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本世紀20年代蔣維喬居士
第一章靜坐前後之調和工夫
第一節調飲食
既有此身,不可無飲食以滋養之。飲食入胃,經消化後,變為糜粥狀,入於小腸再為乳狀,為血管聽吸收,變成血液,滋養全身。故飲食與生命有重大關係。然食若過多,則冒中不能盡量消化,反須將不消化之物,排泄於體外,是使胃腸加倍工作。結果必氣急身滿,坐不得安。又食若過少,則有營養不足,身體衰弱之慮,亦於靜坐不宜。故飲食務必調勻。吾人之習慣,大概病在多食。故遇進食後,覺胃中微有飽感,既宜停止。古人雲:“食欲常少”,其言實有至理。又食物不宜濃厚,能素食最佳。又,靜坐宜在早晨空腹時,平常亦應於食後二小時方可入坐。
第二節調睡眠
吾人勞力勞心後,必有休息,以恢複其體力。睡眠是休息之最久長者。常人以睡眠八小時為度,過多則心神昏昧,於靜坐最不宜。若過少,則體力不得恢複,心神虛恍,亦同不宜。故睡眠亦須有定時,有節製,則神氣清明,可以入道。若靜坐功候漸深者,則半夜醒後,即可起坐。坐後不再睡,固最妙,若覺未足,再為假寐,亦可。如靜坐功候加深,坐時加久,則睡眠之時,可漸漸減少,故有終年以坐代睡著。此非可勉強學步,終以調節睡眠,使不過多過少,乃為合見。
第三節調伏三毒
何謂三毒?貪欲、瞋恚,愚癡是也。此三者,吾人自有生以俱來。一切煩惱,由之而生,故亦稱根本煩惱,為修道之大障礙,故必須調伏之。
(一)貪欲吾人托父母之欲愛而投胎而成身,投胎成身之後,又複數行淫欲,為未來世投胎成身之因。於是死死生生,相續不已。可見淫欲為生死根本,不斷淫欲,終不能超出生死大海也。修道之人,欲了脫生死,不可不先斷淫欲。苟不能驟斷,亦須自有節製,漸漸調伏之。縱欲之患如飛蛾赴火,必至焚身,可不懼哉!
(二)瞋恚瞋恚由貪欲而起。吾人遇可欲之物,必欲得之。得之則喜,不得則瞋。瞋恚不已,必至鬥爭仇殺。自古至今,殺戮罪惡,相尋不窮。推其起原,不過一人、數人一念之瞋為主導線。瞋恚之毒,可勝言哉。
(三)愚癡愚癡亦名無明。一切眾生,皆具清淨真心。此心本如明鏡,具無量功德。自無始以來,為妄想蔽覆,遂生妄執,種種顛倒,故雲無明。於是造作罪業,長淪生死,如盲人獨行於黑夜之中,永不見日。愚癡之毒,又為貪與瞋之根本也。
至調伏之法,於下文止觀章對治觀中詳之,今不贅及。
第四節調身
何謂調身?即使身體之姿勢,常常調和是也。調身者於坐前、坐時、坐後皆當注意。
坐確如平常之行、住、進、止,均宜安詳,不可有粗暴舉動、若舉動偶粗,則氣亦隨之而粗,心意浮動,必難於入靜。故於未坐前,應預先調和之,是為坐前調身之法。
至於坐時,或在床上,或特製坐凳,於此解農寬帶,從容安坐。次當安置兩足,若用單盤(亦名半趺),則以左腳小腿曲置右股上,牽之近身,令左腳指略與右股齊,右腳指略與左股齊。若用雙盤(亦名全趺),則更直將右腳小腿引上交加於左股,使兩蹠向上。若年長之人,並單盤亦不能者,則用兩小腿向後交叉於兩股下亦可。次安置兩手,以左掌之背,疊於右掌之麵,貼近小腹之前,輕放於腿上,然後向左右搖動其身七八次,即端正其身,令脊骨勿曲勿挺。次正頭頸,今鼻與臍如垂直線相對,不低不昂。次開口吐腹中穢氣,吐畢,即以舌抵上齶,由口鼻徐徐吸入清潔之氣。如是三次或五次七次,多寡聽各人之便。次當閉口,唇齒相著,舌抵上齶。次當輕閉兩眼,正身端坐,儼如磐石兀然不動。坐久,微覺身體或有偏曲低昂不正者,當隨時矯正之。是為坐時調身之法。
若靜坐畢,應開口吐氣數次。然後微微搖動其身,次動肩胛及頭頸。次徐徐舒放兩手兩足。次以兩大指背,相合搓熱,摩擦兩目,然後開眼。次以指背擦鼻,擦兩耳輪。次以兩手掌搓熱,通摩頭部及腹背手足使全身皆遍。坐時血脈流通,身必發汗,待汗稍斂方可隨意動候。是為坐後調身之法。
第五節調息
鼻中之氣,一呼一吸,名之為息。靜坐入手最重要之功夫,即在調息。
昔人謂息有四相:一,風相。二,喘相。三,氣相。四,息相。口鼻中之氣出入時,覺有聲音者,名為風相。出入雖能無聲,而急促不通利者,名為喘相。出入雖能無聲,亦能不急促,而不能靜細者,名為氣相。平常之人,鮮有不犯此三者,此則息之不聞和也。
若既能無聲,亦不急促,亦不粗浮,雖極靜之時,自己不覺鼻息之出入者,名為息相,此則息之調和者也。故於平常時,亦應知注意,是為坐前調息之法。
若入坐之時,覺有不調之三相,即心不能安定,宜善調之。務令鼻息出入,極緩極微,長短均勻。亦可用數息法數時,或數出息,或數入息,從第一息數至第十畢,再從第一息數起。若未數至十,因心想他事,至於中斷,即再從第一息數起。如此循環,久之純熟,自然能令息調和。是為坐時調息之法。
因調息之故,血脈流通,周身溫熱。故於坐畢,宜開口吐氣,必待體中溫熱低減,恢複平常原狀後,方可隨意動作。是為坐後調息之法。
第六節調心
