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

回眸 曾寧 從啥辰光開始﹐傑斯斐爾路上凸起的石子﹐使離人的步履踉蹌﹐剪影一般黝黑的梧桐﹐大片大片的葉子被枯黃色勾邊﹐淡黃色燈光照出黯然。路燈搖晃著﹐人的背影被扭曲﹐拉成長蛇。抬頭蒼穹﹐滿月被樹枝戳得支離破碎。 八歲的郭麗蓮和十歲的哥哥一起﹐匆匆離開傑斯斐爾路﹐趕到機場。 兩個孩子太小﹐掂不出離愁的份量﹐更不會留戀地張望身後的大上海。他們隻要逃離﹐愈快愈好﹐最擔心的是背後伸出一隻鷹爪似的手﹐把他們捉回來。他們甚至為隻有一張成人機票而惶恐不安﹐雖然父親老友早已答應安排他們座位。 我一廂情願地認定﹐這樣一個「生離死別」的場麵﹐出現在一個黑色如漆的佛曉。在四顧蒼茫的逃離﹐週圍景物都隱沒﹐讓你揮別之際義無反顧﹐若天亮﹐深愛的城市沐浴於晨曦﹐一眼到底的美麗徒然令你心碎。 不過﹐我更相信﹐在飛機上坐定﹐剛剛抒一口氣的郭麗蓮﹐還是忍不住瞥一眼窗外﹐當然她她不知道﹐這是否對生養她的大上海﹐一次最後回眸。 一飛衝天﹐這驚鴻一瞥中﹐她的眼角眉梢已經漾溢大上海的美麗典雅﹐她的額頭也閃耀出上海人的智慧意誌。 1950年﹐多少人逃離上海﹖誰也沒有統計出來。 可以肯定的是﹐那一年﹐上海失去一名充滿希望的孩子。 若幹年後﹐美國舊金山﹐出現一名優秀亞裔婦女﹐她叫郭麗蓮﹐舊金山第一位亞裔女性最高法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