煩地說:“別抱,放下,放下,我叫你放下”。這時L大多數情況下就不吱聲了。當時L和我母親對於孩子總有些不同的意見。比如L想給孩子用尿不濕,母親堅決反對,不讓L去買,不讓用,堅持要用尿布。記不清是因為什麽事情了,隻記得當時L說了句:“個人有個人養孩子的方式”。這句話當時就引起了我父母的不滿,當時父親就當著我和L及L的母親說:“那你抱回去養吧”。我,L和L的母親都沒有吱聲。父親的意思就是別在我這兒,你們抱走,我們不管了。在還沒有出院的時候,在病房我們就打起來了,那時我做完手術不到5 天。那幾天裏我也沒少哭,總覺得心裏委屈。到了第五天的時候,妹妹就帶孩子回來了,這時L的母親就和父親提出來要回去過年了。L的母親說:“大侄女也回來了,家裏也忙的過來,我就回去了,用我的時候我再來”。父親不吱聲。我和母親都無語。父親又氣呼呼地把L母親要回去過年的事情回到家裏和妹妹說了。當時妹妹就說:“那老百姓把過年看的可重了,人家家裏還有別的兒女,又不是就這一個,你不讓人家回去,就是不講理”。聽妹妹這麽說,父親就覺得也有道理,就答應L的母親可以回去了,並讓L當時就去買火車票。要說壞事就壞在這時候了,其實事情已經解決了,父親也答應可以讓L的母親回去了,L也去買火車票了,事情應該就到此為止了。可當時我心裏就不太痛快,覺得對不住我父母,覺得他們為我操了那麽多心,(當時沒想到父母照顧我他們會心裏不平衡,還覺得父母照顧我是應該的呢,尤其在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不都說父母是最可以信賴和依靠的嗎?可見當時的我多麽的幼稚可笑)。在L去買票的時候,我也準備收拾東西出院回家了,因為是本院的家屬,是可以回家了,等拆線的時候可以就在家裏拆,這時我就和L的母親說了L身體不太好的事情,確實L當時還在吃藥,(其實並不是什麽大事情)這時母親也在一旁添油加醋,搞得L的母親心情也不太好,當時還掉了眼淚。這正是我母親希望看到的,用母親的話講,讓你心裏也難受難受。就這樣,我就回家了, L也買好了票,是晚上的火車。這時候家裏就很熱鬧了,當時妹妹的孩子4歲,很可愛。想來L的母親把我告訴她 L身體不太好的事情又 告訴了L,當時L心裏就不痛快,L一直是不想讓他母親知道的,L是很孝順的。這時我父母和妹妹在廳裏忙著,我,L還有L的母親在臥室。當時我很疲憊心情也不好,這時L就讓我給孩子喂奶,而當時L的母親正好就抱著孩子。這時我就說:“那就喂吧。”這時L的母親就要把孩子抱給我,L就說:“媽,你把孩子放下”。我當時就楞在那裏了,我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情,這時L的母親就說L:“別這樣,別這樣”。我就問:“怎麽了”。 L就氣呼呼地說:“她沒叫媽,你別管孩子”。當時我記不清我到底叫沒叫媽,也許叫了,也許沒叫,但當時我就火了,我想我剛生完孩子才第五天,你們就這樣對待我,於是我們就打起來了。這時我父母就聽到動靜了,就進來了,於是父親就說:“L,峰還在月子裏,你就這樣”。於是就打起來了,我父母很生氣,當時就把L和L的母親推到廳裏,然後就和母親把我臥室的門關上了”。L的母親讓把門開開,大家談一談,我父母不開門,L想說什麽,我父親說:“今天我就不讓你說話了”。於是L和L的母親就回家過年了。確切地說,也可以說是被我父母攆走的。當時大家都很衝動,我和我父母當時氣壞了,當時父母心跳都很快,還吃了藥。當天晚上妹妹幫我帶孩子。