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日。丁卯月,庚申日。天朗星稀。宜沐浴畋獵,忌嫁娶。衝虎煞南。 這一天,瞎子決定向南去。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念頭來了,就是來了。 很多事情,你平日裏不會想到,更不會惦記,它們就像埋在冬天土壤裏的種子,你不知道它們是死是活,還會不會蘇醒過來。但隻要一瞬間的春風細雨,它們就會不可抑製地生長起來。 這正如同瞎子想念伊人的念頭。自從美華莊的驚天一戰,江湖中都恍然大悟原來黑木崖的教主懶懶原來和樓外樓的伊人就是同一個人,揭破這個秘密的,就是瞎子。那一戰之後,他們就彼此音信杳然。 他輕輕喝了一口酒,覺得這個念頭冬眠的時間已經太久了。
這正是一個春天的夜晚。 瞎子來到南邊,再往前,就是黑木崖。在如水的夜色中,它黑暗的身影深不可測,無聲無息。 慢慢拾級而上,就有雲霧圍攏過來,捉摸不定。瞎子感覺到那陣水氣浸潤開來,蔓延四周,如同伊人的呼吸。但伸出手,卻隻能感覺到清涼的空落。 那些隱忍的人總是這樣:你捉不住他們,但斂神靜氣,你就知道她在身邊。 雲霧追來又散去,瞎子輕輕一笑,腳步沉穩。
黑木崖已經不複往日的喧鬧和鼎盛,門前是空落落的青石台階和滿地的落花。 他輕輕地叩門,然後很安詳地等待著。 兩個年輕女子開門出迎:“請問先生是要找人麽?” “瞎子求見伊人。” 兩位姑娘目光流轉:“伊人已經不在人世了,先生請回吧。” 瞎子眉頭一皺。這個消息有些意外,但聽她們的話絕不是誑語,但若是發生了如此重大的事情不可能他不知道。他略為思索,又說:“那麽能否請幫主懶懶一見?” 兩位女子對視一眼,同聲回應:“世間也再無懶懶幫主此人,對不起,先生請回吧。” 說完,轉身回去,就要掩門。 瞎子有點愣神,忽然心念一動,豁然開朗。他微微一笑說:“姑娘們,請留步。你們說的對,我是不該來求見伊人或者懶懶。煩請稟報曾寧曾姑娘,就說瞎子來了。” 現在,是輪到兩位年輕女子愣住了。 一陣嬌柔的話語從山門深處遠遠傳來:“瞎子腦筋轉得好快。我正在閉關,碰到你,想來是閉不成了。先生請進。”聲音雖然嬌弱但語息凝聚,久而不散,顯然說話之人,功力絕頂深厚。當今江湖之中,除了曾寧,還能有誰?
三人同行朝深處的樓閣走去。瞎子身邊,一位年輕女子悄然問道:“先生是怎麽猜破的?自從當年驚天一戰,多少江湖人士慕名前來,都被我們這兩套說辭給打發了,唯有先生點破這個障眼法。” 瞎子在黑夜之中笑了:“當年一戰,曾姑娘當眾立誓退出江湖,當然世上再無伊人,或者懶懶這個人。鉛華洗盡,唯餘本色。塵世之間,自那時起,當然隻有曾寧,再無黑木崖幫主或者樓外樓伊人了。”
來到閣前,兩位女子默然退去,隱入黑暗之中,曾寧站立在門前,凝神而望。 “幾年不見,先生似乎並未見老呢。” “曾姑娘聲音依然一如往昔。” “先生可曾猜出我今日穿著為何?” 瞎子從聲音裏仿佛聽出那個調皮的懶懶又回來了。他略一沉吟:“唔……白色絲衣,黑色長裙,曾姑娘最愛簡色,想必離不開這兩樣。” “先生聰明,不過,仍然漏了一樣:紫色的披肩。”輕輕的笑聲傳來,在春夜的微風中蕩漾開去,風中,紗裙依稀做響,如同仙袂。 瞎子仿佛聽呆了:“風吹仙袂飄搖舉,猶似霓裳羽衣舞。” “先生拿我比楊貴妃,是嫌我胖麽?”曾寧語氣似嗔若喜,琢磨不透。瞎子淡淡一笑:“豈敢豈敢,姑娘潛心閉關多年,當是清虛通透,應該是清減多了才是。” 兩人沉吟良久,忽聽得曾寧喃喃自語:“妾乘油壁車,郎騎青驄馬。何處結同心,西陵鬆柏下。” “這麽多年過去了,姑娘依然記得?” “怎麽會不記得……”曾寧淒然一笑,大約是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轉口開顏問到,“先生的青驄馬沒帶來?” “年老體疲,拴在山腳下啦。姑娘的赤色油壁車呢?” 曾寧指了指角落,渾然不覺眼前的是個瞎子:“擱在那裏攢灰呢。” “當年要不是被姑娘一指戳殺了少莊主送的白龍馬,也哪裏有機會得到姑娘相贈青驄馬?” 曾寧莞爾:“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提它作甚……”她又不禁歎了口氣:“先生應該早點來的。” 這句話在瞎子心裏,如雷重擊。他麵無改色,但兩個人都沉寂下來。 夜色如水,天籟蟲鳴,一切俱沉寂而美好。
兩人不知道站立了多久,直到遠方一絲曙光若隱若現,寒露打濕了兩人的衣衫。瞎子抬起黯淡無光的眼眸,沉靜一笑,拱手說:“今日得見,如釋重負。姑娘一切安好,便足以告慰。告辭啦。” 曾寧輕輕點頭,忽然又語帶微笑地問:“先生聞何而來,見何而去?” 瞎子笑了:“在下聞所聞而來,見所見而去。” 曾寧咬了咬牙,輕輕跺了下腳:“要是旁人問起,先生會說見過曾寧了麽?” 瞎子沉吟了一會兒,抬起頭說:“我是個瞎子。見是不見,不見是見。”說著,指了指心口,轉身而去。 |
接著描述啊---
黑燈瞎火的,曾寧把他引到崖邊兒,纖指輕輕一推...
...過了好一陣,穀底才傳來輕微的撲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