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戲說:流浪的自白(瞎子,曾寧)
(2007-04-27 17:2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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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子戲說:流浪的自白
我已經流浪了很久。
久得連自己的名字都忘記了。江湖上的人都叫我流浪。
既然這樣,那我也就這麽稱呼自己好了。
很多時候,說法傳得多了,就成了事實。至於真的事實是什麽,沒人知道。
我很早就明白了這個道理。
這些年,我遇見過很多流浪的人。每個人都有自己難以明言的理由。
事情總是這樣,世界上的安逸總是相似的,而坎坷則各有不同。你沒法說你經曆的就一定是最痛苦的。
在江湖上行走,最要不得的就是自憐。
你必須照顧你自己,但絕對不能可憐你自己。
因為我明白,除了我自己,沒人會照顧我,但如果我可憐自己,那麽所有的人都會嘲笑我。
其實,誰不是在這個世間流浪呢。你看那個富家子弟好像活得很舒服,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可他未必有我快樂,未必比我更知道前麵應該如何走下去。
他比我更在流浪之中。
有的人流浪是因為錢,有的是因為好奇,有的,則是因為犯了事。
我卻是因為喜歡你,想要和你在一起而離開,去流浪。
每次見到你的時候我都很開心。如果你要求,我會毫不猶豫去做討你歡喜的任何事情,哪怕砍下我自己的胳膊。但我不想讓你知道,因為我寧可砍下自己的腦袋也不願讓你知道你可以輕易操縱我。
所以我努力讓自己笑都不笑一下,隻看你一眼,便去看漲水的河。雖然我知道,你站在河邊的桃花林裏,美麗極了。
初九,潛龍勿用。宜婚喪嫁娶,忌遠行。
我就在這天開始流浪,從那以後到現在,一直都沒再回過那片桃花林。
我是個孤星入命的人,很小就懂得怎樣保護自己。要想不被別人拒絕,最好的辦法是先拒絕別人。
走的時候,有綿綿的細雨,風往南吹。我故意逆風而行,一直朝北走去。
以後,每次碰到這樣的雨,我就會想起那個人。
其實,在江湖上行走,並不需要太高深的武功,但一定要學會怎樣保護自己。這對於我來說,實在太容易了。於是,我開始考慮做一點出名的事情,解解悶。
所以我也學了些武功。
我想自己武功還學得不錯,因為從三年前,我就沒有碰到任何對手。
路過開封府的時候,風沙很大。
我慢慢走,看見一個女人蹲在那裏,手裏抱著一隻鵝。
那個地方遠離官道,少有行人。來來往往都是殺人越貨的不法之徒和行跡可疑的殺手。
我覺得奇怪,但沒有停下。
我知道好奇心會帶來很多麻煩,越是讓人好奇的事情,就會越麻煩。
但她叫住了我。
我停下了。這一輩子,我從來沒有喜歡過麻煩,但也從來沒有害怕過。
她說得很怯生生,單薄的身子在風中瑟瑟發抖。
她說她叫江霞——這是一個很普通的名字,但名字普通並不代表這個人或者她要做的事情就一樣普通——原來她要請人報仇。
她的哥哥被親王府裏的保鏢們殺了,就因為走路的時候擋了他們的路。她要請人殺掉那些保鏢,報酬是一隻鵝。
因為那是她所有的財產。
這個事情的確不公平,但官府並不願意管。我也不願意。
沒有人會為了一隻鵝去得罪親王。
我在這條路上來回走了三次,她一直蹲在那裏,抱著那隻僅有的鵝。我每次都低頭去看她。她看也不看我,隻是盯著前方,等待有人幫她報仇。從那個角度看,她和桃花林的你很象。
我開始明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信念,雖然在別人看來,那是浪費時間,但對於她來說,那很重要。
我答應了她,因為我覺得如果不答應,我就和江湖黑白兩道上那些茫然流浪的人沒什麽兩樣。
要是親王府的保鏢們知道他們因為一隻鵝而喪命,肯定會覺得很冤。