後來妹妹說這樣不行,第二天妹妹就打電話把L叫了回來。於是L又回來了,L帶孩子。當時我身體很虛弱,總出汗,內衣也不夠換。這時要換內衣的時候通常是洗完的還沒幹,這時L就會說還沒幹,沒有換的,我就說別洗了,換下來的晾幹了再拿來穿。於是L就把我出過汗的衣服晾起來,等幹了再穿。這時妹妹就會在L不在的時候對我父母說:“那出了汗的衣服再穿多不舒服呀,也不知道去買幾件新的”。這時L在的時候父親就會說:“出了汗的衣服怎麽還穿呢?”L不知道怎麽辦,我就說沒事,晾晾再穿。在整個月子裏,父母和妹妹也沒說誰去給我買件內衣,以我的脾氣,我也沒讓任何人去買,包括L在內。月子裏沒有食欲,由於生氣上火,也很少有奶,後來又發炎打針,孩子也沒有奶吃,隻好喂牛奶。妹妹很快就帶著她的孩子回Y市了,當時我的孩子還沒滿月,當時就想哭,也沒少哭。其實妹妹還是幫了很多忙的,幫著做飯。L後來也上班了,就隻有晚上的時候回來照顧我和孩子。那一個月對我來說真是噩夢。
在我們打完架後的第二天,父親就對我說:“還以為你是研究生,以後就靠你了呢,沒想到你這樣。我不靠你啊,我不靠你啊。我老了就回老家啊,我不靠你啊。。。”還有父親會氣急敗壞地對我說:“你這樣子我就得少活十年,我都活不到70歲”。那種感覺就像是我犯了滔天大罪。我當時很震驚,我好像突然猛醒了:原來父母這些年來口口聲聲對我好,最喜歡我,原來就是看到我有出息,將來能為他們養老啊,看到我給他們添了點麻煩,就認為我靠不住了,難道養孩子就是為了養老嗎?我很傷心。父親還接著埋怨我:“你就不能忍一忍嗎?”言外之意就是打架都是我的不對,如果我忍一忍就不會有這麽多事。我很難過:當時動手術的是我,而且還是在沒有麻藥效果的情況之下動的手術;你們好人都不能忍,讓我一個病人忍著。我當時就是一種五雷轟頂的感覺,當時我心理就想抱著孩子從父母家五樓的陽台上跳下去。我沒有那麽做,其實我是一個很理智的人。母親還在晚上9,10點鍾的時候把她給孩子做的衣服之類的東西擺了一床,嘴裏念叨:“這些都是我準備的,他奶奶準備什麽了,你看他奶奶做的被子,這麽大,咋蓋呀。我這些都不給孩子,讓他們做去吧”,全然不顧我的感受,也不管我剛從病房回來,手術後才幾天,也不顧我那麽晚了要休息,搞得我隻好站在一旁,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在月子裏父母抱怨最多的就是:人家家的孩子都知道把自己的父母保護的好好的,生怕自己父母身體不好了;老二生怕我們身體不好了。
(十六)
很快孩子就滿月了,這時父母就和我說要讓L把孩子帶回我們自己租的小屋,讓L的母親來H市幫著帶孩子,讓我留在父母家再休息一段時間。當時我身體確實很不好,我也要一起回去,父母堅決不幹。我想讓孩子留在父母家,我自己帶,可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父母已經不能再忍受了,他們還要上班,孩子在家裏影響他們休息。而且父親還一再地說:“滿月了就行了,也大了”。我真是無可奈何,和L說起,L當時就同意了,於是就在孩子滿月的第二天L就抱著孩子打車回去了,而L的母親也到H市去幫著帶孩子,L白天上班。大概過了兩天L就打電話來說孩子有點感冒了,我和母親說,母親就說感冒不要緊,吃點藥就行了。母親根本就沒當回事。又過了兩天,也就是L和孩子回去後的一個星期,L又打電話來,說孩子不舒服,再後來就是去H市醫院住院了。這時我就要回去,母親不讓,L也不讓,說孩子住院不讓陪護,我就是回去也見不到孩子。