吾人自有生以來,即係妄心用事。所謂意馬心猿,極不易調。靜坐之究竟功夫,即在妄心之能調伏與否耳。人之動作,不外行住坐臥,所謂四威儀也。未入坐時,除臥以外,即是行與住二威儀。當於此二者常常加功,一言一動,總須檢束吾心,勿令散想,久久自易調伏。是為坐前調心之法。
至於坐時,每有二種景象:一者心中散亂,支持不定。二者心中昏沉,易致瞌睡。大凡初坐時,每患散亂。坐稍久妄念較少時,即患昏沉,此用功人之通病也。
治散亂之病,當將一切放下,祝我身亦如外物擱在一邊,不去管他。專心一念,存想臍間,自能徐徐安定。
治昏沉之病,可注意鼻端,今心向上,使精神振作。大概晚間靜坐,因晝間勞倦,易致昏沉。早晨靜坐,則可免此患。
又用前之數息方法,從一至十,務使不亂,久久習熟;心息相依,則散亂、昏沉二病皆免。是為坐時調心之法。
靜坐將畢,亦當隨時調伏妄心,不可聽其胡思亂想。若不坐時,亦能如坐時之心誌靜定,則成功不遠矣。是為坐後調心之法。
以上調身、調息、調心三法,實際係同時並用。不過為文字上記述便利起見,分作三節,讀者宜善體之。
第二章正修止觀工夫
第一節修止
止者,入坐時止息妄念也。修止之法有三:
(一)係緣止。係著,心有所係也。心中起念時。必有所依附之事物,謂之緣。吾人心之所緣,忽甲、忽乙、忽丙、忽丁,刹那不停,謂之攀緣。今則係此心念於一處,令不散亂,譬如以鎖係猿猴,故名係緣止。至其方法,則有五種:
(甲)係心頂上,言坐時專注其心念於頭頂也。此可治昏沉之病。然行之若久,則有頭暈之患,隻可昏沉時,偶一用之。
(乙)係心發際。發黑肉白,於此交際之處,專注其心,心易停住。然久則眼好上視,或眩暈而見黃赤等顏色,亦不宜恒用。
(丙)係心鼻端。此法可覺悟出息入息,來無所從,去無所之,刻刻不停,了無常相。吾人生命之表現,即此呼吸出入之息,既知息無常,可了知生命亦無常。然此法亦不宜恒用,有使血液上行之患。
(丁)係心臍下。此法較為穩妥,故自來多用之。今試一言其理:蓋吾人心念,專注於身之何處,血液亦隨之而集注於此,此生理上之定則也。係心於頂及發際、鼻端,有頭暈及見黃赤顏色血逆之病者,即頭部充血所致。可見血液應使下降,方無患害。此係心臍間,所以為較妥之法,且能治各種疾病,亦不外此理。
(戊)係心於地。此法將心念專注於座下之地,不但使氣血隨心下降,且能使吾之心念,超出於軀殼之外,亦頗適宜。然初學之人,毫無依傍,不能安心,故撣家亦不恒用。
(二)製心止。製心者,隨其心念起處,製之使不流動也。習係緣止後,稍稍純熟,即當修製心止。是由粗入細之法。
蓋所謂心者,若細言之,則有心王、心所種種之名詞。然若就現在專談用功之便利而簡單言之,即將心字看作胡思亂想之心亦可也。今所言製心止者,製之之法,即是隨吾人心念起處,斷其攀緣以製止之。心若能靜,則不須製,是即修製心止。
然有意製心,心既是一個妄念,製又是一個妄念,以妄製安,其妄益增。譬如家有盜賊進門,主人起而與之抵抗,未必能勝,反或被害。倘端坐室中,目注盜賊,毫不為動,則盜賊莫測所以,勢必逡巡退出。故餘常回一種簡便方法,於入坐時,先將身心一切放下,然後回光近照,於前念已滅,後念未起之間,看清念頭所起之處,一直照下,不令自甲緣乙。於是此妄念自然銷落,而達於無念之境。念頭再起,即再用此法。餘久習之,極有效驗,此猶目注盜賊,令其逡巡自退也。
(三)體真止。此法更較製心止為細。前二法為修止之方便,此法乃真正之修止。又,製心止可破係緣止,體真止可破製心止,是由淺入深,由粗入細之工夫。
體是體會,真是真實。細細體會心中所全一切事事物物皆是虛妄,了無實在,則心不取。著心不取,則無依無著。妄想顛倒,毋須有意製之,自然止息、是色體真止。
至於修體真止之法,當於坐時先返觀餘身自幼而壯、而老、而死,刻刻變遷,刹那刹那不得停住。倘吾身有一毫實在者當有停住,今實無法可使之住,可知吾身全是因緣假合假散。又返觀餘心,念念遷流。過去之念已謝,現在之念不停,未來之念未至。究竟可執著哪一念為我之心耶?如是幹過去、現在、未來三際周遍求之,了不可得。既不可得,則無複有心。無心則無生,又何有滅?吾人自覺有妄心生滅者,皆是虛妄顛倒,有此迷惑。久久純熟,其心得住,自然能止,止無所止,方為體真止也。
此所言者,乃專言用功立方法耳。若據實而論,則吾人此身,乃是煩惱業識為因,父母為緣,因緣湊合而成者也。又唯心之外,別無境界。所謂一切唯心是也。
第二節修觀
觀是觀察,內而身心,外而山河大地,皆當—一觀察之。而以回光返照,為修持之主旨。今因對治三毒,為說三種觀法。對治者,吾人應自己覺察貪瞋癡三毒,何者偏多,即對此病而修觀法以治之也。
(一)淫欲多者,應修不淨觀。試思吾身受胎,無非父母精血、汙穢不淨之物和合而成。胎之地位,在母腹腸髒糞穢之處。出胎以後,得此不淨之身。從頭至足,自外至內,不淨之物,充滿其中。外則兩眼、兩耳、兩鼻孔及口、大小便,共計九竅,無時不流臭液。遍身毛孔,發散汗垢。內察髒腑,膿血尿屎、種種不淨。及其死也,不久腐爛,奇臭難聞。如是男觀女身,如一革囊。外形雖美,內實滿貯糞臭。女觀男身,亦應如是。久久觀察,淫欲自減。是為對治屢欲修不淨觀。