這沒什麽,這個世界上到處都有冤枉的事情,他們也做過。每個人都這樣,事情臨到自己頭上的時候就覺得很委屈,但對別人做的時候就從來不會想到。
我滿身是血地回來,把仇人的頭給她。
她在她哥哥的墳上磕了頭,就要跟著我。
我對她說:我不欠你什麽。我幫你做了事,你給了我報酬。那隻鵝我已經煮熟吃了。我們已經兩訖,誰也不欠誰的。
我再也沒見過她。
在臨別去幫她報仇的那個晚上,忽然下了雨,一絲一絲的,很象江南桃花林裏的春雨。我狠狠地吻了她,她的淚水撒滿我的臉,我分不清哪些是雨水,哪些是淚水。
它們都是冰涼冰涼的。
我不知道我離開桃花林的時候,你有沒有為我哭過。
我想,這一輩子我都無從知道了。
又過一個春天的時候,我碰到一個瞎子,他和我一起喝了一種叫做遺忘的酒。說來奇怪,越喝我越想起了很多往事。但同時也忘記了很多事情。
我想起了你的樣子,非常清晰,每一個笑容,每一個回頭。我甚至回憶得起桃花林裏的每一個花瓣。
但我忘記那是在哪裏了。
瞎子說,那是我流浪得太久的緣故。走得太遠,總會迷失的。
他給了我一個青銅小人,那個人站在車上,手筆直地指著一個方向。瞎子說那叫指南車,帶著它,我就能找到回家的路。
我拿著它,在路邊坐肆教熗揭梗?舸敉?旁洞μ煒丈係腦撇歡媳浠??br> 以前在河邊的時候,我就想知道河對岸是什麽樣子。現在我走過了對岸,翻過了無數的山,我想我已經知道了。河的這邊和那邊並沒有什麽不同。
我想,我是該回到那片桃花林去了。
第二天,我把青銅小人在酒鋪裏換了兩壇好酒,喝得大醉。醒來後我繼續流浪,因為我並沒有迷路。
你一直在我心裏
悲秋
曾寧
江霞:
秋在夏季的中間驟然切入。
秋,陰柔如貓,迅疾如蛇,不知不覺地將你送到我身邊。美華莊的桃花林,在百花遲暮的季節,再次綻放一掬嫣紅,一團雪白。
你不停歇地流浪,為了那個你永遠無法忘懷的女人。
可是,你可曾愛過我?一個永遠無法忘懷你的女人。
我多麽盼望有這麽一天,你心中的女人把我接到美華莊,送至你的身邊,她喚我一聲“師嫂” 。
我知道,你心中的女人,就在美華莊的桃花林下。
一
那天,美華莊剛剛接受第一縷晨曦,一股詭異的濃香瞬息間彌漫在美華莊上空。最早聞到的是掃地的劉大善人,他停下掃帚,抬起臉,永帶笑意的眯縫眼變得極為冷峻。
幾個打雜的小廝和丫環一臉興奮,吸著鼻子,仰麵朝天追尋香氣的源頭,直到桃花林。
飄滿五彩落葉的藍色湖水,倒映出嫣紅雪白的桃花,身穿白衣的伊人立於林下,似喜似悲。人們屏息靜氣地凝望她,總管文刀來到人們當中:都退下去吧。
幾個俠客爭相問:文刀大哥,天送異象,主吉主禍?
文刀瞥一眼在花下追逐的少年男女,再抬眼看見花下凝神的伊人,一聲歎息:美華莊又要開殺戒了。
二
一個月前。
大雨滂沱,初秋的美華莊迎來第一陣新涼。
美華莊議事大廳前,一名莊裏的鄉民垂手而立。劉大善人含淚的眼瞥向滴雨的屋簷,他低聲問:“流浪什麽遺言都沒有嗎?” 鄉民哭泣:“待我們發覺他時,他已經死去多時, 身首異處-----記得,記得一個月前他喝醉酒曾說過,他把桃花林記在心裏了。” 劉大善人終於淚流滿麵,轉頭看去。伊人木然站立在窗帷前,青色閃電在她的臉上肆意顫動。劉大善人擔憂地呼喚:伊人------別太難過了。
伊人手裏捏著一隻青銅人,喃喃自語:三年前,我就讓瞎子將這個青銅人交給他------他拿去換了遺忘酒------
劉大善人拭淚勸慰:「他不知道是你呼喚他回來的-----」
“哐當” 伊人手裏的青銅人跌落在地上,“我恨我自己!”
大雨更加激烈。
三
瞎子看不見人間春色。
瞎子卻能分辨桃花幽微的香,更能聞出金子的成色。
他的麵前堆滿黃金,黃金後麵的聲音帶有桃花的氣息:流浪!
瞎子臉色變了,但是他很快恢複自信:「真想知道?現在退身還來得及」。
“颼” 劍氣血腥立刻彌漫瞎子的房間。瞎子沒有動,他的鼻子早已被無日無之的血腥氣麻木了。
桃花的香豔成為巫婆詛咒的對象:伊人劍出鞘必定帶血!你要命還是金子?
瞎子不用考慮,瞎子立刻回答:康王爺。
伊人冷笑一聲。瞎子開始喃喃哼起來:桃花綻開,伊人,你就不忍心下手了。
伊人的眼睛如燈,在黑洞洞的房屋內閃耀複仇的怒火:桃花綻開,我要用仇人的血祭祀我的師兄!