再問就是孩子得肺炎了。我當時就急了,要回去。這時母親就說:“我要說你又不愛聽,小孩子生命力可強了,沒事。我說沒事你又不信。”絲毫看不出母親有任何著急的表情。這時母親又說等父親回來後再商量一下。正說著,父親就回來了,父親滿臉高興,原來父親的那些朋友裏麵有人給父親的外孫辦了滿月酒,父親那天收了7000元。“收了7000元”,父親可高興了。我當時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樣的心情,那邊孩子生病住院,這邊父親還掙著這種錢,心理很不是滋味。看到父親那麽高興,母親就跟我說先不告訴父親,等吃完飯再說。吃完飯後,我就把孩子住院的事告訴父親了,父親當時就火了,就說什麽怎麽在我這兒就沒事,離開就生病。為什麽孩子在我這兒一個月平平安安的,那就是我好事做多了。然後就是埋怨和責怪。。。其實孩子回到H市內我們自己租的小屋後沒幾天就生病也很正常,那時正是北方寒冷的冬天,而我們在H市租的小屋條件很不好,屋子也很冷,盡管L買了個電暖器,但也起不到多少作用。這樣L和L的母親就在H市呆著,孩子住院,也幫不上太多忙。就等著孩子出院。我也打算孩子出院的時候就回去了。在孩子出院的頭一天我就回去了,孩子大概住了20多天的院。抱回來的時候,感覺好像沒大好,氣管好像還有問題。這樣L每天上班,我和L的母親就一起帶孩子。L的母親見到我的時候就說看你都生完兩個月了,肚子還那麽大,你是沒恢複好,身體還是不好。我當時就是走路也是頭重腳輕的感覺,的確沒恢複好。我和L的母親倒也相處的相安無事,隻是沒過幾天, 我和L的母親就發現孩子不舒服,量體溫又發燒了。那天晚上感覺孩子發燒很厲害,我就慌了,也顧不上和父母關係不好了,就打電話到市內父母家裏,說明了孩子當時的情況。我就想帶孩子回父母家裏,在那看病還是方便一些,也讓陪護。這時 L堅決不同意,其實現在想想也是可以理解的了,當時和我父母關係已經弄得很緊張了,而且L也意識到我父母已經因為照顧我和孩子那幾個月心理很不平衡了。L不想再麻煩我父母。我和L爭執了半天,L的母親也說就回峰的父母家吧。後來L就勉強同意了。我就對L的母親說:“媽,我先帶孩子回我父母家住一段時間,等孩子大一點的時候你再 幫我帶”。L的母親也同意。這樣當天晚上L就打車送我和孩子回了H市內我父母家裏。第二天L的母親也回了老家。白天觀察了一天感覺孩子確實還在生病,晚上就讓孩子在父母家所在的那家醫院住院了。這一住又是一個月的時間,那段時間裏父母還是幫了很多忙。這樣等孩子出院的時候我父母也就同意我和孩子住在他們家裏了。當時我有半年的產假。白天父母上班我自己在家帶孩子,也給孩子照了很多相片。那時因為天氣也漸漸暖和了,孩子慢慢也好了。
在我父母家住的那段時間裏,尤其是孩子住院的那段時間,父母很看不上L,當著我的麵說了很多難聽的話,意思是都是L和L的父母不好。還有就是什麽沒想到我在自己的小家什麽事情都做不了主。後來就演變成父母對我的責怪和謾罵。母親也在L來家裏看孩子的時候當著L的麵指桑罵槐,搞得家裏氣氛很不好。甚至母親就明跟我說:“離了我幫你帶孩子,我就不信離了找不到好的”。我當時也不想過了, 我和L也時不時地發生口角。父親說我:“誰家的姑娘生個孩子讓父母這麽來操心啊!你就是懂事晚;你和孩子都是這場婚姻的犧牲品;你看你混得多慘呀;畢業十年了,這十年你就是靠我了;你懷孕的時候我和你媽還去你們租的房子住了一個星期,還幫你打掃屋子,你要是身體好一點就不用我們這麽來操心。。。” 