(二)瞋恚多者,應修慈悲觀。當念我與眾生,本皆平等,有何彼此分別?慈者,推己及人,與以快樂也。若我身心,願得種種快樂,如寒時得衣,饑時得食,勞倦時得休息之類。應發慈心,推廣此等快樂,及於我之親愛。修習既久,應推及疏遠之人,更進而推及向所怨僧之人。怨親平等,了無分別,方謂大慈。悲者,悲憫眾生種種苦惱,我為拔除之也。亦對親疏怨憎了無分別,方謂大悲。如此常常觀察,瞋恚之病自然消除。是為對治瞋恚修慈悲觀。
(三)愚癡者,應修因緣觀。愚癡即是無明,三毒之中,最難破除。故亦得謂前二法為修觀之方便,此法是真正之修現。世間一切事物,皆從內因、外緣而生。如種子為因,水土時節為緣,因緣湊合,種能生芽,從芽生葉,從葉生芽,從節生莖,從莖生華,從華生實。無種子,即不能生芽以至生實。無水土,種子亦不能生芽生實。時節未到,種子亦不能生芽以至生實。然種子決不念我能生芽,芽亦不念我從種子生,水土亦不言我能令種子生芽以至生實,時節亦不言我能令種子生芽以至生實。可見凡物之生,了無自性。若有自性,即應永久常住,不應因緣湊合而生,因緣分散而死。我身亦然,前生之業為因,父母為緣,因緣湊合即生,因緣分散即死。死死生生,生生死死,刹那刹那,不得稍住。如是常常觀察,自能豁破愚癡,發生智慧。是為對治愚癡修因緣觀。
以上止觀二法。在文字上記述之便利,自不得一一羅列。至於實際修持,則愈簡單愈妙。宜就各人性之所近,擇一法修之,或多取幾法試之。察其間法與我相宜,則抱定一法,恒久行之,不必改變。此應注意者也。
第三節止觀雙修
前文所述止觀方法,雖似有區別,然不過修持時,一心之運用方向,或偏於止,或偏於觀耳。實則念念歸一為止,了了分明為觀。上時決不能離觀,觀時決不能離止。止若無觀,心必昏沉。觀若無止,心必散亂。故必二者雙修,方得有效。今略舉如下:
一、對治浮沉之心,雙修止觀。靜坐時,若心浮動,輕躁不安,應修止以止之。若心昏暗,時欲沉睡,應修觀以照之。觀照以後,心尚不覺清明,又應用止止之。總之當隨各人所宜,以期適用。若用止時,自覺身心安靜,可知宜於用止,即用止以安心。若於觀中,自覺心神明淨,可知宜於用觀,即用觀以安心。
二、對治定中細心,雙修止觀。止觀法門,習之既久,粗亂之心漸息,即得入定。定中心細,自覺此身,如同太虛,十分快樂。若不知此快樂本來虛妄,而生貪著,執為實有,則必發生障礙,不得解脫。若知是虛妄不實,不貪不執,是為修止。雖修止後,猶有一毫執著之念,應當觀此定中細心與粗亂之妄心,不過有粗細之別,畢竟同是虛妄不實。一經照了,即不執著定見。不執定見,則功候純熟,自得解脫。是名修觀。
三、均齊定慧,雙修止觀。修止功久,妄念銷落,能得禪定。修觀功久,豁然開悟,能生真慧。定多慧少,則為癡定。爾時應當修雙明,使心境了了明明。慧多定少,則發狂慧。心即動散,如風中之燈,照物不能明了。爾時應複修上,則得定心,如密室中之燈,照物曆曆分明。是謂止觀雙修,定慧均等。
第四節隨時對境修止觀
自第二章第一節至第三節,所述止觀方法,皆於靜坐中修之。密室端坐,固為入道之要。然此身決不能無俗事牽累,若於靜坐之外,不複修持,則功夫間斷,非所宜也。故必於一切時,一切境常常修之方可。
何謂一切時?曰行時,曰住時,曰坐時,曰臥時,曰作事時,日言語時。
雲何行時修止觀?
吾入於行時,應作是念:我今為何事欲行?若為煩惱又不善事無益事,即不應行。若為善事有益事,即應行。若於行時,了知因有行故,則有一幻煩惱、善惡等業,了知行心,及行中所現動作,皆是虛妄不實,毫不可得,則妄念自息。是名行中修止。又應作是念:由先起心以動其身,見於行為,因有此行,則有一切煩惱,善惡等業。即當返觀行心,念念遷流,了無實在,可知行者及行中所現動作,畢竟空寂。是名行中修觀。
雲何住時修上觀?
吾人於住時,應作是念:我今為何事欲住?若為煩惱及不善事、無益事,即不應注。若為善事、有益事,即應住。若於住時,了知因有住故,則有一切煩惱、善惡等業。了知住心及住中所現狀態皆是虛妄不實,毫不可得,則妄念自息。是名住中修止。又應作是念:由先起心以駐其身,見其住立,因有此住,則有一切煩惱,善惡等業。即當返觀其心,念念遷流,了無實在,可知住者及住中所現狀態,畢竟空寂。是名住中修觀。
雲何坐時修止觀?
此坐非指靜坐,乃指尋常散坐而言。吾人於坐時,應作是念:我今為何事欲坐?若為煩惱展不善事、無益事,即不應坐。若為善事、有益事,即應坐。若於坐時,了知因有坐故,則有一切煩惱、善惡等業。了知坐心及坐中所現狀態,皆是虛妄不實,毫不可得,則妄念自息。是名坐中修止。又應作是念:由先起心以安其身,見此坐相,因有此坐,則有一切煩惱,善惡等業。即當返觀坐心,念念遷流,了無實在,可知坐著及坐中所現狀態,畢竟空寂。是名坐中修觀。
雲何臥時修止現?