四。
康莊草原
一匹快馬急馳。
康王爺坐在看台上,一群美麗女子正在草原上打馬球。
康王爺身穿杏黃色長衫,文質彬彬,身旁站著一名冷麵男子,此人濃眉緊鎖太陽穴凸起,顯然內功極深。他的眼睛冷峻四望,神態陰鬱。
忽然,冷麵男子一個騰躍,兩隻飛鏢簌地被他攥在手裏,口裏又含上一隻飛鏢。空中一個漂亮的筋鬥,
康王爺微微一笑:張執中,別緊張,那是美華莊的請帖來啦。
張致中沒有表情,遞上三隻飛鏢。他知道,伊人不輕易請客,伊人的請帖,在江湖上價值萬金。
康王爺溫和地望著草原上成群結隊的美人兒,淡淡地說:館娃初起鴛鴦宿,越女如花看不足-------我很留念這樣的美色人間。
張執中一低頭:屬下明白!決鬥的人選已經安排好了。
五
一如美華莊秋日無端開桃花,初秋深夜,一場大霧毫無先兆地來臨。
伊人決鬥的時刻,就在這樣的深夜。人們聚集在美華莊外,企圖窺探裏麵的動靜。明日晨曦再起,誰走出美華莊,誰就是贏家。伊人和那人二者,隻能走出來一個。
霧從空中湧進美華莊的伊人樓頂,盤繞在桃花林結滿花瓣的枝頭,桃花正在最美豔的花期。
瞎子在他的黑屋裏又一次吟唱:“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帶女蘿。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
一群黑色野鴉,剪影一般從桃花林掠起,撲楞著翅膀飛向遠方,消失在濃霧裏。
白霧浸漫桃花林,今夜無月。
一個黑衣蒙麵人輕輕落在桃花林深處,霧氣最濃的一棵樹下。
濃白的霧忽然從中間分開,走來身穿白紗長裙的伊人。伊人的劍已出鞘。伊人在白色麵紗後發出一絲冷笑。
白紗後,伊人的眼睛忽然慌亂起來,蒙麵人手裏竟然是七把破叉!
瞎子抿一口遺忘酒:那天夜裏,誰也不知道美華莊裏發生了什麽------隻有雪一般滿天飛舞的桃花目睹了許多許多------------
瞎子抬起眼睛,他的眸子明亮烏黑,中央無瞳。
黑夜,藍靛色的天空,一彎金黃色月亮藏在霧裏。瞬間,雪白的桃花瓣旋起渦圈。無風的夜晚?一ㄈ叢椒稍蕉啵?詬欽?鎏煒鍘?
第二天,沒人出來。
第三天,沒人出來
第四天,大家實在憋不住,湧進桃花林。但見地上鋪滿厚厚的桃花花瓣,湖水旁,伊人身負重傷,昏迷在堤堰上。白色紗衣已經被血染了大半。
諸路豪傑心情激憤,抽出武器就要尋找仇敵。劉大善人望一眼洇成胭脂色的湖水,大笑三聲:他已經被殺死在湖底。
誰都知道,桃花林旁的湖水,深不可測,下湖遊泳的人全部無一生還,且屍首沉至底部,永不上浮下。
六
伊人:
當我的劍刺向他的心髒時,他正在讓我背過身去:我要為你梳頭。
我的劍總是無情,甚至和我的意願相反,很多時候,劍指揮我的情感,我的愛恨情仇------
於是,劍從我的手裏飛出,而他的手輕輕撫弄我的長發,他在我身後說:答應我,我死後不要看我的臉。
他沒有呻吟,我從劍把的震動知道我已經刺穿了他的心髒。
他倒在我的肩頭,我脫下白紗外衣,裹住他的臉,將他緊緊抱住。桃花漫天,風在呼號。我手刃了一個雄性的俠客七把叉。
鮮血在我們身下漫延,桃花雨傾盆而下,企圖埋葬我們的秘密。
七
江霞:
我天天在湖邊翹首,盼望有朝一日你翩然歸來。
流浪啊,人家說你已經死了,我不相信,湖水那邊的桃花林,可也聽到這樣的消息?你的夢中人,她如今也是我的夢中人,我無數次想像她的模樣,隻有她,任性無情的伊人,才能讓你回來吧?
我的眼淚再次模糊視線,滴落在湖水裏。
呀--湖水裏有個白衣女子,怎麽和我夢裏的一模一樣?我回頭,她站在我身後,她的身後則是數名身穿重孝的家丁和一乘雪白的大轎。
難道她--------
她似乎大病初愈,臉色慘白。她輕輕施一禮:師嫂,我們莊主讓我來接你回去。
眼淚再次湧出---------
七
康王爺忐忑不安,詢問張執中:有把握麽?
張執中微笑:放心,她現在身心交瘁,不堪一擊。
康王爺還是猶豫:我說那個人,他有多少把握?
張執中信心十足:他是西北武林名宿,當年橫行江湖如入無人之地。劉荒田和他交手,竟然落敗,對付伊人,豈不是小菜一碟?
張執中意味深長:大雪已經下在路上。
尾聲
一陣陰風刮過,天空鉛雲密布。
九月暖秋,無故飄起飛雪。
潔白的素轎行在美華莊郊外,伊人白衣素服騎漢血寶馬緊跟在後,忽然飛雪沾在她臉上,她猛然一驚,立刻一改疲弱,策馬飛奔向前------
遠處山頭,大雪身披青藍色鬥篷凝望著蛇行的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