父母又說:“就是對你太好了,管的太多了,我們要是不管你就好了,你看這段時間我們沒管老二,老二不就挺好嗎!你從小學習就不用我們管,你不就挺好嗎。不管你你就挺好。越管事越多” 我當時心想如果你們當時在我剛生下來的時候就把我扔大街上是不是那我也挺好呢。父母又用埋怨的口氣說到:“你怎麽這麽沒出息,這些年你怎麽就不想出國呢。你怎麽就不想出國呢。丹丹都去M國三年了,你還是研究生。。。” 丹丹是我小時候的同學,學習很不好,也沒考上大學。後來才知道她 的舅舅在M國,給她介紹了一個男朋友拿結婚簽證去的M國。這時母親又很感慨地說:“莉莉都看出來了,當初你爸總說老二就知道問家裏要錢,老二不好,老大好,老大又懂事又知道給家裏省錢。當時莉莉就說我看老二挺好的,我喜歡老二,我看老大才是個事兒呢。” 莉莉的話當時在我看來也許就是一句玩笑話,沒人當真。莉莉是父親科裏的護士長,平時大家愛在一起說說家常之類的。母親又說:“你看看那,外人都看出來了,我們當時還沒看出來。你看你不就是個事兒嗎”。母親不停地說:“外人都看出來了,就我們蒙在鼓裏了,真是當事者迷旁觀者清”。那感覺就好象我是他們的討債鬼是他們的瘟疫似的。不管父母說什麽我都保持沉默,過著那種寄人籬下的生活,為了孩子我忍著。父親邊發脾氣邊罵我,那一句句真是不堪入耳,母親終於也聽不下去了,有一天父親正罵著,母親吼道:“要罵你別當著她麵罵,她又不是傻子,在這聽著呢!” 父親就閉嘴了。很快我的產假就要到期了,這時就要考慮照顧孩子的問題。母親又很喜歡孩子了,就說要我把孩子留在家裏。這時父親就提出來要L的母親來H市住在我父母家裏幫著帶孩子。我心想這絕對是不可能的。我就說不行。父親一再堅持要那樣,而且父親還說:“為了孩子,讓L的母親來我們家裏住著,可不能有太多講究,我們吃什麽她吃什麽,我們可沒有時間給她做吃的,吃不慣住不慣也得將就點,為了孩子,你就和她明說”。我當時感覺父親那口氣那態度分明就是要再找碴打架,或者心裏有邪火還沒發瀉完,必須找L的母親來再發泄一下,或者說非要把人家踩到腳底下才罷休。我想是根本不可能的,而且人家也肯定不會來的。我就說:“那我給L打電話問問”。於是我就和L通電話說了這件事,L和L的母親堅決不同意。這也正是我預料當中和我希望的。這時母親就提出來在H市找個保姆白天幫忙帶。父親沒有說什麽,也說行。母親找了一個,當時說好每月300元,母親就打電話到父親科裏問父親行不行,父親當時說行,事情就這麽定了。等到下班的時候,父親先進了家門,就聽見父親罵罵咧咧地說著:什麽王主任家裏有錢啊,別人家請保姆280,王主任家請個保姆都得比別人家多20塊。我一聽趕快說不行不行,保姆別找了。(其實就是找保姆那也是我花錢,從孩子出生到住院都是我和L自己花的錢,父親並沒有給過我們一分錢;相反,父親倒是因為我們生孩子收了不少禮錢,還在病房的時候,我還沒出院,就有父母的同事陸陸續續地去看我和孩子並且 給父母錢)。這時母親就流露出想早點退休幫我帶孩子的意思。父親就說:“老太太別糊塗,老太太別糊塗,老太太千萬別糊塗。。。” 父親就當著我的麵說:“哪有休完產假還呆在父母家的,孩子又不姓王,孩子要姓王我就養著,孩子又不姓王,能生就能養,自己想辦法。。。” (王是父親的姓)我聽著心裏真刺耳,尤其是父親那句“孩子又不姓王”真讓人感到傷透了心。我打電話給L讓趕快來把我和孩子接走,並說我父母可沒有義務幫你帶孩子。L也說就是,就高高興興地來把我和孩子接回了H市內我們自己租的小屋。很快L的母親也來幫我帶孩子。我就很順利地上班了。在隨後的日子裏大家相安無事,後來我們租了大一點的房子,L的父親也來幫忙,大家關係處的很融洽。