吾人於臥時,應作是念:我今為何等事欲臥?若為不善、放逸等事,即不應臥。若為調和身心,即應臥。若於臥時,了知因有臥放,則有一切煩惱、善惡等幻夢,皆是虛妄不實,毫不可得,則妄念自然不起。是名臥中修止。又應作是念:由於勞乏,即便昏暗,見此臥相,因有一切煩惱,善惡等業。即當返觀臥心,念念遷流,了無實在,可知臥者及臥中所現情狀,畢竟空寂。是名臥中修觀。
雲何作事時修止觀?
吾人於作事時,應作是念:我今為何等事欲如此作?若為不善事、無益事,即不應作。吾為善事、有益事,即應作。若於作時,了知因有作故,則有一切善惡等業,皆是虛妄不實,毫不可得,則妄念不起。是名作中修止。又應作是念:由先起心,運其身手,方見造作,因此有一切善惡等業。即當返觀作心,念念遷流,了無實在,可知作者及作中所經情景,畢竟空寂。是名作中修觀。
雲何言語時修止觀?
吾人於言語時,應作是念:我今為何事欲語?若為煩惱及不善事、無益事,即不應語。若為善事、有益事,即應語。若於語時,了知因此語故,則有一切煩惱善惡等業,皆是虛妄不實,毫不可得。則妄念自息。是名言語中修上。又應作是念:由心鼓動氣息,衝幹咽喉唇舌齒齶,故出音聲語言,因此有一切煩惱善惡等業。即當返觀語心,念念遷流,了無實在,可知語者及語中所有音響畢竟空寂。是乞語中修觀。
何謂一切境?即六幗所對之六塵境,眼對色,耳對親,鼻對香,番對味,身對觸,意對法也。
雲何於眼對色時修止觀?
凡眼所見一切有形之物皆為色,不僅指男女之色而言。吾人見色之時,當知如穴中月,無有定質。若見好色,不起貪愛;若見惡色,不起瞋惱;若見不好、不忍之色,不起分別想。是名修止。又應作是念:今所見色,不過內而眼根,外而色塵,因緣湊合,生出眼識,同時即生意識,強為分別種種之色,因此而有一切煩惱善惡等業。即當返觀緣色之心,念念遷流,了無實在,可知見者及所見之色,畢竟空寂。是名修觀。
雲何於耳對聲時修止觀?
吾人聞聲之時,當知悉屬空響,倏爾即逝。若聞好聲,不起愛心;若聞惡聲,不起瞋心;若聞不好、不忍之聲,不起分別想。是名修止。又應作是念:今所聞聲,不過內而耳根,外而聲塵。因緣湊合,生出耳識,同時即生意識,強為分別種種之聲。因此而有一切煩惱善惡等業。即當返現緣聲之心,念念遷流,了無實在,可知聞者及所聞之聲,畢竟空寂。是名修觀。
雲何於鼻對香時修止觀?
吾人嗅香之時,當知如空中氣,倏爾不留。若嗅好香,不起愛心;若嗅惡香,不起瞋心;若嗅不好、不惡之香,不起分別想。是名修止。又應作是念:今所嗅香,不過內而鼻根,外而香塵,因緣湊合,生出鼻識,同時即生意識,強為分別種種之香,因此而有一切煩惱善惡等業。即當返觀緣香之心,念念遷流,了無實在,可知嗅者及所歎之香,畢竟空寂。是名修觀。
雲何於舌對味時修止觀?
吾人於嚐味之時,當知是虛妄感覺,倏爾即滅。若得美味,不起貪心;若得惡味,不起瞋心;若得不美、不惡之味,不起分別想。是名修止。又應作是念:今所嚐味,不過內而舌根,外而味塵因緣湊合。生出舌識,同時即生意識,強為分別種種之味,因此而有一切煩惱善惡等業。即當返觀緣味之心,念念遷流,了無實在,可知嚐者及所嚐之味,畢竟空寂。是名修觀。
三何於身對觸時修止觀?
吾人於受觸之時,當知幻妄接觸,倏爾即無。若受樂觸,不起貪著;若受苦觸,不起瞋惱;著受不樂、不苦之觸,不起分別想。是名修上。又應作是念:輕重、冷暖、澀滑、硬軟等,謂之觸。頭、胴、四肢,謂之身。觸是虛假,身亦不實,因緣湊合,乃生身識,同時即生意識,強為分別種種之觸,因此而有一切煩惱、善惡等業。即當返觀緣觸之心,念念遷流,了無實在,可知受觸者及所受之觸,畢竟空寂。是名修觀。
意對法時修止觀,與前文靜坐中所述方法相同,茲不複贅。
第五節念佛止觀
若多障之人,學習止觀,心境暗劣。但憑自力不能成就著,當知有最勝最妙之法門:即專心一誌,念“南無阿彌陀佛”六字名號,發願往生西方極樂世界是也。若修持不怠,則臨命終時,必見彼佛前來接引,決定得生。此法是依仗偉力,極易下手,惟在信之篤、願之切、行之力。所謂信、願、行三者,不可缺一也。
問;“念佛與止觀何關?”
