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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合(63)

(2006-11-20 07:53:06) 下一個
半年後,小合寫下了第一首詩。
    
     人間慣性的雨 上蒼無常的淚
     落到你身上 激得粉碎 落葉繽紛
     比雨霧淒迷的歲月
     你可曾記得 
            那牧童騎著牛兒吹著橫笛 
            穿過你腳下的青草地
     你可曾痙攣 一樣沉默驕傲的蒼鷹 留下
     最後掙紮的血
     你頭上的魂幡無力地哀婉著 可曾在風裏找到
     一絲慰藉
     永不化螢的蟲兒 可曾聽到你歎息
     過去了
     英雄雕 龐貝城 大衛像 還有大觀園中的
     兒女情 脂粉淚 可是嗬 你將永遠屹立
     永遠對著茫茫大荒

  
碑立好了,拜台是當年就砌好的,小合在眾人示意下,跪下叩了三次頭,站起,擺上象征性的剩菜殘羹。文老師用酒酹地,大家沉默不語。
  
墓碑鮮明,墳上的封土都已開裂,據說象征著子孫的發達富貴,小合對此十分輕蔑。墳上有母親種的萬年青,如今雜生了花草荊藤,要到清明才可以修整。紙錢點著了,火淡得象光陰,煙軟得象鬼影。太陽光照射著碑上的沙礫,大樹上掛著幾個蟬蛻,紅蜻蜓在草裏飛,輕颯颯的林濤裏,約約有花草玉米的香味,這一切多麽熟悉,讓人感傷又感奮。
  
小合拜訪了父親的老朋友晏叔叔。父親與他有非同一般的交情,父親每次進城都喜歡落腳在他家裏,最後一次治病唯一去的也是他家。晏叔叔與父親同鄉,烏蒙人,初中畢業分配到這裏最熱門的供銷社,掌握著煙酒糖電池布匹農民的命。文革後,做了當時熱門的貿易公司副經理,副經理當了幾年,家裏依然貧困。愛人方阿姨仍沒工作,三個小孩成績都不理想,估計考大學無望。但三個小孩都象他一樣悠閑鎮定。熱門的副經理需要換人,他被換到政府司法局,每天上班讀書看報,晚飯後散步喝茶看電視。小合到來讓他高興,同小合父親交往是他十分快樂的時期:郊遊,下棋,寫字,繪畫,談天說地。後來小合父親師專兩年回來被分到鄉下最遠的小學,兩人一年還要見兩次。“你爸爸下鄉兩年,字畫大進,成為公認的全縣第一,算因禍得福了。當年管文教的家夥也是烏蒙人,十分嫉妒你父親,這樣的人容易做官,整人是不奇怪的。”晏叔叔陶醉於回憶。“後來你們陸續出世了,後來,你父親不大願意來寫字畫畫了,我們每一年還要玩一次。”這些事小合有些印象,小時他家裏白糖從來不缺,還吃到許多叫不出名的海魚。晏叔叔的兩個兒子對他很客氣,但沒有興趣聽這些,吃罷飯,告辭,玩台球去。他女兒一直默默聽他們講,望著小合,隻說了句“你越來越象你媽媽了。”小合知道她正生病,不免黯然傷神。
  
晏叔叔還帶他去了小合父親當年住過的地方:老街上一座舊院落的樓頂。破房還在,也還有木梯,堆滿雜物,不能再住人。“你父親是唯一在校沒有宿舍的,住在這裏。當年感覺這裏很寬敞,很清靜,沒這麽破舊,又不在校,很自由,說什麽都可以。我和他什麽都說,沒有顧忌。”晏叔叔微笑,充滿感情,小合也充滿感情,這些陳年舊事中的情感光輝永遠占據著他,左右著他所作出的超越性努力。 

回到家,小合花了兩天才從失望中恢複過來。屋後已經變成了街,通山頂的小寨,大音響仍然在,過往的人多了,男男女女常開玩笑,庸俗不堪,有時甚至男的抱著女的親嘴玩,但兩人並非戀愛。幸好窗簾已經掛上了,擋住了窺探的視線,早晨的太陽透過來,碧綠可愛。這裏沒有汙染物庶住天空,有的隻是自然的雲彩。晚上,這頂樓的臥室熱得象蒸籠,小合隻得窗戶、門戶大開,熱浪滾滾進來。小合不停煽扇,他本有把金陵十二釵的紙扇,給了小妹妹,自己換了家中的大蒲扇,煽起來實在,“又不累著美人了。”受到招喚,通道打開,成群的老鼠拖兒帶崽進來。東西太多了,沒法阻止它們破壞。小合的一塊石頭擊中了大耗子的背,但沒有造成大傷害。小合對動物的悲憫越來越厲害,但對耗子仍十分害怕討厭。他甚至夢見老鼠挖他的眼。醒過來,真有一隻耗子爬過他的臉。無比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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