(十七)
對於我生孩子所發生的那一係列的事情對我刺激很大,對我父母刺激也很大。對此,父親對我說:“我們這麽大歲數可受不了刺激,你怎麽受刺激都行,你們年輕很快就能恢複,我們可不行”。父親還對我說:“以後你就過你自己的,沒事也少回來,我們也不管你;有什麽事情需要我幫忙你就說,我一定盡力”。其實父親說這話的意思就是把我攆出了家門,怕我再給他添麻煩。我也心理明白,也沒再給他添麻煩,也很少回家。父親還對我和母親說:“L那麽猖狂就是欺負我沒有兒子,我要有兒子他就不敢了”。於是父親和母親決定要我老叔家的大兒子給他們當兒子,並和老家說了。其實這也是祖母生前的願望,父母這時又感慨還是老人有遠見,沒有兒子真不行。這樣老家就修改族譜並把那個叫龍的孩子過繼給了我父母。父親很得意地說:“族譜上都寫了,那就是我的兒子。那就是我的兒子,過繼給我了嘛”。父親很興奮。隨後的日子裏父親把龍弄到H市念過一段時間書,後來龍考上了大學,父母供龍念大學,幫他拿學費和生活費,再後來龍就工作了,當時想進上海但沒進去,就去了南方上班,也沒在父母身邊。
再說我修完假回去上班後的那半年多的時間裏心情很不好,性情大變,本來很平和的我變得脾氣暴躁,很愛發脾氣,甚至在單位也和同事領導鬧別扭。我常常躲到沒人注意的地方自己哭泣,下了班我也不想回家,要不是因為孩子我真不想活了,真是無可奈何的感覺。也想不明白父母為什麽那麽對待我,怎麽想我都接受不了。再想想我是長女一直以來都是為父母著想,也沒想離他們太遠,也想到離得近些等他們年老了方便照顧。可父母還埋怨我不想出國,埋怨我沒出息,埋怨我生孩子給他們添了麻煩,埋怨我找的老公不合他們心思,埋怨L的父母自私。。。這時L很想出去闖闖,要在以前我會很有顧慮,可這次我倆根本就不用商量。就這樣忙著上班忙著考試,又有L的父母幫著照顧孩子,沒用一年的時間我們就出來了。
看到我們出國了,父母又高興了。父親又有了向別人炫耀的資本了。在我們出來的這幾年裏,日子過得也很艱苦。在最初念書的那幾年裏,父親就總和別人炫耀他女兒在名校讀研究生。母親還逢人就講:“我三個小孩在國外念書那我得 花多少錢”。那意思是我和L和孩子在外麵他們花了不少錢。我就和母親說:“媽,你不能這麽講”。母親就說:“哎呀,不這樣說不行呀,別人還以為我們有多少錢呢,你們姐倆又都工作了,也不用我們管。那別人一看老倆口掙那麽多錢,都花不完那。” 我就說:“媽你知不知道在國外念書要花多少錢,你供得起嗎?你這麽說別人還以為你有多少錢呢。這樣不好,對你不安全”。母親就說:“我們也不說都是我們花嘛,就說我們也花一些,你們自己打工也掙些錢嘛。要不不行呀“。母親的口氣絲毫沒有商量的餘地。事實上我和L沒有花過他們任何錢。在我和L都上班掙錢的那些日子裏,父親經常在電話裏問我:“你有錢哪?錢夠花呀?真夠花呀?”我就一遍一遍地跟他解釋我和L每月掙多少錢,比他和母親加起來掙得還多。這時父親就很得意,那感覺很陶醉的樣子。而且他要達到的目的就是你看我多關心你呀,總問你錢夠不夠花。而在我和L雙雙失業在家的那段日子裏,父親從來不提錢 的事情,從來沒有問過我們生活有沒有問題,錢夠不夠花,那是不能觸及的領地。父親在電話裏說的最多的就是他又掙了多少錢,而且每次電話裏父親都會提到龍,龍又如何如何了。 我很不愛聽,龍和我有什麽關係呢?其實父親這就是在培養感情,讓我也接受龍是他的兒子接受龍是我的弟弟。我和妹妹都不喜歡龍。父親還曾經當著妹妹的麵說我也不花父親的錢,父親掙錢就給妹妹的孩子和龍花。妹妹對母親說父親真是一得意就忘形。其實這不是錢的問題而是感情問題,從這也可以看出在父親的心目中我們的地位。我後來實在接受不了了就和母親說了龍的事情,我和母親說我不想在電話裏每次都聽到龍,父親後來在電話裏就很少提到龍了。