答。“各種修持法門,無非為對治妄念而設。吾人主妄念刹那自甲至乙、至丁、至丙等等,攀緣不已。念佛則可使此粗亂妄念,專攀緣在此“南無阿彌陀佛”六字名號之上,收束無數之妄念,歸於一念。念之精熟,妄念自能脫落,是即修止。又念佛時,可心想阿彌陀佛現在我前,無量光明,無量在嚴。應知眾生之所以不得見佛者,蓋由無明遮蔽故也。今若能專心念佛,久久觀想,則我與佛,互相為緣,現在當來必得見佛。此即修觀也。
此法修持最易,無論何時何地,均可行之。又一宇不識之愚人,讀書萬卷之智者。若行此法,其成功相等。惟吾人為習見所囿,最難生信,故以信為最要。往往有才智之人,信心不及愚人之堅,一則無成,一則有成者。故佛門中惟在能深信力行,世間聰明才智,至此幾無所用之也。欲知其詳,應讀淨土諸經論。《無量壽經》、《觀無量壽經》、《阿彌陀經》、《往生論》,乃淨土宗之要典也。
第三章善根發現
第一節息道善根發現
吾人若依前法,善修止觀。於靜坐中,身心調和,妄念止息,自覺身心漸漸入定,湛然空寂。於此定中,忽然不見我身、我心。如是經曆一次、數次,乃至經旬、經月、經年,將息得所,定心不退。即於定中,忽覺身心運動,有動、癢、冷、暖、輕、重、澀、滑等八種感觸,次第而起,此時身心安定,虛微快樂,不可為喻。又或在定中,忽覺鼻息出入長短,遍身毛孔,悉旨虛疏,心地開明,能見身內各物,猶如開倉窺見穀米、麻豆,心大驚異,寂靜安快。是為息道善根發現之相。
第二節不淨觀善根發現
若於定中,忽見男女死屍,膨脹爛壞,膿血流出。又或見身內不淨,汙穢狼藉,自身白骨,從頭至足,節節相拄。其心驚悟,自傷往昔昏迷,厭離貪欲,定心安穩。又或於定中,見自身,他身,以及飛禽走獸、衣服飲食、山林樹木、國士世界,悉皆不淨。此觀發時,能破一切貪著之心。是為不淨觀善根發現之相。
第三節慈悲觀善根發現
若於定中,忽發慈悲,念及眾生。內心愉悅,不可言喻。或覺我所親愛之人,皆得安樂。對於疏遠之人以及怨憎之人,推至世界一切萬物,亦複如是。從定起後,心中常保持一種和樂之象,隨所見人顏色柔和。是為慈悲觀善根發現之相。
第四節因緣觀善根發現
若於定中,忽然生覺悟之心,推導過去、現在、未來三世,初不見我與人之分別。又覺此心一念起時,亦必仗因托緣,了無確實之自性。即能破除執著之邪見,與正定相應。智慧開發猶如湧泉,身口清淨,得未曾有。是為因緣觀善根發現之相。
第五節念佛善根發現
若於定中,身心空寂,忽然憶念諸佛,功德巍巍,不可思議,其身有無量光明,其心有無邊智慧;神通變化,無礙說法,普度一切眾生。作是念時即生十分敬愛。身心快樂,清淨安穩。或於定中,見佛身相,或聞佛說法,如是等妙善境界,種種不一。是為念佛善根發相。
以上五種善根發現,各隨其所修止觀,發現一種或數種,並非同時俱發。又切不可有意求之,若有意尋求,非徒無益,且恐著魔。又於善根發現時,須知本性空寂,下可執著以為實有。惟
宜仍用止觀方法,加功進修,令之增長可矣。
第四章覺知魔事
學靜坐之人,若心地不清淨,往往發生魔事。須知魔事實由心生,一心不亂,即魔不能擾。魔事甚多,今略舉大概,使學者得以學知,不致惑亂耳。
一、可怖魔事。如現惡神猛獸之形,令人恐懼,不得安定。
二、可愛魔事。如現美而男女之形,令人貪著,頓失定心。
三、平常魔事。則現不惡、不美等平常境界,亦足以動亂人心,會失禪定。
吾人於靜坐之中,既覺知有魔,即當設法卻之,仍不外止觀二法。
凡見魔境,當知悉是虛妄,不憂不懼,不取不著,惟安住正念,絲毫不動,魔境即滅,是修止卻魔法。
若修止卻魔而魔仍不去,即當返觀吾心,亦是念念虛妄,了無處所,既無能見之心,安有所見之魔,如是觀察,自當消滅。
若修止修觀,而魔終遲遲不去,更有最便之法,即默誦佛號,提起正念,邪不勝正,自然謝滅矣。
又須切記魔境不滅時,不必生憂,魔境滅時,亦勿生喜,心不為動,決無害也。
於此更有一言須告讀者:
即餘自十七歲,始學靜坐,至今已三十餘年,其間未嚐一遇魔事。
從餘學靜坐者則間有之。有某君者,習之數年,頗有成效。忽一夕,幹靜中突見許多裸體女子.圍而鼓噪之。某君大驚,急攝其心,不為所動,而魔不退,乃大駿異。追急之間,默誦南無阿彌陀佛,魔境遂立時消滅。其君尚未篤信佛教,臨時應用,已有大效,故知此為卻魔之妙法也。
第五章治病
止觀方法,以超脫生死為最後目的,其功用原不在治病。治病,乃其餘事也。吾人安心修持,病患自然減少,然成因身體本有舊病,偶然重發,或因不能善調身心息三者,致生病患,皆是恒有之事。故宜了知冶病方怯,方法不出二種。
一、察知病源。凡病自肢體發者為外病,自髒腑發者為內病。然無論外病內病,皆由血脈不調而起。治病之法,首在使血脈調和。又,吾人之心力,影響於身體極大,故病患雖現於身體,實際皆由心生。故察知病源所在,門從內心治之,其收效乃較藥石為靈。又病之發生,必有潛伏期,常人當自覺有病時,其病之潛伏於體內者,為時已久,苦於不能覺察耳。若能治心者,則察知病源,必較常人為早,故可治病於未發之時。
二、對治疾病。靜坐中內心治病法亦有多種,然仍不出止觀二者。先言用止治病法。其最普通者,即將心意凝集於臍下小腹,止心於此,牢守勿失,經時既久,百病可治。其理即是心意凝集於此處,血液即隨之凝集於此處,凝集之力愈充,則運行之力亦強,運行力強,血液之阻滯可祛,血液無阻滯,則百病之根本拔除矣。其餘方法尚多。如察知病在何處,即將心意凝集於病
灶,止而勿失,默想病患必除,亦能治病。又如常常凝集心意。士於足底,不論行住坐臥,皆作此想,即能治病。此其理由乃係一切病患,皆由氣血上逆所致,今止心足底,則氣血下降,身心自然調和而病廖矣。又,如了知世間一場皆空,毫無所有,即種種病患,亦是虛誑現象,心不取著,寂然止住,亦能治百病,此為最上乘之用止治病法。《維摩經》雲:“何為病?所謂攀緣。雲何斷攀緣?謂心無所得。”此之謂也。
次言用觀治病法。其最普通者,為觀想運心,以六種氣治病是也。
雲何六種氣?
一吹,二呼,三嘻,四嗬,五曉,六(口+四)。
假如腎髒有病,則於靜坐開始,觀想腎髒,口中微念“吹”字以治之,每次或七遍、或十遍、或數十遍,均隨各人之便。
如脾胃有病,則觀想脾胃,口中微念“呼”字以治之。
如髒腑有壅滯之病,則觀想髒腑,口中微念“嘻”字以治之。
如心髒有病,則觀想心髒,口中微念“嗬”字以治之。
如肝髒有病,則觀想杆髒,口中微念“噓”字以治之。
如肺髒有病,則觀想肺髒,口中微念“(口+四)”字以治之。
此六種氣治病,或因病擇用其一,或無病者兼用其六,均無不可。餘則每於入坐時,每字各念七遍,如念嗬字時,確與心髒有感覺。念呼字時,確與脾胃有感覺。餘字亦然。學者試行之便知。
又有於呼吸出入時,心中觀想,運作十二種息以治眾病者,此則純屬心理治病之法。
何謂十二息?
一上息,二下息,三滿息,四焦息,五增長息,六滅壞息,七暖息,八冷息,九衝息,十持息,十一和息,十二補息。
此十二息皆從觀想心生。如身體患滯重之病,則呼吸時,心想此息輕而上升,是為上息。
如身體患虛弱之病,則呼吸時,心想此息深而下降,是為下息。
如身體患枯瘠之病,則呼吸時心想此息充滿全身,是為滿息。
如身體患臃腫之病,則呼吸時,心想比息焦灼其體,是為焦息。
如身體患羸損者,則呼吸時,心想此息可以增長氣血,是為增長息。
如身體患肥滿著,則呼吸時心想此息可以滅壞機體,是為滅壞息。
如身體患冷,則心想此息出入時身中火熾,是為暖息。
如身體患熱,則心想此息出入時身中冰冷,是為冷息。
如內髒有壅塞不通時,則心想此息之力能衝過之,是為衝息。
如肢體有戰栗不寧時,則心想此息之力能鎮定之,是為持息。
如身心不調和時,則心想此息出入綿綿,可以調和之,是為和息。
如氣血敗衰時,則心想此息善於攝養,可以滋補之,是為補息。
以上十二息治病,蓋利用一種假想觀念,以心意之力,漸漸影響於身體,久久行之,自然有效耳。
至於最上乘用觀治病法,但須近觀吾身吾心,本來是虛妄不實。求身、求心既不可得,更何有於病?故疾病為虛誑中之虛證現象。如此觀察,眾病自廖矣。
第六章證果
修習止觀,其最大目的,既為超出生死大海。苟積修習之功,必得所證之果。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理固然也。然因心量之廣狹不同,其證果乃有小乘、大乘之別。
如修體真止者,了知我身及一切事物,皆虛假不實,悉歸空寂,如是作觀,名從假入空觀。此觀既成,斷除煩惱,證得寂滅。超出生死,不再投生,是為聲聞果。
又如修體真止者,了知我身及一切事物,皆是仗因托緣,而有虛妄生滅,實則非生、非滅,如是亦作從假入空觀。此現既成,深悟世間一切無常變壞,亦皆如是,朗然覺悟,征得寂滅,超出生死,不再投生,是為緣覺果。
以上二果,皆屬小乘。所以稱小乘著者,因其隻知自度,不能度人,心量較狹也。
老夫大乘,則知吾人與眾生,實為平等,應發大慈悲心,不應不度眾生,而自取寂滅,於是應修從空入假觀。諦觀心性雖空,而善惡業報,不失不壞。眾生不悟,乃種種顛倒,造作諸業,枉受無量苦惱。我應自度度人,隨眾生根性之不同,為之說法,是名方便隨緣止。住此觀中,雖終日度眾生,而不見眾生可度。平等平等、其心無量,是為菩薩果。
然以上所雲空假二雙,空是一邊,假是一邊,猶落於二邊。菩薩再進一步功夫,則應息此二邊,契乎中道。了知心性雖空而有,雖有而空。雖空而有,不是頑空。雖有而空,不是實有。非空非假,二邊之見遂息,是為息二邊分別止。如是觀照,通達中道,名為中道正觀。住此觀中了見佛性,自然入一切智海,行如來行,人如來室,著如來衣,坐如來座,獲得六根清淨,入佛境界,是為佛果。
方今末世,眾生根器淺薄,修小乘得果者亦絕不一見矣,況修大乘者乎?故有誌修行者,多用禪淨雙修之法。
止觀即禪門之一法,此法全憑自力了澈本性,如泅水者逆流而上,直窮生死大海。初非易易,故即身證果者少。
淨,即淨土。此法則依仗阿彌陀佛之力,如得渡船橫斷生死流,自易達於波岸。然須信、願、行三者不可缺一,方得有效。
信者,深信淨土,毫無疑慮。願者,發願我於臨命終時往生阿彌陀佛極樂國土。行者,念佛功夫力行不怠,功夫積欠,自然於命終之時一心不亂,可以見佛往生。
此則餘所目見耳聞者事實甚多,決非虛語,故餘主張禪淨雙修,自、他之力兼用也。讀者其有意乎?