看到我出國了,也許父母會有他們自己的想法。他們給妹妹花錢在Y市買了房子,房證上寫著父親的名字。他們也在妹妹家附近給自己買了房子,打算以後不上班了就和妹妹離得近一些。前幾年妹妹和妹夫的關係有段時間很緊張,已經到了鬧離婚的地步。據母親後來對我講,父親心裏可難受了,也不想以後去Y市住了,也後悔在Y市買房子了。父親和母親說的最多的就是老大那年我們不該打架,老大那年我們不該打架,不打架我們就可以在H市買房子了,不打架老大也不會出國。。。聽了母親的話我很感慨也很傷心,父親想到的僅僅是如果不打架就可以去H市買房子,老了就可以和我在一起生活,父親絲毫不想當年他們的行為對我造成多大的傷害,絲毫沒想到對我的性格,身體以及生活造成怎樣的影響。在妹妹妹夫關係緊張的那段時間裏,母親在電話裏多次向我提起那在M國買房子要多少錢,甚至父親提出將來就在你那兒買房子,國外條件好,去國外養老。我無語。父母在H市也買了房子,也還都上班。母親和我說過:“那以前小時候打老二的事情俺們現在都不提了,小時候不想要她,懷孕的時候總想把她弄掉,卻怎麽也弄不掉,我懷孕的時候心情也不好,我心情不好可能也影響孩子智力發育,對不起孩子。那些事情俺們現在都不提了”。按母親的意思那小時候對不起老二,那就在經濟上多支援一下老二。所以妹妹每次回M市 的時候父母都會給妹妹一些錢,妹妹也就拿著。其實妹妹對父母還是挺好的,有什麽事情妹妹也盡心盡力地去做。但父母往往是給完錢後心裏就不平衡了,總和我念叨又 給了老二多少多少錢。。。妹妹對父母很少有那種天然的親近感,感覺義務的成分多一些。在我生完孩子的月子裏,妹妹和我說了幾句很經典的話:“咱們父母太自私了,自私到自己自私卻看不得別人自私的地步。其實人都自私,可我們父母容不得別人自私,看到別人自私一點他們就受不了了。。。我們家和別人家不一樣,人家家的父母都講理,我們父母不講理;長期和父母在一起誰也受不了,也就是短期過年過節的時候回來住幾天,父母說什麽咱也別吱聲”。
(十八)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我們出來已經快十年了,孩子也快小學畢業了,生活雖然艱苦也不算穩定,但一家人也相處的挺好。L的父母也曾經出來和我們住過一年,幫我們帶孩子,L的父母和我們相處的很好,回去的時候也是戀戀不舍。前幾年我也回去看望過我父母。後來妹妹妹夫的關係也有了好轉,日子過得也還算可以。我在回去的日子裏就想和我父母談談那我結婚生孩子時候的那些不愉快,大家分析一下,改善一下同父母的關係。有一天,就我和母親單獨相處的那個下午,我就和母親提到了當初結婚的事情。母親當時就像是老虎屁股摸不得,我說其實我們都不在乎婚禮,其實L的妹妹也沒辦。母親馬上說那L的妹妹不辦就是他們家重男輕女,你們不辦那就是男方家占便宜了。看母親那口氣根本就沒有再說下去的必要了。我很失望。再說當初生孩子的時候打架,在父親的眼裏就是L沒有人性,用父親的話說就因為沒叫媽就能打起來,也不顧我當時還在月子裏,那就是L沒有人性。用父親的話說就是L沒有人性。在整個過程中在父親眼裏父母是沒有任何錯誤的,都是L,L的父母和我不對,尤其是L沒有人性。後來我也和L提到過當初的事情,L也承認自己做的不對,當時沒控製住。在當時那種情況下在那種氣氛下,尤其是父母當時的那種別人家占了他們多大便宜的心理下,我覺得很少有人還能控製住,我並不是要替L說話。就是L和L的父母當時有什麽不對的地方,我也早就原諒了,況且L的父母並沒有做什麽太過分的事情,而且後來L的父母也幫了我很大的忙,L的父母是那種處處為子女著想的人,而他們的子女也個個都很孝順父母,家庭很和睦。