我佛世尊以一大事因緣,出現於世。所謂大事因緣者何?即吾人之生死問題是也。試想人生於世,雖壽有修短,總不過數十寒暑。庸碌者虛度一生,即傑出者能作一番事業,盡世間之責任,然若問吾人究竟歸宿應如何?人生最後之大目的應何在?鮮有不猛然警醒,而未易置答者。孔子雲:“未知生,焉知死?”蓋孔子但言世間法,故對此問題,存而不論。佛則於世間法外,特重出世間法。目睹眾生生死輪回之苦,以身作則,舍王太子住,而入雪山修苦行六年,遂成正覺。說法四十九年,慈悲度眾。無非教人超出生死大海,免墮輪回。此佛教之所由來也。
欲勘破生死關頭,當先知吾人所以流轉生死之根本。此根本惟何?在佛家稱之曰“阿賴耶識”。照心理學上之三分法,分人心之作用為知、情、意。於意識之外,未能再加推勘,有所深入。無他,凡夫知識之界限,隻到此為止也。佛家則返觀自心,於意識之外,尚窺見幾種心識。乃分人心為八識,以眼、耳、鼻、舌、身為前五識,以意為第六識,此外有第七識,譯名“末那”,猶有執我也、第八識譯名“阿賴黎”,猶言含藏也。推勘至此,始知吾人生死之根本,即在阿黎耶識。
阿賴耶識何以能為生死根本。蓋此識乃是真心與安心和合之識也。此真心非指吾人肉團之心而言,乃吾人之淨心是也。因其尚與妄心和合,故名之為阿賴耶識。此識中含有不生、不滅及生滅二義,所謂真妄和合者也。不生、不滅是覺。生、滅即是不覺。我輩凡夫隻是妄心用事,念念相續,攀緣不已,無始以來就是不覺,故顛倒於生死海中,莫能自拔。然妄心真心本為一體,並非二物。真心譬如海水,妄心譬如波浪、海水本來平靜,因風鼓動遂成波浪。此波浪即是海水鼓動所成,非另為一物,擾之妄心因真心妄動而成也。我輩凡夫病在迷真逐妄,佛家教人修行方法雖多,總是教人從對治妄念下手。一言蔽之,即背妄歸真而已。
然則吾人妄心之生、滅形狀若何?《大乘起信論》中,曾言其生起之相,細者有三,粗者有六。
何謂三細相?
一曰無明業相。蓋言真心不動,則是光明。一經妄動,即生諸苦。猶如明境為黑暗所蔽,故名無明。
二曰能見相。真心不動時,無所謂見。一經妄動,即生妄見。是謂能見相。
三曰境界相。吾人軀殼及周圍環境,以及大地山河,皆為境界。以有能見之妄見,遂呈此妄現之境界。實則一且無非幻象,惜吾人夢夢不能覺察耳。
此三種細相同時而現,極其細微,不易窺見,而皆由無明所起。所謂無明為因生三細也。
何謂六粗相?
一曰智相。既有境界妄現,我們即從而有認識。認識以後,即起分別。遇順境則愛,遇逆境則不愛。旨所謂智也。
二曰相續相。因有愛與不愛之念,存於心中。愛則生樂,不愛則生苦。念念相續,無有窮時。
以上二相。雖有順逆苦樂,尚未至作善惡地步也。
三曰執取相。既有苦樂,即有執著。或困於苦境而不能脫離,或耽於樂境而不懇放舍,皆執取也。
四曰計名字相。因有執取之境,心中必安立名言,計度分別。前者執取,尚似實際苦樂之境。至於計名字,則並無實境,惟是心中計度。而作善作惡,乃將見於行為矣。
五曰起業相。因計度名字必尋名取得實境,遂不免造出種種善惡之業。
六曰業係苦相。既造業必受報,善業善報,惡業惡報,要皆足以束縛吾人,使不得自在。不自在,即苦也。試思在世為人,孰有不為業所係者乎?
此六粗相皆由境界而起,所謂境界為緣,長六粗相也。
吾人無論為善、為懲,皆是為業所係。此猶疾病之在身也。佛為醫王,佛法即醫藥。藥方雖種種不同,而其能治病則一。治病下手之始,最要就是對治妄念。治妄念首在破執。執有二:
一曰我執。吾人自母胎降生後,別種智識,全未發達,而我字之一念必先來。如生而即知求食,以維持吾之生命是也。下等動物,如遇宰割,亦知叫喚,即恐喪失其生命也。須知我執為一切罪惡之源,蓋有我則不知有人。人我分別之見愈深,必見於行為而成罪惡也。然刻實論之,我之實在,乃了不可得,善哉!
《圓覺經》雲:“一切眾生,從無始來,種種顛倒,妄認四大為自身相,六塵緣影為自心相。”
何謂四大?即地、水、火、風。吾身之付向性堅者屬地,身中水分性濕者屬水,身中溫度性暖者屬火,身中氣分性動者屬風。
六塵者,謂眼、耳、鼻、舌、身、意之六根,所對之色、聲、香、味、觸、法之六塵也。
經意請我身是幻,不過四大之虛妄和合而成。此以今之科學證之,亦悉符合。如生理學倡吾人之身,不過十餘個原質化合而成。其中舊細胞分裂而變為廢物,新細胞即發生以補充之。時時代謝,刹那變遷,曾不稍停。七年之間,全身必悉已更換,不過吾人自己不察耳。然吾人年歲日長,麵貌必較幼時不同,此即明證。既吾身全部時時在暗中遷變,然則究將執著吾身之何部以為我乎?昔人指心髒為心,今之生理學證明心髒為發血器,而以腦為知覺之府。實則所謂心者,即六塵留在腦中之影子。經雲六塵緣影為心,語至精,義至當。當緣影即妄念。妄念時時相續,前念既滅,後念複生,亦刹那不停。吾人果將執著前念以為心乎?抑執著後念以為心乎?皆不可能者也。既知此身心是幻,又何苦不能舍去我見耶?
二曰法執。法執者,凡夫所執及邪師所說之法,分別計度,執為實法。不免墮入邪見,於學佛即有障礙。故非先破我執、法執,決不能背妄歸真,超出生死大海也。
佛法有小乘、大乘,自漢時入中國後,盛於晉代、六朝、隋、唐,至今不衰。論其派別,共有十宗。
一、成實宗。姚秦時鳩摩羅什譯次《成實論》,此宗遂傳於中國,六朝時最盛,後漸式微。
二、俱舍宗。陳真諦澤《俱舍論》,佚失不傳。唐玄奘重譯三十卷,盛行於世,遂立為宗。五代以後漸衰。
以上二宗,俱屬小乘。
三、禪宗。此宗傳佛心印,不立文字。達摩尊者在梁朝時泛海至廣州,後入嵩山少林寺,麵壁九年,為此宗東土初祖,至今尚盛行於各大叢林。
四、律宗。律寧專講戒律,戒律以不殺、不盜、不淫、不妄語、不飲酒為根本。推之沙彌有十戒,比丘僧有三百五十戒。皆所以持束身心,學者不可不知也。
五、天台宗。北齊慧文禪師建立此宗,傳至第三世智者大師而極盛。以《法華經》為主,其修持則有止觀法。今浙江之天台山,智者大師遺跡甚多,宗風猶振。
六、賢首宗。此親以《華嚴經》為主,東晉時初澤於揚州。杜順大師闡發此經奧義,第二傳至賢首國師,作《華嚴探玄記》,華嚴法門由此大行。
七、法相宗。唐玄奘法師遊西域,學瑜伽法門,歸傳此宗。以《解深密》、《楞伽》、《密嚴》等經及《瑜伽師地論》、《成唯識論》為主。而《成唯識論》乃采擷西竺十家之精華而造成者,為研究相宗所必讀之書也。
八、三論宗。以《中論》、《百論》、《十二門論》為主,論空有雙超,契悟中道之理。姚秦時鴆摩羅什來茲土為譯經師,遂弘此宗。
九、密宗。唐時有中印度人善無畏者,至長安傳此宗。以《大日經》為主,以持咒等三密為修持。及明代,以末世人情澆薄,傳授恐滋流弊,遂下令禁止,密宗因以不停。今日本猶流行不衰。蒙、藏之喇嘛教,亦密宗之支流也。
十、淨土宗。此宗以《無量壽經》、《阿彌陀經》、《觀無量壽經》、《往生論》為主,晉慧遠禪師結蓮社於江西之廬山,倡導淨土法門。名流之入社者,有百二十三人。至今此法門日益興盛,即各大叢林修禪宗者,亦無不兼用念佛功夫。以其法極簡要,極宏大。而於我們居士之有俗務者,隨時隨地,皆可修行,尤為相宜。
以上自禪宗至淨土,皆屬大乘。
各宗派別雖不同,而其教人背妄歸真之修行旨趣,則皆共赴一的。如入城然,或由東門入,或由西門入,或由南門入,或由北門入。所取之徑路不同,而其到達於城則一也。各宗修持之方法,大致可歸為二類:
一曰理觀。即小乘之修觀行,禪宗之坐禪、參禪,天台宗之止觀,賢首宗之法界觀,法相宗之唯實觀,淨土宗之十六觀,密宗之阿字觀等皆是。
二曰事修。事修者,因吾人之妄念,無非從身、口、意三業而記。若三業並盡時,則妄念即無由而生。試就目前之事,取一以證明之。如五人看書,或聽講時,雖一心專注,而有時尚忽萌雜念,此何故?因看書聽講,僅用意業也。若寫字之時,則雜念即絕少。此吾人日常經驗所知者。何以故?蓋寫字時,兼用身意二業也。若三業並用,則妄念不必除而自除矣。故各宗教人事修、身拜佛、手念珠,即用身業。念經、念佛,即用口業。一心對經對佛,即用意業。其妙處在此。而其歸著,無非為對治妄念,使人背妄歸真,超出生死而已。若夫愚夫愚婦之念佛、拜佛,一心想求來世福報,雖亦足為將來得度遠因。然非佛教之本旨也。
大抵學界中人,於淨土法門,最難取信。餘在曩昔之時,亦犯此病。雖喜看佛經,以為隻須當作哲學研究對耳。
其實學佛,重在修持。不修持,於我之身心,了無益處。所謂說食不能飽也。
餘向看佛經,亦自以為明白。及到京師,頗得見一二善知識前往請教。接談之下,爽然若失。始知從前所者之經,全然未能了解。其病根即在不修持,未能於自己身心上切實體驗之故。因虛心請益,則知治佛經如儒家之治經學,必先通小學,再窮經義,方有著落。
佛經中名相,若求通曉,必須略窺法相宗,然後看經,庶易於領會。相宗以《相宗八要解》為入門之書。先通曉之,方可閱本宗經論。
餘於近來又稍稍研究三論,始於佛經斷言之理性,徹底明白。方知古來學佛者,或從三論宗入,或從相宗入,確是一定之門徑、楊仁山先生有言曰;“相非性不融,性非相不顯。”蓋相宗則言相之極致,三論宗則言性之極致。若於二宗融會貫通,其於佛典,可以頭頭是道。至親近年來之修將功夫,則以淨土為主,以止觀為輔。將終身行上無敢或懈矣。
今之人輒詆學佛為厭世,為消極,此實全未了解釋迦牟尼佛慈悲濟世之義。夫釋迦說法四十九年,未嚐與社會隔離,何得為之厭世?其舍身度人之宏願,無量無邊,何得為之消極?特丹今人之不善學耳。
又,今之學佛看,未得佛經中精義,以經中有言及鬼神,輒喜學習技乩等事,以卜休咎,其實扶乩為神鬼所憑依,或本人潛伏心理之作用,非大菩薩應化常事,亦非佛法中所固有。情識用事,妨礙正念。今人不察,靡然從之,智者亦不能免焉,殊可惜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