近幾年裏,父親常常在電話裏和我撒嬌,那表現就好象和我關係多好多親近就好象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過。這正是我不能接受的,也正是我內心痛苦的根源。父親說的最多的還有就是:“有錢就好使。” 妹夫幫父母在Y市裝修房子出了不少力,房子也裝修得很漂亮,比妹妹自己家的房子裝修的還要好。絲毫看不出父親有什麽感激的,父親就一句話,對妹夫說:“動腦子了”。父親背著妹夫和我說:“有錢就好使”。我感到真的很別扭。再說龍,龍工作後有幾年在過年的時候就回M市和我父母過年。後來父親和母親也回過老家看看,據母親講父親很傷心,老家的兄弟有事情了就找父親,沒事的時候連個電話也沒有,父母回去的時候,就是臨回來的時候,父親的那些弟弟連個車票都沒給他們買(從老家縣城到市內也就10多塊錢的車票錢)。後來我父母回老家的時候就和我大姨講起他們要了龍當他們的兒子。大姨就講這樣不好,要了別人的孩子對自己的孩子就不好;又說到當初我外祖母也要了一個親戚的孩子,結果我母親下麵還有個弟弟就沒養活。這樣父母又覺得不行了,又和我老叔講不要龍了,孩子還是我老叔的。再後來父親發現龍在回H市過年的時候在父母都上班的時候龍就在家裏上網看黃色網站,被父親發現了,父親狠狠地罵了龍一頓。父親沒有和母親說起到底龍犯了什麽錯誤,父親也當著母親的麵大罵龍,母親還對龍挨罵感到莫名其妙。我是因為回家的時候偶然間發現的,因為龍把那些黃色網站都收藏了,我和父親提起,父親拒不承認,一會說是妹夫用的,一會兒說是妹妹的孩子用的,還說L也有 可能用到。其實龍收藏時用的都是英文名字,妹妹妹夫和妹妹的孩子都不懂英文,而L是從來不會去看那些垃圾的。父親拚命維護著龍,可見龍在父親心目中的地位,說實話我感到很傷心。後來和母親提起,母親對我說後來父親也和母親說起過這件事情,父親對母親說龍上網的事情父親知道。。。經曆了這樣的事情以後估計在父親的心目中龍也靠不住了,而母親和我講的最多的就是:“咱們三個最對心思,多一個人都不行”。母親的意思是父親,母親和我在一起那是最愉快的。我隻有內心的苦笑了,我不可能扔掉自己的家庭陪著父母,我還有自己的家和孩子。從這似乎也能看出父母的那份自私。
對於L的父母來我這裏生活了一年的時間,父母心裏也是很不痛快的,父親說:“那他們在國外呆了一年,那回來後就有資本了”。父親還說:“他父母值幾個錢,農村婦女值幾個錢。我們一個月掙多少錢。。。” (L的母親家是農村的,L的母親也沒什麽文化也沒上幾天班, L的父親就是工人)母親就說:“那他們都去你那住了一年了,那他們以後就不能再去了”。我很生氣,我就對母親講:“怎麽他們就不能再去了?人家家的事情不用你做主”。母親就改口說:“我的意思是如果我們去住了一年,那我們就以後不再去了”。 我對母親講:“行,那是你的事情。他們家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其實我並沒有反對父母出來和我們生活,也沒有不讓他們來,是他們自己出不來,還在上班。
(十九)
從我結婚生孩子到現在事情已經過去十多年了,那些種種的不快有時就像剛剛發生一樣,時時出現在我的腦海中,揮之不去,尤其是每次給家裏打電話的時候,麵對父親那種和我撒嬌的聲音,我真是痛苦萬分。我很羨慕L有一個正常的家庭,能夠享受到家庭的溫暖。我也時常對自己說父母畢竟把我養這麽大,也不容易,為我和妹妹也操了不少心,尤其在我生孩子的時候。那時候我也有責任,如果我理智一點忍耐一點就不會打起來。我也很想從內心深處真正原諒我的父母,尤其是父親。但真的很難,這不像說的那麽容易。他們也許明年就要來探親了,我也不知道該怎樣麵對。母親以前也和我說過父親和她耍了一輩子心眼。年輕的時候父親根本就不拿母親當回事。父親常常在我和妹妹不在家的那些年裏晚上經常出去吃飯喝酒很晚才回家,留下母親一個人在家裏。據母親講有一次父親和別人出去洗澡一晚上都沒回家,手機也關機,母親根本就不知道父親在哪裏。在我生完孩子的月子裏,父母關係也很緊張了,母親說父親比L還L,母親那時曾經哭著和我說:“我真不能和你說,你父親他 對不起我,你是孩子, 我不能和你說,他對不起我。。。”其實母親已經把事情講的很明白了,盡管母親並沒有和我說任何事情。我心理也明白母親所謂的父親對不起她是指什麽了,那絕對不是指錢,而是很嚴重的不能原諒的事情。母親還說父親心術不正,這些年來拿她 當傻子。其實我也有同樣的感受,我覺得父親就是拿 我當傻子。我也有一種被父親耍 了的感覺。
其實父親也不容易,父親小的時候親眼目睹祖父被打被鬥 的情景,那對父親也是一種傷害,再 後來父親又因為祖父的關係影響了父親的工作。父親也沒得到多少愛,也渴望得到愛,也許到老了才意識到父親也隻有母親和我們姐妹倆個可以依靠,這也許正是父親每次電話裏向我撒嬌的原因吧。父親想要那種來自家庭的,來自女兒的溫暖的感覺。現在父母都老了,母親說父親現在可拿 她當回事了。父親似乎也對錢看得比以前淡了一些,前幾年我大姨白內障要動手術,父親花了5000塊,手術很成功,大姨已經80 多歲了,目前身體還挺好,也很感激父親幫了她。隨著歲月的流逝,我的四個舅舅已經過世三個了。很快在這個世上父母就會 失去老家的兄弟姐妹而變得隻有我和妹妹可以依靠了,我不知道那時候父母怎樣麵對。我和妹妹還有愛的能力嗎?還是僅僅剩下義務和責任。
我在決定寫這篇文章的時候也沒想到會寫成這麽長的一篇,也沒想到那些曾經以為忘記的往事原來還是那麽清晰地埋在記憶的深處。我並不想要從父母那裏得到什麽,也不要求他們為我做什麽,當然我也並不認為那一切都是那個時代的原因。這裏麵有人性的弱點:自私,醜陋。就像我們以前學過的一篇文章裏麵提到的:每個人的壁櫥裏麵都有一具不可告人的骷髏。問題是我們如何麵對這一切。父母和我及妹妹那不能算是一個正常的家庭,那也對我和妹妹的成長產生了很大的影響。我們經曆了太多的苦難,要說唯一的收獲就是不讓這一切在我自己的家庭中重現,給孩子提供一個正常的成長環境,給孩子更多的關愛。事實上能改變的也隻有我們自己,我們左右不了別人,尤其是父母,對於父母,我們無法選擇,可我們能選擇的是如何麵對。
還是不說了,那畢竟不是正常的家庭。我也覺得說出來讓人笑話。
ZT. I put it in my blog for sharing human suffering with othe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